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元许白依旧斜挎着她的黑色背包，里面放着的雨伞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缘殊依旧跟随在她的身后，好奇地左顾右盼。
今天的天气较好，空气中余下的水汽味扑进鼻腔。带着新鲜的草木气息，湿润着人尚未完全清醒的头脑。此时的时间，不过堪堪过了七点。小城中人的生活是一首缓慢悠扬的乐章，不急不慌地将新的一天的画卷徐徐展开。顺从着传承着前任的习惯，于是这便成了不成文的传统。东边的云层中隐隐透出些光来，街道上偶尔有些行走的老大爷老奶奶，响起些清脆的鸟啼。
他们行走的路本身便更加偏僻，于是身边更加趋于沉静，身体却温暖了起来。晴朗的早晨，相随与此，熟悉而又陌生。
但目的地并非返回那一方的小小的屋檐下，他们要去往的是更加广大的林间。
元许白的性格寡淡沉默，虽然在饭桌上两人还能和谐地谈论几句，但在走路的时候，两人的距离似乎依旧是隔着那不近不远的距离。缘殊伸手便能触碰到，但他目之所及，仅能看到那一束红绳、一捧秀发。
于是他转头看向这自然的生灵。树木、草叶、花瓣，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能够感知到它们的触动，在天地之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但无论多少次地流入盛大的人群之中，他却无法感知到他追寻的答案。
人类的内心的触动、所谓的情感的真谛，到底是什么呢？
他会在得到温暖干燥的房屋时，心中升腾起柔和的温度；他会在雨水洒落的时候，感受到低沉和疲惫；他会无数次地回望过去，然后得出一点儿怅然。可狐狸才不会那样明显地流露自己的心情，他们会将这一切只用微笑代替。他的前辈告诉他说，这才是本能。
但他会跟着握住对方的手，这样足以表达自己浅薄的友好；他会跟着对方的节奏歪头，然后凭着记忆调整状态、坐直身子；他会放缓声调、垂下眼角，借用一番这样的皮囊。
他执拗地学习着人类，可他始终还是那一滴突兀的水滴。人群之中不是他的栖息之所，可故乡似乎也不再是故乡。
但即使他不明白自己付出这一切、是否能够触碰到哪怕真谛的一丝，可他每次回忆起他曾体会过的、那复杂的庞大的感情，也会选择继续握紧拳头，从未放弃。
*
元许白轻车熟路地拐入小道，沿着自己常规的捷径前往目的地。她听得到身后跟着的规律的脚步声，安下心来。嘛，狐狸的话，跟不上才奇怪吧！
到达树林后，她停了下来。缘殊向前一步，和她并肩而立在繁茂的树林前。
辽阔的绿簇拥出一片又一片，交叠出繁盛的深色来，零散之处在熹微的日光下，显现出一种冷色的绿，但又泛出灵动的光点，活泼地勾连起一排又一排。
安静却不肃杀，未知的生灵在他们的栖息处跃动。
适时地起了风。元许白先向前走去，拨开树丛的遮挡，迈向隐藏在其后的小道。她下意识地拉着缘殊的手腕，缩短两人间的距离，然后自然而然地放开，只是指了指脚下所处的土地。
“我平时就走这条道。这里的道路很复杂，我不知道你的家的方向。”她顿了顿，“但按我的经验，走这条路是很安全的。唔，如果闯入其他种族的地盘，逃到这里来就没事儿了。”
元许白看了看四周：“这里聚集着很多种族啦，你也明白吧。”她侧着抬头看缘殊一眼，补充道，“所以跟紧我。”
万一迷路了她还要负责找回来，想到后续有些头疼，还是把笨狐狸牢牢带在身边比较好。
缘殊傻傻地点了头，她就直接往前走了。行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哪怕闭上双眼她都能将此处复原。但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身边的景色似乎都完全没有改变。
永远的活力是否也是隐藏的死寂？她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或者说，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之上。
第一次来的缘殊则明显新奇很多。他认真地看向周围每一棵树的枝桠，在心中描摹着形状。
妖兽所处之处往往大同小异，主要的差别之处也并非体现在树木之上。可他还是不放过眼前的景物，试图将记忆与此对比，可他很快便沮丧着放弃，然后选择了将这印迹叠加起来，将披上了蒙版的回忆扭转成新的模样。
或许等他离开这里后，不久便也会忘却。可始终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似之处的，对吗？
如果每次都能保留下相同的部分，那他的故乡便能永远地存在于记忆之中。
可万一、万一迈向相反的道路，届时，他的回忆中，是否还留有家的印迹，描绘出的图景、是否已经是崭新的地点？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或者说，他不愿意抹消哪怕一点的可能性。
脑袋里杂七杂八涌入了一些伤感的想法，缘殊慌忙地将这些隐藏起来。而采取的方法，便是进一步地将所有的精力投注在对身边景色的观察和记忆之中。可或许也正是出于此般的原因，他没有注意到脚下小路的变化。
不再是平坦的、被划出的一条蜿蜒却崭新的土道，而是铺上了石头，摩擦着他的鞋底，提醒着他的出神。提醒抵达了临界点，便化作别样的教训，在缘殊的侧面的一块石头，成功阻挠了他的前行。缘殊始料不及，迟钝地眨了眨眼，朝着前方跌去。
与此同时，元许白也在思量着似乎应该提醒他下一阶段的变化。整条巡逻的路线依次分为平坦路、石子路、黑乎乎路三段，她打算着边走边告知就好了。于是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缘殊的方向，话音还未落下，便看到对方一脸迷茫地朝着自己倒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迅速抬起手抵住了对方的额头，生生抑制住了下一步的动作。
受到这一冲击的缘殊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间，她回过神，看着元许白漠然的双眸，他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莽撞，只是在大眼瞪小眼后，垂下眸子，站直，开口：“对不起。”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响起：“没什么好道歉的。”
当他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元许白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低着头指着地面：“这里是第二段，石子路。”
看来真的是一只不太灵巧的狐狸，各方面都是。元许白在心里论断，然后，继续轻松地朝前走去。
后面的路程中缘殊已经不敢走神，沉默地专心着脚下的路况，记忆着行走的方向。到最后的出口处，元许白拍拍手：“平坦路、石子路、黑乎乎路，就是这三段啦。没什么岔路口，找的时候记准方向就可以。”想了想，她还是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小心不要摔倒。”
缘殊局促地挠挠脸，耳朵都垂了下去：“嗯。”
还没等他想好除了干巴巴的承诺外，还该说些什么，便听到少女接下来的问题：“话说哦，狐狸如果受伤的话，你们自己会怎么医治？”
他低下头去，看到元许白以她一贯认真的神情说道：“啊，我是只会用我们的方法简单给你治疗啦。不过喔，我也有听闻过你们舔毛啦、断尾啦之类的方法。”
想起尾巴，缘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下去。
元许白又继续补充道：“你如果有自己的方法的话，可以在阁楼里自己用。我不会偷看的。”她带着他拨开草丛，重新回到了大亮的天地间。
虽然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但在“黑乎乎路”里行走，确实沉陷入了黑暗之中。突然回到亮堂的天地之中，缘殊眯了眯眼。
还好今日并非大太阳的明朗天色。
元许白继续在上下一白的天地中行走，虽然前进的速度没有改变，但她朝左迈了一步，稍微停了一下才往前走。她边走便说道：“说到这里，既然之后要住在一栋楼里，那我简单提一下规则之类吧。”
她不会催着他离开，但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定好为妙。
“比如分工。”元许白说。
虽然已经在人类社会混迹许久，但听着元许白的一套套理论，缘殊还是忍不住晃神。比起说简洁明了的分工，元许白绕了一个大圈子，从何为分工讲起。但是少女的声音惯是平静无波澜的，倒成了一句一句生硬的解释和普及。
他虽然迟钝、虽然还没有完全融入人类社会，但他也不是无知的顽童，需要从头解说的程度啊！
而从解释“远古时期的人类是如何如何分工，如何如何各司其职，才能得到好的发展”开始的元许白终于讲完了这一环节，清了清嗓子，想要喝点水，却发现今天出门前似乎将水杯放到家中了，有些遗憾的同时不自觉地一句话便脱口而出，“然后是……出门前要帮我准备好东西。”
缘殊：？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元许白，还在诧异着话题跳跃的速度怎么如此之快，但还是跟着接上：“好的，我明白了。那还有什么我需要做的吗？”
元许白不客气地继续说道：“把阁楼保持干净，唔，有时间的话打扫下别的房间也可以。可以出去散步，但要打上雨伞，别被大家看到了。流言传播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初上任的小包租婆还在思索着能有什么条约和傻狐狸商量好。她平时还要去上学，但家中的物资应当还足够，也不需要缘殊支付什么额外的费用。
“散步的话不要跑太远了就好，树林里要去的话注意安全。其他的……食物的话我会准备，当然你想做也没问题啦。需要买什么的话，写好纸条放在门口——啊，你会写字吗？”她掐着手指慢悠悠地列着，说完后自己都有些发愣。
“不会的话也……”元许白尝试着补充，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缘殊很快便点了头：“写字的话，我还是会的！”
“噢。”她到底是高看还是低估这只狐狸了？
不过会写字的话就方便多了，闭上嘴比沟通容易许多。元许白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便一锤定音：“那就先这些好了！”她从包包里掏出备用钥匙来，给他一份，“回家的路，记得清吗？”
没记错的话，狐狸认路还可以的吧。
果然，缘殊从善如流地接过钥匙：“应当、没问题的。”
元许白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指了指回家的方向，交代说：“那你先回去吧。”她从包里将折叠雨伞拿出，塞到他手里，然后便走向相反的方向。
“这把伞，你来用吧。”她说道。
*
元许白放心地将缘殊安排回家后，便继续昨日未完的事情。
蒙蒙的雨水尚且还不算什么，但突如其来闯入的狐狸少年才更让她猝不及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内心涌上一些难言的怀疑和动摇，但她还是将这些情绪，如同往常一般地压入了心底，再抬起头时，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神情。
在去给事件收尾之前，她又回到了那方屋檐下。
虽是顺路，但她也很难否认心底有些故意的心思，不然便不会于此停步。她撩开门帘，探入店内。老板娘还在刷着她的手机，前俯后仰，露出乐呵呵的笑容，看到她来，熟稔地招手：“小元，今天要买点什么呀？”
元许白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相应的货架前，抽出一把折叠伞来。白色的伞面，勾勒着些红色的花纹，她沉默地注视了许久，还是叹口气，放在了玻璃台面之上：“这一把。”
“十五元。”老板娘瞄了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她的手机上，嘴里随意地寒暄，“啊呀呀，最近下雨的次数越来越多，店里来的人都少喽。倒也是，这鬼天气谁想出门哟！”
元许白从口袋中摸出钱来，以此交换伞。鬼使神差地，在将包包的拉链拉上时，她接了句话：“嗯。……不过，我昨天也来了。只是没有进来。”
老板娘抬起头看她，眉毛挑起：“嗯？可昨天门前，我没发现有人停下呀。真是我难得惨淡的一天。”
元许白不怀疑这位老板娘的眼力，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没事。”而后便跨上包，匆匆离开了店内。
老板娘的变化着的视频声音依旧透过门帘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抬头看向逐渐低沉下来的天色，握住包带，加快脚步，奔跑着回归原先的方向。
元许白依旧斜挎着她的黑色背包，里面放着的雨伞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缘殊依旧跟随在她的身后，好奇地左顾右盼。
今天的天气较好，空气中余下的水汽味扑进鼻腔。带着新鲜的草木气息，湿润着人尚未完全清醒的头脑。此时的时间，不过堪堪过了七点。小城中人的生活是一首缓慢悠扬的乐章，不急不慌地将新的一天的画卷徐徐展开。顺从着传承着前任的习惯，于是这便成了不成文的传统。东边的云层中隐隐透出些光来，街道上偶尔有些行走的老大爷老奶奶，响起些清脆的鸟啼。
他们行走的路本身便更加偏僻，于是身边更加趋于沉静，身体却温暖了起来。晴朗的早晨，相随与此，熟悉而又陌生。
但目的地并非返回那一方的小小的屋檐下，他们要去往的是更加广大的林间。
元许白的性格寡淡沉默，虽然在饭桌上两人还能和谐地谈论几句，但在走路的时候，两人的距离似乎依旧是隔着那不近不远的距离。缘殊伸手便能触碰到，但他目之所及，仅能看到那一束红绳、一捧秀发。
于是他转头看向这自然的生灵。树木、草叶、花瓣，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能够感知到它们的触动，在天地之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但无论多少次地流入盛大的人群之中，他却无法感知到他追寻的答案。
人类的内心的触动、所谓的情感的真谛，到底是什么呢？
他会在得到温暖干燥的房屋时，心中升腾起柔和的温度；他会在雨水洒落的时候，感受到低沉和疲惫；他会无数次地回望过去，然后得出一点儿怅然。可狐狸才不会那样明显地流露自己的心情，他们会将这一切只用微笑代替。他的前辈告诉他说，这才是本能。
但他会跟着握住对方的手，这样足以表达自己浅薄的友好；他会跟着对方的节奏歪头，然后凭着记忆调整状态、坐直身子；他会放缓声调、垂下眼角，借用一番这样的皮囊。
他执拗地学习着人类，可他始终还是那一滴突兀的水滴。人群之中不是他的栖息之所，可故乡似乎也不再是故乡。
但即使他不明白自己付出这一切、是否能够触碰到哪怕真谛的一丝，可他每次回忆起他曾体会过的、那复杂的庞大的感情，也会选择继续握紧拳头，从未放弃。
*
元许白轻车熟路地拐入小道，沿着自己常规的捷径前往目的地。她听得到身后跟着的规律的脚步声，安下心来。嘛，狐狸的话，跟不上才奇怪吧！
到达树林后，她停了下来。缘殊向前一步，和她并肩而立在繁茂的树林前。
辽阔的绿簇拥出一片又一片，交叠出繁盛的深色来，零散之处在熹微的日光下，显现出一种冷色的绿，但又泛出灵动的光点，活泼地勾连起一排又一排。
安静却不肃杀，未知的生灵在他们的栖息处跃动。
适时地起了风。元许白先向前走去，拨开树丛的遮挡，迈向隐藏在其后的小道。她下意识地拉着缘殊的手腕，缩短两人间的距离，然后自然而然地放开，只是指了指脚下所处的土地。
“我平时就走这条道。这里的道路很复杂，我不知道你的家的方向。”她顿了顿，“但按我的经验，走这条路是很安全的。唔，如果闯入其他种族的地盘，逃到这里来就没事儿了。”
元许白看了看四周：“这里聚集着很多种族啦，你也明白吧。”她侧着抬头看缘殊一眼，补充道，“所以跟紧我。”
万一迷路了她还要负责找回来，想到后续有些头疼，还是把笨狐狸牢牢带在身边比较好。
缘殊傻傻地点了头，她就直接往前走了。行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哪怕闭上双眼她都能将此处复原。但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身边的景色似乎都完全没有改变。
永远的活力是否也是隐藏的死寂？她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或者说，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之上。
第一次来的缘殊则明显新奇很多。他认真地看向周围每一棵树的枝桠，在心中描摹着形状。
妖兽所处之处往往大同小异，主要的差别之处也并非体现在树木之上。可他还是不放过眼前的景物，试图将记忆与此对比，可他很快便沮丧着放弃，然后选择了将这印迹叠加起来，将披上了蒙版的回忆扭转成新的模样。
或许等他离开这里后，不久便也会忘却。可始终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似之处的，对吗？
如果每次都能保留下相同的部分，那他的故乡便能永远地存在于记忆之中。
可万一、万一迈向相反的道路，届时，他的回忆中，是否还留有家的印迹，描绘出的图景、是否已经是崭新的地点？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或者说，他不愿意抹消哪怕一点的可能性。
脑袋里杂七杂八涌入了一些伤感的想法，缘殊慌忙地将这些隐藏起来。而采取的方法，便是进一步地将所有的精力投注在对身边景色的观察和记忆之中。可或许也正是出于此般的原因，他没有注意到脚下小路的变化。
不再是平坦的、被划出的一条蜿蜒却崭新的土道，而是铺上了石头，摩擦着他的鞋底，提醒着他的出神。提醒抵达了临界点，便化作别样的教训，在缘殊的侧面的一块石头，成功阻挠了他的前行。缘殊始料不及，迟钝地眨了眨眼，朝着前方跌去。
与此同时，元许白也在思量着似乎应该提醒他下一阶段的变化。整条巡逻的路线依次分为平坦路、石子路、黑乎乎路三段，她打算着边走边告知就好了。于是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缘殊的方向，话音还未落下，便看到对方一脸迷茫地朝着自己倒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迅速抬起手抵住了对方的额头，生生抑制住了下一步的动作。
受到这一冲击的缘殊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间，她回过神，看着元许白漠然的双眸，他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莽撞，只是在大眼瞪小眼后，垂下眸子，站直，开口：“对不起。”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响起：“没什么好道歉的。”
当他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元许白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低着头指着地面：“这里是第二段，石子路。”
看来真的是一只不太灵巧的狐狸，各方面都是。元许白在心里论断，然后，继续轻松地朝前走去。
后面的路程中缘殊已经不敢走神，沉默地专心着脚下的路况，记忆着行走的方向。到最后的出口处，元许白拍拍手：“平坦路、石子路、黑乎乎路，就是这三段啦。没什么岔路口，找的时候记准方向就可以。”想了想，她还是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小心不要摔倒。”
缘殊局促地挠挠脸，耳朵都垂了下去：“嗯。”
还没等他想好除了干巴巴的承诺外，还该说些什么，便听到少女接下来的问题：“话说哦，狐狸如果受伤的话，你们自己会怎么医治？”
他低下头去，看到元许白以她一贯认真的神情说道：“啊，我是只会用我们的方法简单给你治疗啦。不过喔，我也有听闻过你们舔毛啦、断尾啦之类的方法。”
想起尾巴，缘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下去。
元许白又继续补充道：“你如果有自己的方法的话，可以在阁楼里自己用。我不会偷看的。”她带着他拨开草丛，重新回到了大亮的天地间。
虽然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但在“黑乎乎路”里行走，确实沉陷入了黑暗之中。突然回到亮堂的天地之中，缘殊眯了眯眼。
还好今日并非大太阳的明朗天色。
元许白继续在上下一白的天地中行走，虽然前进的速度没有改变，但她朝左迈了一步，稍微停了一下才往前走。她边走便说道：“说到这里，既然之后要住在一栋楼里，那我简单提一下规则之类吧。”
她不会催着他离开，但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定好为妙。
“比如分工。”元许白说。
虽然已经在人类社会混迹许久，但听着元许白的一套套理论，缘殊还是忍不住晃神。比起说简洁明了的分工，元许白绕了一个大圈子，从何为分工讲起。但是少女的声音惯是平静无波澜的，倒成了一句一句生硬的解释和普及。
他虽然迟钝、虽然还没有完全融入人类社会，但他也不是无知的顽童，需要从头解说的程度啊！
而从解释“远古时期的人类是如何如何分工，如何如何各司其职，才能得到好的发展”开始的元许白终于讲完了这一环节，清了清嗓子，想要喝点水，却发现今天出门前似乎将水杯放到家中了，有些遗憾的同时不自觉地一句话便脱口而出，“然后是……出门前要帮我准备好东西。”
缘殊：？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元许白，还在诧异着话题跳跃的速度怎么如此之快，但还是跟着接上：“好的，我明白了。那还有什么我需要做的吗？”
元许白不客气地继续说道：“把阁楼保持干净，唔，有时间的话打扫下别的房间也可以。可以出去散步，但要打上雨伞，别被大家看到了。流言传播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初上任的小包租婆还在思索着能有什么条约和傻狐狸商量好。她平时还要去上学，但家中的物资应当还足够，也不需要缘殊支付什么额外的费用。
“散步的话不要跑太远了就好，树林里要去的话注意安全。其他的……食物的话我会准备，当然你想做也没问题啦。需要买什么的话，写好纸条放在门口——啊，你会写字吗？”她掐着手指慢悠悠地列着，说完后自己都有些发愣。
“不会的话也……”元许白尝试着补充，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缘殊很快便点了头：“写字的话，我还是会的！”
“噢。”她到底是高看还是低估这只狐狸了？
不过会写字的话就方便多了，闭上嘴比沟通容易许多。元许白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便一锤定音：“那就先这些好了！”她从包包里掏出备用钥匙来，给他一份，“回家的路，记得清吗？”
没记错的话，狐狸认路还可以的吧。
果然，缘殊从善如流地接过钥匙：“应当、没问题的。”
元许白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指了指回家的方向，交代说：“那你先回去吧。”她从包里将折叠雨伞拿出，塞到他手里，然后便走向相反的方向。
“这把伞，你来用吧。”她说道。
*
元许白放心地将缘殊安排回家后，便继续昨日未完的事情。
蒙蒙的雨水尚且还不算什么，但突如其来闯入的狐狸少年才更让她猝不及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内心涌上一些难言的怀疑和动摇，但她还是将这些情绪，如同往常一般地压入了心底，再抬起头时，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神情。
在去给事件收尾之前，她又回到了那方屋檐下。
虽是顺路，但她也很难否认心底有些故意的心思，不然便不会于此停步。她撩开门帘，探入店内。老板娘还在刷着她的手机，前俯后仰，露出乐呵呵的笑容，看到她来，熟稔地招手：“小元，今天要买点什么呀？”
元许白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相应的货架前，抽出一把折叠伞来。白色的伞面，勾勒着些红色的花纹，她沉默地注视了许久，还是叹口气，放在了玻璃台面之上：“这一把。”
“十五元。”老板娘瞄了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她的手机上，嘴里随意地寒暄，“啊呀呀，最近下雨的次数越来越多，店里来的人都少喽。倒也是，这鬼天气谁想出门哟！”
元许白从口袋中摸出钱来，以此交换伞。鬼使神差地，在将包包的拉链拉上时，她接了句话：“嗯。……不过，我昨天也来了。只是没有进来。”
老板娘抬起头看她，眉毛挑起：“嗯？可昨天门前，我没发现有人停下呀。真是我难得惨淡的一天。”
元许白不怀疑这位老板娘的眼力，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没事。”而后便跨上包，匆匆离开了店内。
老板娘的变化着的视频声音依旧透过门帘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抬头看向逐渐低沉下来的天色，握住包带，加快脚步，奔跑着回归原先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