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突然往后退两步,上下扫了他一眼,凉凉道,“大少爷,你以为自己还有钱可以挥霍吗?”

    “你都破产了,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

    “记住,穷人生存第一法则——”

    “钱永远第一位。”

    贺洲静静看着她,顿了顿,半晌才说:“你也是这样吗?”

    曲意仰起头,目光赤裸,毫无半分隐瞒,“对啊。”

    贺洲被她毫不犹豫的赤诚震惊片刻,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当然是...”当然是为了报酬,曲意很想直白地告诉他,可随着这些天的相处,她明白大少爷仍旧保留着那份物质上的天真。

    说真话是一种残忍。

    贺洲静静等待她的欲言又止,半晌,曲意也没有再说下去。他突然长呼一口气,好像刚刚她凶他是假的,好像刚刚她找他要钱是假的,好像他还躺在那个小屋,乖乖等待伤口愈合,等她回来煮面。

    没办法,谁让现在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了。

    没办法,谁让她要救他。

    没破产前的日子恍如隔世,贺洲想起,自己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他性格乖张,也从来没在乎过谁,想要的勾勾手就能得到,随意施舍一点其他人便奉为珍珠黄金。

    面对普通人装乖,装天真,寻求帮助,面对仇人展示肌肉,是他在破产后学会的,就像那些缠着他们这个圈子里的菟丝花们。

    没遇见她前,他活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万事小心时时提防。

    可他碰到了曲意,突然墙边贫瘠的土壤里开出一朵小花,扎根泥土,贯穿厚墙,带着坚韧甜美的刺,告诉他春天来了。

    “汪!汪!”大黑在沉默的两人中间叫了两声,这才唤醒了贺洲,他定定神,僵硬片刻,眼神偷偷瞄向少女,她又恢复了惯常那派淡然模样。

    曲意没理他,往前迈了几步,大黑“蹭蹭”跟上来。

    半晌,后头却没有脚步声。曲意回过头,才发现贺洲仍旧僵在原地。她歪头,“跟上来啊。”

    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少女沉吟片刻,突然轻笑一声,问他,“你怕狗啊?”

    她的手轻轻抚上大黑的头,葱白的手指在黑色背景和阳光下更显莹润白皙,“大黑不咬人的。”

    贺洲的目光落在她手下那条狗身上,温顺的大黑狗一瞬间变成了记忆里那条凶猛的黄土狗,他只是在福利院多给了另一条狗狗粮,就被一条黄土狗在邪恶短发小女孩的挑唆下满福利院追——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后来她的狗满世界追着我咬。”

    曲意驻足片刻,愣了愣,笑得意味不明,收紧手里的牵引绳,“那你跟在我后面。”

    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回家,贺洲才开口,“晚上我要去酒吧卖唱。”

    曲意好奇盯着他,“你不怕被人发现?”

    贺洲点头,“老板是熟人,会帮我的。”

    按道理说,贺洲这么说了,曲意是不会管他的,素昧平生的两个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住在一起几天,她犯不着去招惹更多事。但也不知怎的,曲意就是鬼使神差地想一起去看看。

    她在酒吧一条街捡过很多次垃圾,见过形形色色醉酒的人、装醉的人、混乱的人...她生理性讨厌酒精,厌恶酒吧,当头顶的灯球发出闪耀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时,曲意觉得世界有片刻眩晕。

    人潮涌动,她站在他安排的舞台正中央视角里,听着台下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

    TING。

    TING是谁?

    一阵烟雾从舞台边缘喷射而出,“野”酒吧里爆发出一阵狂烈的尖叫,幕布缓缓打开,灯光骤然聚焦,于烟雾缭绕中,曲意窥探到一个浑身散发野性的少年。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他带着半面面具,露出来的部分涂上缤纷油彩,头发染出桀骜不驯的金色,唯有那双浅茶色的眼睛,藏在睫毛投射的阴影下,她还是一眼看出来,这是贺洲。

    周围人不停呼喊“TING!”“TING!”“TING!”

    曲意被裹挟在人群中,随着爆裂的鼓点声炸开,她的世界便只剩下了舞台上的贺洲,他像商场外面摆着的精致手办娃娃,身形修长,该有的肌肉一分不少一分不多,轮廓分明。

    人声起,清澈的少年音回荡在酒吧每个角落。

    “好久不见,TING又回来了。”

    少年是这酒吧里的“王”,只肖轻轻一抬手,微微一勾唇,便引得台下阵阵欢呼尖叫跳跃。

    舞台下更加猛烈尖叫着回应:“好久不见!”“等你回来!”

    甚至有一小部分女孩拿出来TING字样的灯牌。

    他没有说更多,简单的开场白后便是音乐声起,重金属摇滚乐音符像一道道钢铁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喧嚣、躁动,音浪鼓舞每个人肆意摆动,曲意的心脏,也随着舞台上他的一举一动而跳动,热烈的、激昂的,快要跳出胸膛。

    有那么一瞬间,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快要让曲意淹没到窒息。

    她们更狂热地尖叫“TING!”“TING!”

    曲意也想跟着她们一起尖叫,张了张嘴,半晌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喊“TING!”,可TING是谁呢,她只认识贺洲,那个舞台下、躺在她家里养伤的少年。

    舞台上的贺洲仍然时不时投过来一道狂热目光,现实和虚幻的界限逐渐清晰,她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定在原地,一抬手,发现自己已经泪流了满面。

    她不该是这样的。

    曲意是理性的、是冷静的,怎么会因为一个才一起生活了十几天的少年落泪呢。

    收回思绪,场面如此热烈,用不了几场,贺洲就能还她的钱了吧。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出身于破破烂烂的垃圾站,而他...哪怕破产后,也能靠舞台活得很好。

    自己之前对他说的话是太尖锐了些,那是她的现实,不是他的,哪怕破产后,他仍然活在别人的期待和爱下。

    曲意只是个,靠自己爱自己的人,她没什么能变现的天赋,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努力读书,她只会读书。

    在有能力自立前,她就应该是一个人,就应该只是孤独的一个人,她分不出更多的爱和关心给别人。

    爱和梦想都太奢侈了,这是贺洲触手可及的东西,不是她。

    原本站在舞台中心视角的曲意缓缓往后退,可人潮太汹涌,她被挤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舞台上贺洲的目光更是时不时落在这片区域,让周边人躁动更甚。

    一双有力的双手突然从背后揽住她,为她圈出小小一方安全空间,曲意转过头,落入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中。

    赵明诚笑问,“好学生,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突然好奇而已,”曲意瞥了他一眼,倒打一耙道,“你不会是这里的常客吧?”

    “怎么会,我也是,好奇而已。”赵明诚眼神探究,“我就好奇,谁把我们学校第一领到酒吧来了,是不是隔壁学校派来的奸细,想搞垮英华今年的升学率?”

    曲意被他猝不及防的冷幽默逗笑,低头擦干眼泪,笑道,“那英华今年完蛋了,前两名都混迹酒吧。”

    “这件事曲同学要负主责。”

    曲意正要回应他,台下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尖叫,没过了她的声音。周边都是兴奋的小女孩,她听到她们兴奋的讨论:

    “TING今天回归好卖力!不愧是TING!酒吧歌手的王者!”

    “刚刚那一下你注意了没?突然拉麦,帅死了!”

    “TING今天特别亢奋啊!尤其是刚刚!”

    “而且他还经常看我们这边。”

    ...

    “里面太吵了,我们出去聊吧?”不知什么时候起,赵明诚牵着她的手,他的手触感温热,等曲意注意到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闯过一个离奇的想法:

    不知道贺洲的手,是不是也这么温暖?

    她被这种想法吓一大跳,又想起赵明诚的话,点点头,两人一起在人潮汹涌中艰难后退。

    恰在此刻,一曲唱毕,激昂的音乐声止住,曲意回头一望,舞台上已空无一人。

    她的心也随着空荡荡的舞台,一瞬间空荡下来。

    赵明诚牵着她走出“野”酒吧,门口挂着五彩斑斓的发光霓虹字,路边不时飞驰而过几辆跑车,还有狂呼的青年。

    一阵冷风吹过,她明明没喝醉,也瞬间惊醒了。

    曲意悄悄脱开赵明诚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九月份的夜晚其实不太冷,赵明诚像是没看穿她的假动作,笑着问:“冷吗?”

    “嗯,”她点点头,“有点。”

    “那我们回去吧,我送你。”他又向她伸出那温热的右手。

    曲意犹豫着,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太多朋友,不知道普通朋友能不能牵手,她觉得是不太好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矫情,或许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她试图伸出一根手指,刚到半空中,一阵旋风猝不及防裹挟而来,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抓住她,带着她整个人向街角狂奔去。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

    “你谁啊?!!”她大喊。

    “哎!!你干——”话音未落,被奔跑的神秘男子小声打断。

    “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刚刚还在舞台上。

    她没他跑得快,被他整个人飞快往前带,心跳得和呼驰而过的风一样飞快,赵明诚跟在后面紧追不舍,曲意怕他被发现,连忙跟后头挥手,

    “我没事儿,是熟人。”

    赵明诚堪堪停下脚步,曲意被拉着一直跑到很远的拐角处,周围空无一人,才气喘吁吁停下。

    “你神经啊,”她弯着腰试图喘过气,对面的少年却一点没有累的迹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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