四人商量好了以摩耶为诱饵的妖怪诱捕计划。因为害怕妖怪继续袭击其他村落,也因为桔梗掌握了妖怪此时的藏身地,她担心迟则生变,便提出要立刻动手。

    在前往妖怪所在地的时候,犬夜叉本提议四个人一起前往,但桔梗却忌惮地看了宿傩一眼,提出她在村中还有些事情要做,让摩耶和宿傩先行前往。

    摩耶走出村落,朝着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整个村子被山谷的影子挡住,一半沉浸在橙黄色的余晖中,没有任何人类的踪迹,只有从房子上方飘出的炊烟,看起来像是人类生活聚居的唯一痕迹。

    宿傩走在摩耶的身边,他大多时候都很喜欢说话,虽然说出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但有些时候他又很沉默,显露出与他的狂妄不匹配的沉稳。

    每当这时候,摩耶都觉得他离这个世界有一段距离,离她有一段距离。

    前者仿佛理所应当,后者也不出奇,但摩耶并不想让这种氛围持续下去。

    她伸出手试图碰碰宿傩的胳膊,即使没碰到也并不在意:“发现了吗,那个巫女怕你欸。”

    宿傩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弱者就是这样才能活下去。”

    “而且,怕我的不止她一个。”宿傩眼下裂缝中的一双眼睛转了转,对上摩耶平静的目光,“你不是也在告诉那些人类要远离我吗?”

    摩耶一共说过两次,一次是对着小男孩说,另一次则是把村长叫到一旁的时候,让他告诉全村的人远离他们一行人。虽然在明面上都避开了宿傩的耳目,实际上,宿傩连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又怎么可能听不到她说的话。

    摩耶知道这一点,在被点出真正目的后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无措,反而故作讶然:“原来宿傩君这么在乎人类对你的看法吗?”

    “那些蝼蚁怎么想关我什么事,只要我想,碾碎他们比呼吸还要轻松。”宿傩嗤道。

    摩耶笑了:“听起来就是宿傩会说的话呢。”

    也正是她让他们远离他的原因。摩耶知道,宿傩不是滥杀的人,就像人不会刻意去杀死一只蚂蚁。宿傩对人类的态度就是对于蚂蚁的态度,他不会特地去杀死一只,但如果有蚂蚁挡路,他也会想都不想地杀死。

    就像人类不会在乎自己在平常走路中有没有踩到蚂蚁昆虫,宿傩也丝毫不在乎被他杀死的人。

    这种完全与人类割裂的力量和观念同在他身上,才让宿傩成为极其危险又不稳定的存在。

    “你在想什么?是关于我的事?”宿傩眯了眯眼睛,捏住摩耶的后颈把她的脸拉近,像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内心想法。

    “是啊,”摩耶盯着宿傩脸上的黑色纹路,对比着两边的对称程度,感慨,“我在想,宿傩真是特别的存在。”

    “你就不怕我?”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摩耶的意料之外,她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宿傩看她一会儿,确认她表现出的惊讶货真价实:“你告诉全村的人类要远离我,但又为什么让我进村?一开始,让我去村子里是你提出来的吧。”

    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孩儿吗?宿傩不能理解摩耶的逻辑。

    摩耶却眨了眨眼,摇头:“野鸡肉很柴。”

    “……什么?”

    摩耶重新解释:“我答应了宿傩要让你吃到鲜嫩的鸡肉,但只有村子里饲养的家禽的肉比较嫩,野鸡肉就老了。”

    她提出要到村子里,是因为不能违背对宿傩的诺言。

    “好不好吃都无所谓吧,反正你的目标又不是这个。”

    摩耶将一手放在宿傩的脸颊上,没想到竟然没有被宿傩再次拒绝。

    面目不似人类的少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听到面前的假巫女说:“幼崽都很珍贵,但你尤其重要。”

    宿傩知道她一直把自己称作幼崽,但没想到摩耶的心里竟然也是真的这么觉得的。他到底哪里像小孩?

    明明有着接近成年的面孔,冷漠嚣张的性格以及极其强大的力量,人人都极其畏惧,却仍旧被这个女人认为是需要保护的孩童。

    真是,令人不爽。

    宿傩的手缓缓移动到摩耶的脖子上,摩耶把自己的脑袋往另一侧倒去,给宿傩让出充分动作的空间。

    要现在杀死她?摩耶歪头看着宿傩的动作,心想。好奇怪的时机,虽然她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等到诅咒解开了,她还能留存那种类似神明的拟态吗。如果回到自己最初的形态,万一吸引不了泥脸妖怪怎么办?她可是已经答应了村长一定要消灭那只妖怪,维护村子的和谐。

    摩耶有些苦恼,但还是诚实地顺着自己的心意闭上眼睛,等待着宿傩接下来让她从诅咒中解脱的动作。

    没等来任何不得了的攻击,倒是脖颈处湿漉漉的,有种皮肉被夹起来的感觉。

    摩耶睁开眼,发现宿傩在自己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顺便舔走了上面渗出的血丝,一脸恶心:“真难吃。”

    摩耶:……

    “吃不完就不要咬开,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她说。

    宿傩放开钳住她脸颊的手,不屑一顾:“你也能算是食物?别太高看自己。”

    摩耶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不是食物,那你刚才吃了什么,垃圾?”

    虽然是伤敌一千自损三百,但这招对宿傩还挺管用。不想承认自己刚刚吃了垃圾,他略微恼羞成怒地拎起摩耶的后脚跟,随便一甩,就把她高高扔到空中。

    等到摩耶开始下落的时候,宿傩自己也跳到空中,继续拎着她的脚踝往同一个方向扔去。

    摩耶头晕眼花地辨认着方位:“我们和桔梗商量的是这个地方吗,你是不是扔偏了?”

    等落到山洞正对面的坑里,她恍然大悟。

    宿傩直接把她扔到诱饵应该在的地方了,至于宿傩自己,则是蹲在不远处的树上,以狩猎者的姿态悠闲地看着这个方向。

    摩耶朝她比了个大拇指:扔的真准,不愧是我们宿傩。

    宿傩不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但想想也知道依照摩耶的性格不可能是骂他的,于是敷衍地回了个相同的手势。

    摩耶眼睛亮了。

    这可是来自宿傩的正面反馈,非常稀有。

    她干劲满满地坐在原地,等待着月亮升至正空。

    等到犬夜叉和桔梗赶到,摩耶身上金色的年轮纹理已经在闪闪发光。她穿了一身纯白衣裙,裙摆宽大,散落的花瓣般以摩耶为中心凌乱地铺在地上,染上了斑斑泥土,在纯金光芒的照耀下,倒像是真正的黄金碎片。

    浑身上下被衣裙覆盖的地方,都是一层蒙蒙的金光,看不真切,唯有摩耶的脸上,金色纹路异常清晰,距离一致的金环一层层交叠,印满她的脸颊和五官,连眼睛中央的瞳孔也被金色年轮纹样取代。

    金光笼罩的范围不大,然而但凡是接收到这缕光芒照射的植物,都似乎长势更挺拔了一些。

    密林中从无名之处飞出了点点萤火虫,绕着摩耶开始飞舞,却始终不与金色光芒有所接触。

    比起巫女,摩耶此时更像应该被侍奉在神殿中的圣物。

    宿傩暗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她身上的金色,不知为何感到焦躁不安。

    并不是因为她身上异常陌生的纯净力量,虽然和宿傩的力量本源背道而驰,但远不至于让宿傩感到威胁。

    那是一种熊熊燃烧着的、刻不容缓的欲//望。

    想现在就毁掉她,杀死她。

    这股由杀意炼制而成的欲/望像火舌一样舔舐着宿傩的周身,灼烧他的心脏,让宿傩有一种忍不住大笑的冲动。

    有意思,有意思。

    一向坦诚对待欲/望的宿傩做出决定。

    那就这么做吧,让她死在这一刻,在他最想杀死她的时候。

    森林深处的树影突然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尖锐的树影在地上缓缓改变形状,变得圆钝,影子颜色黑沉浓郁,如同一潭粘稠的沼泽。

    摩耶如同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平静地坐在原地,等待着影子在地面快速蔓延,直到包围了她的四周。

    深褐色的泥浆从影子里涌出,悄无声息地流向摩耶的位置,在即将接触到她的衣裙之前骤然升起,像笼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坐在地上的摩耶,然后呼啸着向内收拢,密不透风地囚禁住自己的猎物。

    只用一瞬,摩耶完全消失在粘稠的泥浆之中。

    犬夜叉睁大了眼睛,从藏身之处露出头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使以他的反应也没料到泥浆怪物的攻势如此迅速。

    他立刻要跳到摩耶身边去,把摩耶救出来。

    桔梗按住了他的手,巫女的指尖很凉,不知道是因为林间夜晚的风,或者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有一位像人类的女性,在她的眼前即将被妖怪杀死。

    “干什么,”犬夜叉着急地说,“再拖下去摩耶就要死了。”

    桔梗的目光动了动,用冷静的声音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忘了她说的话吗。”

    摩耶帮助他们当诱饵时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妖怪杀死她的时候,让她们不要管她。

    “但这是之前的事情了,她都被泥裹起来了,万一在里面反悔求救了呢?”

    桔梗有些犹豫,她本来就不忍看到眼前这一幕,摩耶身上的气息虽非善类,但她的性格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有犬夜叉的例子在前,桔梗对妖怪的偏见减弱了很多。

    她犹豫半秒,正准备和犬夜叉一起上前看看情况,却毫无防备地被一发攻击逼退,狼狈地靠在树上,看向刚才隐匿声息的宿傩。

    宿傩背对着他们:“别碍我的事。”

    犬夜叉连忙扶起桔梗,气愤地喊:“你急着救她就去救,为什么要伤到桔梗?!”

    宿傩大笑一声:“谁说我是去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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