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抚摸着她的脸安抚道:“让你受惊了,怪我。”

    沈念曦垂了眼眸两行泪落下,低声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别说这些了,那几个刺客不是好对付的,能留下活口么?”

    祁渊温柔拂去她的眼泪,安抚道:“放心,没事的。”

    几名刺客自知中计,奈何无法逃脱,只得拼命厮杀,王府暗卫有所顾及,并不敢使出全力以免伤了他们的性命。

    一番缠斗之下,几人仍旧占领上风,打了半晌,他们终于有了些许疲态,招式也慢了下来,沈念曦稍稍缓了口气,如此下去想要活捉他们,并不难。

    谁知那几人眼见要落败,立即有两人不要命一般发狠猛攻一处,砍伤暗卫,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撞在了暗卫的刀剑上,为其余四人冲出了一个缺口。

    而这个缺口,正对着沈念曦,剩下三人抵挡重新围上来的暗卫,而一人凌空而起,快速的提剑向她刺去,沈念曦大惊失色,祁渊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身后,持剑阻挡刺客的这一剑。

    刺客被彻底激怒,却并不与祁渊纠缠,只从袖中又射出几支飞镖,趁祁渊躲避之际,灵活跃起又提剑向沈念曦猛地刺去,这一剑气势如虹,祁渊再也来不及阻挡,眼见便要刺进她的胸膛。

    脚下灌铅般动弹不得,沈念曦仿佛被夺了魂魄般定在原地,想逃却又无法动弹,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力躲开半分。

    千钧一发之际,身上并未感受到预想当中的疼痛,她亲眼看着,祁渊用尽全力扑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这一剑。

    尽管蔺启已经从后拉住了刺客的脚,可那把剑剑,却还是刺进了祁渊腹部,那么狠,那么快。

    刺客见刺中了祁渊,明显也是一阵错愕,连忙收了剑,与身后的蔺启过了一招,迅速飞向树林里想要逃走,蔺启一掌劈去,刺客被当场活捉。

    身边的空气好似停滞了许久才重新流动,沈念曦忍着颤抖的身体拼命爬起来,慌忙上前扶住了祁渊,那鲜血红得刺眼,伸手想替他按住伤口,温热的血舐过掌心,流水一般从指缝里流出,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冲上来做什么!”

    祁渊一手搂着她的肩勉强站着,一手用剑杵在地上做支撑以免沈念曦扶不住,忍着痛笑道:“没事的,不哭……”

    眼泪断线似的止不住往外流,沈念曦不再压抑哭声,见他还故作轻松,心里愈发愧疚难当。

    人多势众,刺客渐渐不敌,暗卫们拿下最后剩下的两名刺客,等待祁渊发落,可现下他受了伤,哪还能去管这些。

    滔天的惊惶如潮水短暂消退,沈念曦不得不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胡乱抹掉眼泪,颤声道:“蔺启、蔺晨,你们先给王爷止血治伤,剩下的交给我。”

    祁渊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他无力的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腹部的伤口疼痛难忍,体力不支,终是晕了过去。

    蔺启、蔺晨扶着祁渊在草地上坐了,手脚麻利的给他封住穴位,喂下止血的丸药,简易的包扎好伤口。

    片刻后蔺启起身朝沈念曦垂首回话:“王妃,王爷伤口颇深,此地不能再留。”

    沈念曦催促着脑子思考对策,愣了片刻哽噎道:“你带王爷骑马,立刻赶回庄上医治,我随后就到。”

    骑马赶回山庄的路上,沈念曦都在思量对策,一刻都不敢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祁渊方才替她挡剑的那一幕便会反复浮现,让她乱成一团的心更乱了。

    庄里的人得知王爷遇刺,已在庄里准备好了大夫药品,又抬着软轿赶来半道上迎接,一派诚惶诚恐之貌。

    见还抓回来了两个头上蒙着黑布的刺客,不由得更惊慌了,山庄管事擦着冷汗跪在地上不停请罪:“王妃娘娘恕罪!王妃恕罪!都是奴才们不中用,害王爷受伤,奴才们该死!奴才该死!”

    沈念曦心烦意乱,眼泪无声无息掉落又被她随意抹掉,她保持镇静勉强开口:“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眼下不是责怪谁的时候,给王爷医治要紧,快去看看有什么缺的,都准备好,不要给大夫添麻烦。”

    安置了祁渊,两个山庄的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见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忙活着照顾他,沈念曦绷紧的心终于松开了些,万幸,万幸他没有事。

    沈念曦稳了心神,唤蔺启上前低声吩咐:“王爷受伤,接下来的事就由我和你们仔细商议,带我去见其他人。”

    蔺启红了眼眶,郑重道:“是,属下们任凭王妃差遣,请王妃随属下来。”

    方才厮杀的暗卫们都悄然进入山庄,躲在了后院的一间柴房里。

    蔺启带着沈念曦推门而入,他们立即上前行礼,沈念曦点头示意他们起身。

    这些人早已受过祁渊命令,王妃若有所需,事无大小一律不得有违。

    沈念曦深呼了口气平复心情,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沉声道:“王爷受伤,接下来的事便由我来筹谋,还望各位尽心助我。”

    此番前来刺杀的两拨刺客实力不一,像是各有其主,可惜前一拨没能留下活口,眼下还不能妄下论断,如今也只能利用手中仅剩的两个人质,再做谋划了。

    一行人不见犹豫齐声道:“任凭王妃吩咐,属下等无有不从!”

    沈念曦想着祁渊的伤势又忍不住掉泪,偏头擦掉泪水才吩咐道:“蔺启,你命人先将刺客带回王府藏起来,不许惊动任何人,更不许叫他们死了,可办得到?”

    蔺启拱手应道:“王妃放心,那……对外可要说这些刺客都死了?”蔺启在旁补充道。

    沈念曦摇头:“不,不必隐瞒。”

    满屋子人一时都有些不明白沈念曦的意图,若放出了消息那刺客势必是会被带回刑部受审,届时里面鱼龙混杂,再想问出真相可就难了。

    “带回去两个,把伤了王爷的那个交出去,分开他们之前,就让那个认为其他两个都死了……”沈念曦面容麻木,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为保万全刺客当然得掌控在自己手里,刑部中有祁渊的人这件事沈念曦是知道的,可不代表里面别人的人进不去,刺客一旦送入刑部,皮肉之苦免不了,是否有性命之忧也不能保证。

    若有人想灭口,也只能在里面动手,仔细防范着,或许能够顺藤摸瓜。

    众人明白了沈念曦的意思,立即拱手附和:“属下等愿为王妃分忧。”

    沈念曦擦了擦眼泪道:“找几个人易容成狱卒跟着进去,务必给我盯紧了里面的一举一动,若有可疑之人,一定要及时拿下。”她顿了顿又吩咐道:“再带一拨人轮番盯紧刑部内外,每日进出的人都给我仔细留意着,不得有误。还有王府,内外都给我盯紧了,谁有异动,有什么可疑之举,一律抓起来,带到我面前,我要亲自审问。”

    蔺启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沈念曦有条不紊的安排,松了口气的同时打起精神按着王妃的意思迅速将屋内的人分散出去。

    暗卫们领命而去,自行去召集人手了。

    走出柴房后沈念曦看向蔺启,蔺启忙错开了目光,拱手道:“王妃,何时回王府,属下好做准备。”

    沈念曦还在担忧祁渊的伤势,脚下不由得走快了些,“明日就回去,王爷的伤总要太医看过了我才放心,你多派些人跟着……”

    “王妃!王妃,不好了!”陶陶丢了魂似的跑到沈念曦跟前,见到她家姑娘红肿的眼后却又犹豫着不敢说话。

    沈念曦神色一凛,抓住陶陶的手不安追问:“王爷怎么了?快说!”

    陶陶吸了口气才着急道:“王爷方才突然吐血不止……大夫说王爷他、他中毒了。”

    沈念曦撇下陶陶便匆匆往屋里跑去,急道:“毒在何处?!”

    “王爷手臂上中了暗器,银针上有毒,可两个大夫都不知王爷所中何毒,姑娘快去看看吧。”

    当时情况危急,祁渊及时出现带她避开了刺客射出的暗器,定是在那时受伤的,祁渊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才没告诉她。

    沈念曦的心顿时像是被利刃活生生的挖去了一块,一刀接一刀的扎进肉里,痛彻心扉。

    她噙着眼泪跑进了房门,见到床上面无血色的祁渊,眼泪再次决堤。

    经过大夫诊治,他喝了些参汤提神,人已经转醒,见到沈念曦哭着跑来,勉强抬起泛红的手臂朝她挥了挥,虚弱道:“过来……”

    沈念曦木讷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顺势跪坐在床踏上,强忍着愧疚和难过,压抑着哭声道:“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你放心……”

    祁渊的声音虚浮得宛如幽谷里指引人的琴音,弱弱笑道:“那就好,他们什么都听你的,不许哭了……我……我想看看你……”

    沈念曦乖巧抬起头看向祁渊,小心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红着眼眶道:“我不哭,你也答应我,一定要撑住,好不好?”

    祁渊没再说话,苍白的面容上再没了多余的表情,缓缓合上眼眸,像是睡着了,温顺得不像话,没有像往常那般和煦的笑着揉揉她的头,温柔又无奈的道一声好。

    沈念曦死命压抑着哭声,屋里屋外都是人,有人跟着她哭,有人看着她哭,可无一例外的都在提心吊胆的等着她的吩咐。

    她死命掐着手腕保持清醒,现在还有很多的事情都等着她去处理,她不能再掉没有意义的眼泪了。

    陶陶费力的将沈念曦掺了起来,她可以感觉到姑娘整个身体绵软无力,还在轻微的颤抖。

    沈念曦借着陶陶的力气才能站直身体,接过陶陶递来的手帕擦干眼泪,颤声吩咐:“即刻启程回王府,蔺启去备车、备软架,厢内软垫多铺几层,秋云你们四个打点好汤药,预备着给王爷吊精神。”

    沈念曦慢慢的走到外间,蔺晨已从刺客尸体上搜出来了毒针和毒镖,她只看了一眼便对蔺晨严肃道:“蔺晨,你拿着这些个毒物先行入城,以梁王府腰牌进宫将太医院里能解毒、制毒、治外伤的太医们都给我请进王府,还有,给明芮夫妇也送一份过去,让他们夫妻跟着研制解药,京中但凡懂毒的大夫们,一律请进梁王府待命!”

    蔺晨郑重接过布包,看着沈念曦强忍着泪水说话的模样,心中一时也不是滋味,他沉声道:“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巨大惊惧过后,沈念曦此刻早已像是被抽干力气,静静的坐在马车的一侧,秋云和青羽同在车厢内,目不转睛的看着祁渊,眼底里的爱意和焦急交替轮转,泪水无声无息的在眼眶里蓄满了,又扭头悄悄擦掉,一片深情溢于言表。

    沈念曦的头好似有千斤重,没精打采的歪在一旁,连眼皮也抬不起来。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祁渊挡剑的情形,不停的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明知自己身惹祸事却一直无所作为,明知前路艰险却一直畏首畏尾,明知自己无法选择无法逃避却一直心存侥幸大梦不醒。

    祁渊豁出性命为她筹谋一场,事到如今她却还是害怕,怕一旦撕开了这层皮,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巨大重担。

    车马走得很慢,怕颠簸到祁渊伤口,等到奴仆们将祁渊小心翼翼的抬去月华阁安置好了,整个梁王府已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早前回来安排一切的蔺晨歉然不语,沈念曦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大夫们……是如何说的?”

    蔺晨沉重道:“太医、城里的大夫们还有明芮姑娘那儿都没什么头绪,他们说……此毒复杂难辨,凶险万分又耗人心血,若毒侵入心脉,那……”

    沈念曦脚下一软,陶陶及时扶住,掺着沈念曦往椅子上坐下给她拍着背顺气,怔了半晌沈念曦才道:“传太医来,你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

    许太医步履不停,才跨过门槛便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微臣参见王妃。”

    沈念曦眼泪落下也没发觉,呆呆看着许太医迟钝道:“念曦求您一句实话,此毒该如何才能解?”

    “回王妃,此毒……毒微臣们实在是验不出来,微臣只能配出几颗药丸暂且遏制住毒性……”许太医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太平的梁王府若是死了个梁王妃不要紧,可若是皇子毒发薨在了在他们手里,那他的前程只怕也留不住了。

    心绪波动恍如山崩地裂,沈念曦抽了口气哽咽道:“也就是说……你们根本配不出解药?”

    许太医重重的磕了个头,没敢接话。

    “你们的药……可为王爷拖延多少时日?”沈念曦攥紧拳头,撑着最后的理智问。

    地上的许太医的身子抖了又抖,支支吾吾道:“至多……至多二十日……”

    许太医的话好似无数冷箭,将她射的千疮百孔,沈念曦轻飘飘的重复:“二十日……那之后呢?”

    他在宫里当太医当了这么多年,一路摸爬滚打,死人见了不少,忌讳的便是话说太满太绝对,反正人还活着呢,有转机也是说不准的事。

    听得沈念曦如此问,许太医含糊不清道:“微臣们定会竭尽全力,为王爷研制解药……”

    沈念曦白日里悲恸过度,一双眼哭得通红肿胀,此时此刻虽还是在流眼泪,但心终于平静下来不少,再次麻木的擦掉不受控制的泪水,“记住了,出了这道门,就忘了你说的话,告诉其余几位把嘴巴都闭紧了,如若外面知道了什么,我就让你们给王爷陪葬。”

    许太医惊惶不安的磕了几个响头,至于他的害怕里,有几分是装出来的,沈念曦并不想深究。

    她只知道祁渊不能有事,绝不能。

    沈念曦擦了眼泪平静道:“陶陶,听见了吗,十五日后若没有解药,王爷就完了……”

    心中心疼不已,陶陶面上却未显露,眼下她不陪姑娘撑着,就没有人了,她强压下心慌敛眉道:“是,奴婢这就把消息传出去。”

    这一夜,梁王府灯火通明,比祁渊大婚那日还要热闹,皇上身边的杨公公亲自来关怀抚慰,还带来了一拨禁卫,仔细的询问了祁渊的伤势后,奉旨带走刺客,说是皇上命刑部查案,定会查出幕后主使,还祁渊一个公道。

    宫里的人前脚才走,各府也陆续派了亲信来过问看望,就是不知这些人里,有多少人盼望着他就此咽气,少了一个对手,可省下不少的麻烦。

    “姑娘,那府里老太太和夫人都嘱咐说王爷受伤,咱们王府千万不能乱,要姑娘管束好下头的人,也请姑娘别过于伤心,让有心人钻了空子,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她们就先不过来烦扰姑娘了。”陶陶闷声一五一十回禀道:“另外各处都送了许多珍稀的药材过来,奴婢都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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