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迢笛挑了一瓶丹药,薛町选了一件法袍。

    杜玉管:“你怎么选这个?”

    薛町略显怅然地喟叹一声,“就当是你赔我的……”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杜玉管很不满。

    “赔你什么?”杜玉管想起什么,眼睛一瞪,不敢置信道,“你不会把那天的事怪到我身上吧?你自己运气不好掉进汤里毁了衣服,你怪我?你做个人吧!”

    他们在一边吵嚷,明溯则在试戴侍者取来的一点绿。

    她在两只手腕上各戴上一只,想了想,又褪下右手的,然后将两只一起戴在左手手腕上。

    她晃了晃手,臂钏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

    侍者告诉她,“往里面输入灵力便算是认了主。”

    明溯照他说的操作,臂钏上的龙忽地变得灵活起来,明溯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一种它即将挣脱臂钏翱翔于天的错觉。

    她眨眨眼,定神看过去,认主后的一点绿看起来不像一件死物那么呆板,竟有几分生动。

    他们买完东西,出了包间准备离开满堂彩。

    薛町和杜玉管一路拌嘴下了楼,明溯走在最后。

    她低着头用手指拨弄一点绿,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自三楼下来。

    明溯抬头望过去。

    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练色绣华虫纹长袍,银白色的发丝散在身后,容貌俊美。身姿笔挺地立在那儿,仿佛一柄随时会出鞘伤人的利剑。

    他的右手负在身后,左手则捻着一串佛珠。

    暗金色的眼瞳扫过明溯时,使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只是路边一棵平平无奇的树。

    明溯站在那儿没有动。

    对方并不在意她的存在,只是在经过她的身边时,蓦地停住脚步。

    “嗯?”

    任恚转过身,垂眸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年轻蛇妖,他细长的眉毛微蹙,似乎有什么事情令他产生了困惑。

    他细细端详明溯的脸庞,眉头越皱越紧,紧接着他俯下身,将脸凑到明溯的脖颈处,轻轻嗅着。

    明溯身子一僵,将头微微后仰,他喷洒出的鼻息却仍不可避免地落在她身上。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他那银白色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种凉而软的触感。

    她闻到来自对方身上冷冽中夹带着的浅淡檀香。

    她屏住了呼吸。

    “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种气息已经非常淡了,似乎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任恚有些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在一只蛇妖身上闻到呢?

    怎么可能呢?

    明溯这时候还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薛町见明溯没有跟上,返身上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被吓得眼皮一跳,连忙上前将明溯拉到自己身后。

    “今日倒是巧,竟在这里碰见任前辈。”

    任恚站直身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薛町正想客套两句再带着明溯闪人,没想到这时候杜玉管和杨迢笛也跟着上了楼,杜玉管在看到任恚的那一瞬间脚一崴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站稳身子,磕磕巴巴道:“任……任前辈。”

    他握住楼梯扶手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格外用力。

    任恚看了一眼,不解地问道:“你怕我?我很可怕吗?”

    杜玉管脸一绿,这让他怎么回答?他可摸不清对方的性子,答错了是不是就没命了?

    明溯从薛町身后探出头来,笑着道:“前辈不知,他这个人喜欢好看的人,一看见美人就会走不动路。”

    杜玉管听见有人递梯子,也不管是什么,急忙顺着下来,“对!我好色!”

    薛町眼皮疯狂跳动,他俩一个敢说,另一个敢认。

    他连忙将明溯的头按回去。

    明溯却能感觉到任恚并非是不好相处的性子,就算杜玉管方才承认自己怕他,任恚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再者,如同杜玉管所说,他们碰上化神期压根逃不了,而任恚的修为深不可测,绝不会低于化神。若是想杀他们,抬抬手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果然,任恚不以为忤,他点点头,对杜玉管说:“那你同采瓞应该能聊得来。”

    杜玉管并不是很想跟这只妖扯上关系,他是知道采瓞的,他的一位师兄就是因为她才有了孩子。

    他干笑两声,“前辈说笑了。”

    “看你的样子不是很喜欢她。”

    这话可真没法接了。

    任恚也没了谈话的兴致,他们脸上的警惕与畏惧如此明显,他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因为那只蛇妖令他有些在意,这才愿意耽误这片刻的工夫。

    他越过他们下楼离开。

    几个人看着任恚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杜玉管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在我们刑堂的长老面前都没这么紧张过。”

    薛町转过身问明溯:“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明溯摇摇头,“我觉得,他可能产生了某种误会。”

    只是因为看不穿任恚的想法,不清楚具体情况,她无法做出解释。

    希望不是不好的误会吧。

    几人出了满堂彩,正商量着去哪里吃饭,一道低沉的嗓音叫住他们。

    “杜师弟。”

    杜玉管听见这声音身体就是一僵,他循声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惹人厌的脸。

    他扯出一个假惺惺的笑来,“哎呀,孟师兄啊,你今天怎么没去登梦楼啊?”

    孟陋那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定定看着他,语气里辨不出明显情绪,“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是吗?”杜玉管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听说今日十三层出了一个新的幻境,只是才出来没多久就被人破了,师兄今日怕是白跑一趟。”

    “破解一千三百六十九的不就是你们吗?”孟陋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视,叫出他们的名字,“四分五裂。”

    “你怎么会知道?”杜玉管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瞅了瞅身边的小伙伴,语气纠结,“我们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孟陋掏出自己的玉简,翻出广场上的一篇帖子,而后将它递到杜玉管面前。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认真,“杜师弟,我识字。”

    四人凑上去去看那篇帖子。

    “哈哈哈哈哈姓孟的你也有今天!”

    何其嚣张,何其张狂。

    杜玉管方才在登梦楼发的帖子很快就被顶上了热门,也难怪会被孟陋看见。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杜玉管。

    杜玉管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他蹲下身子,抱住头,欲哭无泪,“啊啊啊我忘了换小号了!”

    他现在悔得想掐死自己。

    其他人:“……”

    这是重点吗?

    孟陋收起玉简,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此刻的气氛有多尴尬。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杜师弟对我的意见这么大。”

    杜玉管一个激灵,他腾的一下站起来,狗腿地凑到孟陋身边。

    “师兄,你得这么想,优秀的人难免会遭人嫉妒。你师弟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人,你又何必跟我计较?”

    明溯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孟陋问他:“你想变强?”

    杜玉管这时候肯定要顺着他的话来说,“当然!”

    孟陋便道:“那你随我去比试一番,我来指点指点你。”

    杜玉管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自己什么修为?他又是什么修为?他一个元婴初期要跟自己这个金丹初期比试?杜玉管心想他要去他就是傻子。这是比试吗?这只会是他单方面的挨揍!

    让这比试见鬼去吧!

    他掏出一张传送符,往里灌入灵力,在消失前还不忘猖狂地大笑几声,“姓孟的我就是对你有意见!你来打我啊!”

    孟陋看着他们四个在眼前消失,竟也没出手阻拦。

    而杜玉管使用的传送符则将他们传送到了三万公里外的地方。

    薛町看着周边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拿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杜玉管。

    “你把我们弄到哪儿来了?”

    杜玉管左右看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卖我符的修士说可以传送到三万公里的地方。”

    三万公里,他不眠不休御剑飞一天才能回去,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薛町的眼神很不善,“你不知道?你用传送符前没定个位置?”

    他在这附近没感应到除了他们外任何活着的气息。要不是知道遗忘之地离各个族群都相距甚远,他都要怀疑他们被杜玉管坑到遗忘之地了。

    “我哪来得及?我要再不赶紧跑就得挨打了,到时候我师父来了都不好使。你们是不知道,那姓孟的连我师父的面子都不给。”杜玉管一边说,一边四处察看。

    杨迢笛有些不解,“你们不是同一个师父吗?”

    “那是你们不清楚他有多叛逆,我师父说的十句话里他只听一两句。他要是成心教训我我师父也拦不住。”

    明溯觉得他们被他带偏了,“所以,你要跑为什么要带着我们?”

    杜玉管震惊极了,他没想到明溯会问出这种话来,“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他的语气和用词很像是做了坏事的犯罪团伙集体跑路。

    明溯压下这个荒谬的念头。

    薛町很不满,“谁跟你一伙的?你这人怎么这么能套近乎呢?”

    杜玉管正要回嘴,却在下一秒变了脸色,“等等……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地面的青草没过他的脚踝,他的脚底正踩着一样坚硬的物什。

    杜玉管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直觉告诉他,他只要抬起脚就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而且一定会是他无法预料并难以掌控的局面。

    薛町见他脸色难看不似做假,皱着眉道:“你觉得会是什么东西?”

    “很硬,像是一块石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什么阵法结界之类的东西?我现在不敢动,我觉得我只要一抬起脚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杜玉管有些不安。

    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他都没办法用传送符跑路。

    薛町沉思片刻,道:“这样,你赶紧给你师父发个消息,让他来救你。”

    杜玉管一拍脑门,“对啊!我的手还是可以动的啊!”

    他急忙掏出玉简向品零真人求救,没多久他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杨迢笛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有些好奇,“你师父不愿意救你?”

    “不,我师父说他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待在灵兽峰照看灵兽,不许离开半步。他让我有事就找孟师兄。”

    杜玉管只觉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他头上,令他此刻晕晕乎乎回不过神来。

    他方才才撂下狠话,这让他怎么拉得下脸来去向他讨厌的人求救?

    但如果不找孟陋难道他要保持这样的姿势一个月?这怎么可以?

    再说孟陋会救他吗?他是嘴贱了几句,他作为自己的师兄,应该不会跟他计较的吧?

    杜玉管快纠结死了。

    薛町瞅着他脸上不停变化的神色,倒是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杜老弟,咱们好歹并肩作战过,总不能扔下你在这荒郊野岭待一个月。你要是不好意思向孟道友求救,我可以帮你这一个忙。”

    杜玉管这时候心神不宁,倒没察觉到薛町的惺惺作态。

    听见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忙道:“真的?”

    薛町大气凛然道:“当然是真的!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摇人。”

    他拿出自己的玉简,对着杜玉管摄下好几张影象,然后将它们一股脑全发给孟陋。

    眼中町:速来,你师弟被困住了。现在打他他不会还手。

    陋:等着。

    明溯朝杜玉管投去同情地一瞥。

    薛町上前安抚性地拍了拍杜玉管的肩膀,“别担心,你师兄马上就到。”

    杜玉管一脸感动,心想他的师兄还是有点人性的。

    过了两个时辰,杜玉管的耐性告罄。

    “不是说元婴修士是可以缩地成寸的吗?为什么他这么慢?他的修为是假的吧?”

    他充满怨气的声音在丘陵回荡,紧接着一道男声接住他的话。

    “不是。”

    杜玉管尚未反应过来,暴躁道:“什么不是?”

    “不是假的。”

    杜玉管这才意识到是谁在跟他说话,他痛苦地闭上眼,恨不得原地去世。

    一天之内他说了对方两次坏话,次次都被抓个正着。太倒霉了!

    他睁开眼,连忙换上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急遽朝孟陋奔去,“师兄啊!我终于等到你了啊……”

    明溯在一旁愕然地瞪大眼,喃喃道:“完了……”

    “杜玉管你个白痴!”

    一道刺眼的白光猝然亮起,当它消散后,丘陵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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