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两族争斗万载，势如水火，可其实也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凡人修炼千百年可成仙成魔，而仙人修炼千万年则只为了破镜成神。
修炼，也是一件很麻烦很耗费心力的事情。
尤其对于身居要职之辈来说，平时治理仙宫履行仙职就够累了，哪想着天天打打杀杀的。
更不用说如果我们真将魔灭了，还得收拾多少烂摊子啊。试着想想，魔尊死后那些小魔徒你管不管？他们逃窜到凡间为非作歹了你管不管？他们想要改邪归正一心问道你管不管？
是以平时仙魔大战也只是作作样子给上界看，不会真拼个两败俱伤。
当然，仙魔毕竟道不同，也做不了朋友。
但我和桀漪自小便天赋过人，悟性极高。我又作为散仙游历三界数百年，难免有些独孤求败。难得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便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哭累了？”
“嗯。我这身子算是彻底废了，连哭也哭不了了。”
“我认识的那个家伙是狂妄到四处给人改名，可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是给手下败将改名，而且只改过一回。”我这才忍不住扬唇笑了，过了一会儿又自嘲道：“那也没办法啊，心都碎了。”
“入魔吧。”他说。
我怔了怔，垂眸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这才叹了口气，“你还是想要回去？”
“铃仙宫是师父的。”
“好，我帮你。”
9
桀漪只花了几天的时间，便举全族之力给我寻来了万年难遇的上古仙药。
“这么珍贵啊？”
“你不吃？”
他话没说完我就已经把药丸吞下了，“等姐日后成为仙界第一仙尊，必当重金相谢。”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舍得？”我又问他。这种仙药对修为的助力有多大想也不用想。
“你都吃了还问？”他挑了挑眉，继续笑，“就当我投资吧。”
“嗯？”
“三界太无聊，那八百年——没有你做对手少了很多趣味。”
“是吗？”我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好像——自和崔翊结契来我便在他的要求下没有再私下见过桀漪了。自己还真有些重色轻友，不够义气……
“行，我一定早日恢复，和你大战三天三夜！”
我开始努力修炼，魔界仙气虽不比铃仙山，但有桀漪接连不断的仙药相助，却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转眼便又是百年，百年来我将自己困在小小的院子里潜心修炼，终日所见也不过一个桀漪。
当然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外界的消息。
比如崔翊舍弃半身修为护住了那狐妖的魂魄，又放着宫门不管走遍三界百年终于复活了那只狐妖，不过他们迟迟没有结契。
还有狐妖在崔翊半身精血的相助下飞升成仙，如今已是铃仙宫的仙使。
她成为仙使后，崔翊再没有出过面，宫门一切事物都由她出面。据说她也不复过往娇弱模样，为人处事甚是嚣张。
前不久只因妙沉宫一个叫妙颜的小仙子说了几句让她不开心的话，竟直接将那小仙子打成重伤。但很快便当场被妙颜的师父打回原形，引得其他仙人哄堂大笑，让所有铃仙宫弟子跟着出了一回大丑。
时间久了，铃仙宫渐渐便沦为了一个笑话。
笑谈越来越多，慢慢就往其他人身上蔓延。
比如有人说女仙管山门就是不行，那个被称为天才的秦涟，不也和女妖争男人争的你死我活，最后为了一个男人粉身碎骨。
还有人说，那个秦菱上仙，就这样被火不明不白地烧死了，当场灰飞烟灭。上下几千年也没见哪个上仙死得这样窝囊。
师父，是为了护天下苍生以身殉道！
我决定回去了。
临走前我想着得和桀漪告个别，结果刚到他屋外便见一位前凸后翘的倾国美狐仙正站在他身旁，整个人倾斜的几乎快要黏他身上去了。
“咳咳。”我急忙尴尬地背过身，随手留下一道信笺后快步朝外走去。
不过没多久便被桀漪追上了。
“抱歉抱歉，我就是过来跟你道个别，我今夜便打算回去了。”
“你我一起成神不好吗？”他放开了拉住我的手，大抵是知道我的回答，神色有些黯然。
“我，不打算成神了。”
仙人修炼万年唯有一个追求，可我如今却不想要了。
“桀漪，我们道不同，注定不是同路人。但我当你是一个好对手，我们改日尽兴地打上一场。”
我背过身笑着挥了挥手，“师父想要守的凡人和山门，我来继续守。”
足尖轻点，身后之人再与我无关。
飞上九重天时，我只隐约听见一个妩媚到勾人心魄的声音幽幽响起，“她走了，你还不打算破镜吗？”
10
“仙魔隔千年就得打上一战，早成寻常。媚娘，你说为何偏偏那一次大战，上面会降下神罚？”
桀漪看着早已没人的墨黑天空，沉眸问身旁的狐狸。
狐狸眨了眨眼，不经意间已媚态万现，“天火加天雷，这架势和你父亲破镜前一模一样，就连结局——
据说，秦菱上仙当时也快要破镜了，只是想多留一段时日送她爱徒出嫁，结果没想到——”
“上界，不想我们上去。”
“所以你也不想上去了？”
桀漪挑眉冷笑一声，“你觉得她真不想上去？”
“嗯？可秦涟仙子刚才不是说——”
“你我都能看透的事，你觉得她看不透？”桀漪轻笑一声，眼神因想到某人而柔和了几分，
“秦菱上仙同她情如母女，她那样有仇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上神又如何？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不过这个家伙，经此一遭，倒是学会示弱也学会演戏了。”
他说着眉眼已经明晃晃地染上了笑意，藏也藏不住。
媚娘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小仙子此番孤身回去，面对的是所有铃仙宫仙官，甚至是全部仙族。你不打算率魔族大军助她一臂之力？”
“我相信她。而且我想她以她的性子，她更想靠自己完成一切。况且——憋了那么久，她需要有个口子发泄一番。”
“啧。”媚娘摇了摇头，“谁又能想到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大人竟会耗费半生修为来救一个仙人，还让所有人陪着演出什么上古仙丹的把戏作借口，可真是腻歪死人了。”
桀漪颧骨抽了抽，也只能受下她的这番嘲讽。
“万年修炼啊，你究竟想不想成神了？”
“便是再修炼万年又何妨？成神也好，为魔也罢，本尊游戏人间，自是自在随心，何需顾头顾尾。你看，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挺有意思的？”
“嗯~”媚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的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硬啊。”
桀漪轻笑一声，“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猜是什么？”
“总不至于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我那不成器的后辈留了全尸，结果却被那痴情郎借机复活了那孽障？”
“我离开前恢复了崔翊的记忆，几百年过去，他应该也差不多全都想起来了吧。”
媚娘又忍不住轻啧了一声，“你就不怕？”
“当年三界谁人不说铃仙宫的一对璧人是天作之合，那风姿绰约的少年郎可也是几次为她舍命相救。若非失去记忆，他二人又怎会到如此地步？”
“你用词还可以再恶心点吗？”
媚娘轻笑一声，“说认真的，他当年也算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不比你少。”
“呵，真爱到了骨子里就不会误把鱼目当珍珠。你以为若他们立场相悖，还可以和以前一样？”
媚娘眉梢一挑，良久后笑道，“我看你才是老狐狸。”
“可仙魔终究不同道。她如今不想飞升你便也不飞升，便是如此又如何？终究无法厮守。”
“我所图也从来不是厮守。”桀漪说完侧头看向她，“你呢？守着这魔界寻一个亡灵三万年，为的只是和他长相厮守？”
“时间长了，什么便都变成了一份执念。可我总觉得我会再遇到他。山河悠悠千万载，仙也好魔也罢，终有一天会逝去，又何来长相厮守。”
“我所求，也不过见他一面而已。”娇媚的声音化为一声叹息，消融在无际黑夜之中。
“我亦如是。只要能见到她，便已足够。”
11
我是连夜攻上铃仙宫的。
仙魔大战已逾八百年，铃仙宫又位居上位受万仙敬仰已久，铃仙宫的仙官们安逸太久了，以至于我都杀到面前了，他们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
若此番来的是魔军，怕真是溃不成军。
师父说同门不可相残，可师父，我不想跟他们做同门了。
铃铛染血，幻出阵阵亡灵哭嚎。
铃亡阵的阵心，是仙尊世传法宝铃铛，而我手中这只，名唤涟漪。
“秦涟，你莫不是入魔了？！”
“仙人的心若是变黑了，比魔还可怕。”我冷眼看向他们身后的胡楚楚，仙铃摇晃，千里取首级。
胡楚楚的肉身瞬间腐烂变为枯骨，一道白烟钻出，她面部扭曲地边朝我骂边朝崔翊爬去。
“救我，翊哥哥，翊郞——”
崔翊早已瘫坐在地上满脸溅满了狐妖血，他痛苦地抱着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嘶嚎一声后茫然地抬头朝我看来，眼中恢复了往日清明。
“小涟？”
-
太仙湖边，那个梳着双髻赤脚轻灵踩过片片荷叶的女子，明明生的一张粉唇娇态的娃娃脸，偏生出手如此果断又狠戾。
清铃声响中，少年人初见便心动。
他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那个夜夜萦绕梦中却被他弄丢的人，一直是她。
可他对她做了什么啊。
“小涟。”他哭着跌跌撞撞地朝她爬去，却见她忽冲他展颜一笑，一把仙火已落到胡楚楚魂魄上，瞬间将她烧个一干二净。
-
满场寂静，具不敢动弹，唯有胡楚楚痛苦的嘶嚎回响在空旷的殿宇。
我没理会崔翊，径直入了碧玉殿。
这一次再无人敢拦我，也无人可以拦得住我。
“师父，涟儿回来肃清门户了。”我深深地看了正堂的画像一眼，挥袖转身铃铛已化出万千阵法。
“师姐，不要，他们都是你的同门啊，师姐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慕琛连滚带爬地闯进来抱住了我的腿，哭着求情。
“阿琛啊。”我低头笑着看他，“你们那时可有对我手下留情？”
“我们，我们也只是——”
“放心，仙人肉身腐烂尚可入六道轮回，我心肠善良又慈悲，也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重新修炼找回道心罢了。”
铃铛响起幻出阵阵狂风，疾风似刃，同破晓的初日将天地渲染成一片血红。
仙官们或吓得跑下了山，或提剑负隅顽抗却被顷刻吞没，也有跑去求助的，良久不见踪迹。
碧玉殿前很快便空了。
“师姐，铃仙宫仅剩你自己，又有何用？”慕琛彻底瘫坐在地上，满眼绝望。
“阿琛，你我都知凡间香火于仙人修仙无用，可为何众仙仍在履行仙职，为何师父仍愿意为了护住山下的村子以身殉道？”
我的视线落在无垠天空，似是要穿过那层层云雾看见云后的众神，“有些人身居上位久了，便忘了最初的道心。我既有能力，自然要拨乱反正。”
“师姐，阿琛知错了。”良久的沉默后，慕琛跪在地上朝我重重磕了个头，“若有来世，希望阿琛还能遇见师姐。”
他说完便自断经脉，很快咽了气。
我的视线从他那缕飞走的魂魄收回，落在了跪在我面前以剑自指自己心脏的崔翊上面。
实话说，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铃仙宫如今无人，我既得写仙笺解释此事应付上面，还得重新招收仙官，估计有的忙了。
“小涟，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我都想起来了，是那狐狸精哄骗了我，我错了……”
我很想提醒他，他只是失忆，不是失智，借口不是这么用的。
但我真的不想在他上面再浪费时间了。
所以我只是看着他说了一句：“你就不能跟慕琛一样给我省点麻烦吗？”
然后在他微怔的时候挥手送他去见他的师弟了。
若他飘快些，两人说不定还能一起入轮回。
12
重新收仙官的事比我想得还要忙，我又是第一次做人师父，难免有些瞻前顾后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
再次见到桀漪已经是几个月后了，那日我正在檐上赏月躲清净，他拎着壶酒便直接飞了进来。
我正感慨我这仙门结界弱如薄纱，思索着该如何加固时，他已经满脸怨气地拿着酒在我面前晃了又晃。
“当时某人可是说好恢复后就陪我打上三天三夜。”
“抱歉抱歉，是真的忙，忙吐了都。”
“喝壶酒总有空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让三界闻风丧胆的大魔王此刻在月光笼罩下竟还有一丝委屈。
我晃了晃脑袋，接过酒的同时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还不破镜？”
他喝着酒，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带着醉意问，“你说上界的酒有咱们的香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起去尝尝？”
“不急。”我望着那墨黑天空微微勾了勾唇，“两只肚子哪撑得下？喝酒嘛，人多才有意思。”
总有一日，我会率百万仙君。上界，屠神
凡人修炼千百年可成仙成魔，而仙人修炼千万年则只为了破镜成神。
修炼，也是一件很麻烦很耗费心力的事情。
尤其对于身居要职之辈来说，平时治理仙宫履行仙职就够累了，哪想着天天打打杀杀的。
更不用说如果我们真将魔灭了，还得收拾多少烂摊子啊。试着想想，魔尊死后那些小魔徒你管不管？他们逃窜到凡间为非作歹了你管不管？他们想要改邪归正一心问道你管不管？
是以平时仙魔大战也只是作作样子给上界看，不会真拼个两败俱伤。
当然，仙魔毕竟道不同，也做不了朋友。
但我和桀漪自小便天赋过人，悟性极高。我又作为散仙游历三界数百年，难免有些独孤求败。难得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便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哭累了？”
“嗯。我这身子算是彻底废了，连哭也哭不了了。”
“我认识的那个家伙是狂妄到四处给人改名，可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是给手下败将改名，而且只改过一回。”我这才忍不住扬唇笑了，过了一会儿又自嘲道：“那也没办法啊，心都碎了。”
“入魔吧。”他说。
我怔了怔，垂眸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这才叹了口气，“你还是想要回去？”
“铃仙宫是师父的。”
“好，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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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漪只花了几天的时间，便举全族之力给我寻来了万年难遇的上古仙药。
“这么珍贵啊？”
“你不吃？”
他话没说完我就已经把药丸吞下了，“等姐日后成为仙界第一仙尊，必当重金相谢。”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舍得？”我又问他。这种仙药对修为的助力有多大想也不用想。
“你都吃了还问？”他挑了挑眉，继续笑，“就当我投资吧。”
“嗯？”
“三界太无聊，那八百年——没有你做对手少了很多趣味。”
“是吗？”我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好像——自和崔翊结契来我便在他的要求下没有再私下见过桀漪了。自己还真有些重色轻友，不够义气……
“行，我一定早日恢复，和你大战三天三夜！”
我开始努力修炼，魔界仙气虽不比铃仙山，但有桀漪接连不断的仙药相助，却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转眼便又是百年，百年来我将自己困在小小的院子里潜心修炼，终日所见也不过一个桀漪。
当然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外界的消息。
比如崔翊舍弃半身修为护住了那狐妖的魂魄，又放着宫门不管走遍三界百年终于复活了那只狐妖，不过他们迟迟没有结契。
还有狐妖在崔翊半身精血的相助下飞升成仙，如今已是铃仙宫的仙使。
她成为仙使后，崔翊再没有出过面，宫门一切事物都由她出面。据说她也不复过往娇弱模样，为人处事甚是嚣张。
前不久只因妙沉宫一个叫妙颜的小仙子说了几句让她不开心的话，竟直接将那小仙子打成重伤。但很快便当场被妙颜的师父打回原形，引得其他仙人哄堂大笑，让所有铃仙宫弟子跟着出了一回大丑。
时间久了，铃仙宫渐渐便沦为了一个笑话。
笑谈越来越多，慢慢就往其他人身上蔓延。
比如有人说女仙管山门就是不行，那个被称为天才的秦涟，不也和女妖争男人争的你死我活，最后为了一个男人粉身碎骨。
还有人说，那个秦菱上仙，就这样被火不明不白地烧死了，当场灰飞烟灭。上下几千年也没见哪个上仙死得这样窝囊。
师父，是为了护天下苍生以身殉道！
我决定回去了。
临走前我想着得和桀漪告个别，结果刚到他屋外便见一位前凸后翘的倾国美狐仙正站在他身旁，整个人倾斜的几乎快要黏他身上去了。
“咳咳。”我急忙尴尬地背过身，随手留下一道信笺后快步朝外走去。
不过没多久便被桀漪追上了。
“抱歉抱歉，我就是过来跟你道个别，我今夜便打算回去了。”
“你我一起成神不好吗？”他放开了拉住我的手，大抵是知道我的回答，神色有些黯然。
“我，不打算成神了。”
仙人修炼万年唯有一个追求，可我如今却不想要了。
“桀漪，我们道不同，注定不是同路人。但我当你是一个好对手，我们改日尽兴地打上一场。”
我背过身笑着挥了挥手，“师父想要守的凡人和山门，我来继续守。”
足尖轻点，身后之人再与我无关。
飞上九重天时，我只隐约听见一个妩媚到勾人心魄的声音幽幽响起，“她走了，你还不打算破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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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隔千年就得打上一战，早成寻常。媚娘，你说为何偏偏那一次大战，上面会降下神罚？”
桀漪看着早已没人的墨黑天空，沉眸问身旁的狐狸。
狐狸眨了眨眼，不经意间已媚态万现，“天火加天雷，这架势和你父亲破镜前一模一样，就连结局——
据说，秦菱上仙当时也快要破镜了，只是想多留一段时日送她爱徒出嫁，结果没想到——”
“上界，不想我们上去。”
“所以你也不想上去了？”
桀漪挑眉冷笑一声，“你觉得她真不想上去？”
“嗯？可秦涟仙子刚才不是说——”
“你我都能看透的事，你觉得她看不透？”桀漪轻笑一声，眼神因想到某人而柔和了几分，
“秦菱上仙同她情如母女，她那样有仇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上神又如何？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不过这个家伙，经此一遭，倒是学会示弱也学会演戏了。”
他说着眉眼已经明晃晃地染上了笑意，藏也藏不住。
媚娘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小仙子此番孤身回去，面对的是所有铃仙宫仙官，甚至是全部仙族。你不打算率魔族大军助她一臂之力？”
“我相信她。而且我想她以她的性子，她更想靠自己完成一切。况且——憋了那么久，她需要有个口子发泄一番。”
“啧。”媚娘摇了摇头，“谁又能想到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大人竟会耗费半生修为来救一个仙人，还让所有人陪着演出什么上古仙丹的把戏作借口，可真是腻歪死人了。”
桀漪颧骨抽了抽，也只能受下她的这番嘲讽。
“万年修炼啊，你究竟想不想成神了？”
“便是再修炼万年又何妨？成神也好，为魔也罢，本尊游戏人间，自是自在随心，何需顾头顾尾。你看，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挺有意思的？”
“嗯~”媚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的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硬啊。”
桀漪轻笑一声，“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猜是什么？”
“总不至于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我那不成器的后辈留了全尸，结果却被那痴情郎借机复活了那孽障？”
“我离开前恢复了崔翊的记忆，几百年过去，他应该也差不多全都想起来了吧。”
媚娘又忍不住轻啧了一声，“你就不怕？”
“当年三界谁人不说铃仙宫的一对璧人是天作之合，那风姿绰约的少年郎可也是几次为她舍命相救。若非失去记忆，他二人又怎会到如此地步？”
“你用词还可以再恶心点吗？”
媚娘轻笑一声，“说认真的，他当年也算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不比你少。”
“呵，真爱到了骨子里就不会误把鱼目当珍珠。你以为若他们立场相悖，还可以和以前一样？”
媚娘眉梢一挑，良久后笑道，“我看你才是老狐狸。”
“可仙魔终究不同道。她如今不想飞升你便也不飞升，便是如此又如何？终究无法厮守。”
“我所图也从来不是厮守。”桀漪说完侧头看向她，“你呢？守着这魔界寻一个亡灵三万年，为的只是和他长相厮守？”
“时间长了，什么便都变成了一份执念。可我总觉得我会再遇到他。山河悠悠千万载，仙也好魔也罢，终有一天会逝去，又何来长相厮守。”
“我所求，也不过见他一面而已。”娇媚的声音化为一声叹息，消融在无际黑夜之中。
“我亦如是。只要能见到她，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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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连夜攻上铃仙宫的。
仙魔大战已逾八百年，铃仙宫又位居上位受万仙敬仰已久，铃仙宫的仙官们安逸太久了，以至于我都杀到面前了，他们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
若此番来的是魔军，怕真是溃不成军。
师父说同门不可相残，可师父，我不想跟他们做同门了。
铃铛染血，幻出阵阵亡灵哭嚎。
铃亡阵的阵心，是仙尊世传法宝铃铛，而我手中这只，名唤涟漪。
“秦涟，你莫不是入魔了？！”
“仙人的心若是变黑了，比魔还可怕。”我冷眼看向他们身后的胡楚楚，仙铃摇晃，千里取首级。
胡楚楚的肉身瞬间腐烂变为枯骨，一道白烟钻出，她面部扭曲地边朝我骂边朝崔翊爬去。
“救我，翊哥哥，翊郞——”
崔翊早已瘫坐在地上满脸溅满了狐妖血，他痛苦地抱着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嘶嚎一声后茫然地抬头朝我看来，眼中恢复了往日清明。
“小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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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仙湖边，那个梳着双髻赤脚轻灵踩过片片荷叶的女子，明明生的一张粉唇娇态的娃娃脸，偏生出手如此果断又狠戾。
清铃声响中，少年人初见便心动。
他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那个夜夜萦绕梦中却被他弄丢的人，一直是她。
可他对她做了什么啊。
“小涟。”他哭着跌跌撞撞地朝她爬去，却见她忽冲他展颜一笑，一把仙火已落到胡楚楚魂魄上，瞬间将她烧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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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场寂静，具不敢动弹，唯有胡楚楚痛苦的嘶嚎回响在空旷的殿宇。
我没理会崔翊，径直入了碧玉殿。
这一次再无人敢拦我，也无人可以拦得住我。
“师父，涟儿回来肃清门户了。”我深深地看了正堂的画像一眼，挥袖转身铃铛已化出万千阵法。
“师姐，不要，他们都是你的同门啊，师姐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慕琛连滚带爬地闯进来抱住了我的腿，哭着求情。
“阿琛啊。”我低头笑着看他，“你们那时可有对我手下留情？”
“我们，我们也只是——”
“放心，仙人肉身腐烂尚可入六道轮回，我心肠善良又慈悲，也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重新修炼找回道心罢了。”
铃铛响起幻出阵阵狂风，疾风似刃，同破晓的初日将天地渲染成一片血红。
仙官们或吓得跑下了山，或提剑负隅顽抗却被顷刻吞没，也有跑去求助的，良久不见踪迹。
碧玉殿前很快便空了。
“师姐，铃仙宫仅剩你自己，又有何用？”慕琛彻底瘫坐在地上，满眼绝望。
“阿琛，你我都知凡间香火于仙人修仙无用，可为何众仙仍在履行仙职，为何师父仍愿意为了护住山下的村子以身殉道？”
我的视线落在无垠天空，似是要穿过那层层云雾看见云后的众神，“有些人身居上位久了，便忘了最初的道心。我既有能力，自然要拨乱反正。”
“师姐，阿琛知错了。”良久的沉默后，慕琛跪在地上朝我重重磕了个头，“若有来世，希望阿琛还能遇见师姐。”
他说完便自断经脉，很快咽了气。
我的视线从他那缕飞走的魂魄收回，落在了跪在我面前以剑自指自己心脏的崔翊上面。
实话说，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铃仙宫如今无人，我既得写仙笺解释此事应付上面，还得重新招收仙官，估计有的忙了。
“小涟，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我都想起来了，是那狐狸精哄骗了我，我错了……”
我很想提醒他，他只是失忆，不是失智，借口不是这么用的。
但我真的不想在他上面再浪费时间了。
所以我只是看着他说了一句：“你就不能跟慕琛一样给我省点麻烦吗？”
然后在他微怔的时候挥手送他去见他的师弟了。
若他飘快些，两人说不定还能一起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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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收仙官的事比我想得还要忙，我又是第一次做人师父，难免有些瞻前顾后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
再次见到桀漪已经是几个月后了，那日我正在檐上赏月躲清净，他拎着壶酒便直接飞了进来。
我正感慨我这仙门结界弱如薄纱，思索着该如何加固时，他已经满脸怨气地拿着酒在我面前晃了又晃。
“当时某人可是说好恢复后就陪我打上三天三夜。”
“抱歉抱歉，是真的忙，忙吐了都。”
“喝壶酒总有空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让三界闻风丧胆的大魔王此刻在月光笼罩下竟还有一丝委屈。
我晃了晃脑袋，接过酒的同时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还不破镜？”
他喝着酒，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带着醉意问，“你说上界的酒有咱们的香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起去尝尝？”
“不急。”我望着那墨黑天空微微勾了勾唇，“两只肚子哪撑得下？喝酒嘛，人多才有意思。”
总有一日，我会率百万仙君。上界，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