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缈雾绕,黛紫墨青。

    冷秋湖边,芦苇白花花地随风荡起。圈圈涟漪的湖面上倒映出青灰色天边大雁成群盘旋的影子。

    撕下告示后,几人又去向邓府。

    嘈杂闹市中,连带着话语都变得模糊。白泠溪只好把嗓音提高点,少女冷冽的音色不沉不尖,恰到好处如一盘珠玉落地。清晰,明悦。

    “莫任仙不是没有灵根么?以何作祟?难不成又是鬼灯笼招惹了什么邪东西附在了她身上?”

    摩肩接踵间,白泠溪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她本是和萧敛之,藏庭雪他们并肩而行的。因为街道人群拥挤,她一错神就被挤到了最后。

    看着眼前二人的身影逐渐被拥过来的头顶人海淹没,她就大步跨着左避右避,口中连连说道:“不好意思让一让。”

    所幸他们长得比较高,就算在人海茫茫中也如鹤立鸡群般显眼。

    可是今日恰逢赶集,人实在是多。白泠溪还要注意不踩到别人。稍不注意又没跟上他们。

    她微微心累,只想着不走丢就好了。甫一垂下头却见眼前一片袖有祥云暗纹的浅蓝衣角吹到她的小腿上。

    下一刻就有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竹的手朝她伸来。

    头顶响起清润泠冽的声音,“可要抓紧我?免得被人群冲散。”

    那手紧紧抬起没放下,白泠溪是怕他手累又不好拒绝。短暂地权宜后,细手没有选择放于他的掌心,而是往上攀了点抓住了他的衣袖。

    萧敛之话一说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此举实在唐突,方才他抬起的手都险些颤抖露出尾巴。

    但见白泠溪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心底顿时喜上眉梢,面上却不显于色。萧敛之暗地里不禁升出点怪异的想法,或许以后行走于闹市之中,他可以装作怕被人群冲散紧,然后跟在她身后,抓住她的衣袖。

    注意到她在看自己,萧敛之侧过脸眼睫轻颤,温吞说道:“走吧。”

    白泠溪这会看着自己居然紧抓着萧敛之的衣袖就一阵脑热。

    她什么时候只能靠抓着别人衣袖才能冲出人群了?

    其实白泠溪心底明白,除了修行,对待其余的事情她其实有点懒,小小挣扎之后,她普遍会选择任云卷云舒,随缘去也。譬如方才她就不想追上去了,依稀看得到他们的方向就好。想不到萧敛之会转回来拉她一把。

    萧敛之可没忘记白泠溪刚刚的话,他那时正准备应她,想不到回头一看已经不见她身影了。

    他目投远处正色道:“鬼灯笼附体应当是不大可能了,还记得先前在茶馆听到的消息么?村民们说莫娘是想复活她的丈夫才去招惹了邪法。”

    白泠溪轻应了声,随即捋顺方向缓缓道来:“是的,她对她丈夫的死还有执念。鬼灯笼已经被藏庭雪收了,想来确实不会再和莫任仙有什么牵连。有前车之鉴,说不定她会再次寻尽办法不论正邪也要了愿。”

    白泠溪说完后又陡然想起什么,眸光熠熠,“巧的是堕仙觉醒会记起前世种种,她的前世既是修仙升天的修士,对于世间妙法悉数皆知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这世虽没有修行的缘分,可若记起前世,今有所求,只需自寻加以运用便可。那她也会知道,除了邪法可用,别无他法了。”

    藏庭雪在不远处的一个分岔口等着他们,萧敛之和白泠溪见到他的身影时,人群也跟着岔口松散了。

    白泠溪默默松开了萧敛之的衣袖,后者则是眼神落在自己微皱的袖沿上,而后把那只手背在了身后。

    隔得有些远,藏庭雪自然没看清二人的小动作。只看到他们本来靠得比较近,后来又离远了些。

    来到邓府门前,朱红漆门宏伟,门口小厮进去通报后就领着几人进了府。

    早据藏庭雪介绍,这邓府乃皇都某官员的祖宅。在这菁州城内的地位举足轻重。富贵滔天,商铺遍布。府内的奴仆也个个分得周到。

    因为府里事物杂多,所以聘请仆从的频率也就比较大。

    入眼只见园林红黄的枫叶花草团团簇拥着丹楹刻桷。栩栩光影倾洒在假山巨石,亭台楼阁间。哪里像有邪祟作恶阴森森的样子?

    小厮在前面边带路边说道:“各位小仙君请随我来。”

    步入前厅正堂内,一中年男子长须斑发,负手而立站在正中。

    等闻几人步伐愈来愈近,他转过身来,眉宇间的悬针纹和方正的脸看起很严肃的模样。

    邓升初见藏庭雪时便觉得有些许眼熟,不过他也没太过放在心上。仙门中人的气息还是和大多人不一样的,他目光短短流连在三人身上后就移开了。

    他似乎是觉得府里闹了这种事丢人,愤愤道:“几位仙君撕了我府中的告示,就代表接了这个活儿,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藏庭雪身处皇都多年,是当之无愧的皇都风流公子哥。就算日夜玩乐跟着家里也耳濡目染了许多达官的家中琐事。

    这菁州邓府他恰好就在别人嘴里听到过几句闲话。

    邓家如今当家的是邓家本家家主的叔父,算是一系旁支。在藏庭雪的印象里,他刻薄傲慢又小气的臭名可是都传到皇都去了。

    虽然他的语气不算好,但现在还是以找到莫任仙为重。

    萧敛之忽略邓升自以为是的言行,手上的剑鞘紧握着不离手。

    “还请您将贵府邪物作祟的缘由与我们说明。”

    邓升光是想起就觉得怄气,鼻孔里发出气音,嘴角向下压着。

    “说起来都怪我那夫人!整日嫌这嫌那,仆从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不!前不久召来了一个从蜀地来的女人。那女的手脚麻利,她看着顺眼就提到院里去了。想不到竟是个疯的,乘深夜府里人睡着后沐浴月光跳跃在屋檐上,叮叮当当一阵敲鼓打锣,后被侍卫抓了关在了柴房中。”

    “等来日通报被我知晓后下令把她遣出去,我那夫人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才怀上,今已八月有余。没曾想那个姓莫的女人居然早就逃出柴房潜入了寝房欲加害于我夫人。听她的疯言疯语,竟是想把她死去的丈夫魂魄引在我未出生的孩子身上!简直恶毒!”

    邓升言语间,面前的三人相顾无言,面上都是凝重,却各有所想。

    邓升稍顿了顿,面色有所缓和,还浮上一丝得意。语气上扬,“多亏当日府上来了位仙君贵客,把我孩儿的命拉了回来。还扬言我孩儿命权尊贵,必会名扬天下。可他解决不了那姓莫的女人,为了防止她再次加害于我孩儿,仙君就建议贴榜寻人来府中收尾此事。”

    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白泠溪和萧敛之默契对望一眼。白泠溪尽量表现得只有好奇别无他意地问道:“敢问邓大人,贵府做客的那位仙君现在可还在府中?”

    白泠溪问了此话后,几人都没放过邓升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邓升额中的悬针纹因皱眉又深了深,有了不耐烦和瞬间闪过意外后归于平静的掩饰。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轻蔑,显然是府内如今有了他以为的仙门大师就看不起眼前的这几位年轻人了。在他看来,腹中的胎儿无恙即可,剩下的那个疯女人怎么解决了都无所谓。

    “仙君岂是你们随意能见的?做好本分,现在就去见那个莫什么仙!”

    邓升说罢拂袖而去,他可没空再和他们多说废话。先前领路的小厮这时走上前来谦和恭敬道:“几位仙君随我来。”

    白泠溪心底难得不爽,嘟囔道:“这邓府家主怎会如此无礼。”

    藏庭雪眸中浸了点碎霜般零星的戏谑,倒是默言了。

    跟着小厮去到了柴房,菁州邓府因为旁支,加上有历史沉淀,所以府邸规格不算太大。一路上倒是没见到有什么仙君的身影痕迹。

    萧敛之向引路小厮打探道:“贵府中的大人喜与仙门结交么?五十仙洲五十民城,我看菁州离最近的仙城还有段距离。你们邓大人所请过来做客的仙君是哪门哪派的?这位小哥可听过几许口风?”

    那小厮摇摇头,待人却挺真诚。老老实实回答道:“平日倒不见老爷与仙门中人来往,我只知那位仙君是七日前到的府上,老爷似乎对他很是尊崇。正巧莫娘发疯加害夫人腹中的胎儿被仙君提前察觉,这才免了灾。老爷说了,这可是咱们邓府的有惊无险的福报呢!”

    这一片的地图白泠溪早早就看过,牢牢记在心里了。最近的仙门,是昆仑派。

    若不是友人结交的关系,仙洲距离这里这么远,哪里会有法力高深的修士愿意踏入此地?

    而且邓升貌似也是分外相信他那仙君,仙君说往左他就绝不往右。

    若是在街头贴榜寻修士,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机会渺茫。可邓升就这么老老实实贴了榜,而且还真迎来了他们!

    联想到他预测腹中胎儿的命运,白泠溪半信半疑道:“这位仙君,怕不是会占卜之术吧。”

    她自来对占卜很是有兴趣,不过她认为那人说的富贵名扬之话,大概率是奉承而已。

    若不是占卜,用背后的那双眼睛来假设看待一切,他想要他们看到的就是天道瓮中捉鳖。

    诅咒引他们过来,就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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