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空气里还氤氲着湿润的凉意。天井里残留的雨滴，滴答滴答地从屋檐角落下，敲打着石板地面，带来一阵轻快的回响。
孙家娘子也听着，伸长脖子往外头一瞧，叹了口气，说道：“这天儿总算见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下大，慧兰姐，我就先回了。”她站起身来，顺手把沈慧兰递过来的酱炒芽菜端在手中，又拿了两个煨得喷香的山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哎哟，这香得！你这手艺是越发得好了，快赶上甘家大嫂子了！”
沈慧兰笑道：“粥里加了点红枣和桂花，其余也没甚稀奇的。”
待孙家娘子走后，沈慧兰看了看天色，才由回了厨房。
她也不着急喝莺莺一起用早饭，转身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装进一个青花瓷小食盒，盖好盒子，细心地用一条洁净的布巾将食盒包裹得严严实实，免得途中凉了。这才轻轻递给站在门口的莺莺，叮嘱道：“去给你张婆婆家送去，路上别玩水，走路仔细些。到的时候不要对待，知道吗？”
“知道啦娘！”莺莺将木制的食盒用两只手提了，笑着说道：“那我去啦，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提着篮子快步走出门，脚下的雨鞋“啪嗒啪嗒”地跑过厨房，踩在天井内湿润的地板上，溅起几滴水花。
小巷外的雨依然细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湿润气息。莺莺撑着伞，灵活地在巷子里穿行，嘴巴里还哼起了不知名的时调小曲。雨打在伞面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像是在为她一滴一滴地伴着唱儿。
走出巷子，下了坡道，前方就是石板桥，桥边是茶水铺，石板路上的雨水已经积成了浅浅的小水洼。茶水铺的门大开着，人群不断。间壁是一家名叫昌记杂货铺的店铺，铺门前的昌家大儿子正在搬货物，见到莺莺走过来，便热情地喊了一声：“莺莺，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莺莺笑着摆摆手：“去给张婆婆家送饭呢！”
她绕过几摊积水，继续朝着张家的方向走去。张家住在石板桥下巷子的尽头，一处小院落内，门口挂着一块陈旧的木匾，上面还残留着几道被雨水冲刷后的痕迹。院子的木门已经有些斑驳，显得破旧不堪，但整个小院依旧干净整洁，屋前还有一株老桂树，雨水滴答落在叶子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莺莺轻轻敲了敲门，半晌，屋里才传来张婆子略显苍老的声音：“谁呀？”
“婆婆，是我，莺莺，给您送饭来了！”莺莺的声音透过雨声，清脆地传进了院子。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张婆子探出头来，眼睛有些浑浊，却带着慈爱的笑意：“哟，莺莺啊，快进来，别在外头淋了雨。”
莺莺笑着应了一声，轻巧地跨过门槛进了院子。院子里种着几盆不知名姓的花草。
张家母女两个虽然过得清苦些，可并不含糊。屋内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窗棂边还挂着几条腊肉，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烟熏味道。
“婆婆，今天我娘做得是粥和煨山芋，还有烤的，婆婆爱吃！”莺莺走进屋里，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了桌上，“还有炒芽菜，和豆豉、豆腐，还有炒笋片！这几天下雨，都没有新鲜小菜吃了。”
张婆子一面笑着道谢，一面伸出手来摸索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些松子糖，塞到莺莺手里：“乖孩子，这些糖你带回去吃吧。”
莺莺连忙摇头：“婆婆，您留着吃吧，我不吃这些的。”
张婆子笑着摆摆手：“哎，你别跟婆婆客气。你秀娘姐姐的病好多了，你娘每次都想着送吃的来，婆婆心里感激得很。以后你也常来家里玩，她总念叨你呢。”
莺莺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好呢婆婆，等大姐姐的病好了，我一定常来！”说着，将那几颗松子糖收起来，仔细地揣在了怀里。
她和张婆子一老一小两个人，又你一问我一答得说了几句话，正准备告辞时，张秀娘的声音忽然从里屋传来：“莺莺，是莺莺来了吗？”
莺莺听见张秀娘的声音，忙应道：“是我，秀娘姐姐！”说罢，她抬脚快步进了里屋。
里屋的光线有些暗，透过窗棂的微弱光线，照在张秀娘的脸上。她清瘦秀美的脸庞上显出了几分苍白憔悴，鬓角散落着几缕头发，身上盖着一条略显陈旧的被褥。床边的桌子上，摆着几本摞好的旧书和一碗还没喝完的药汤，淡淡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秀娘姐姐，听婆婆说你似乎是好些了，你感觉今天怎么样呢？”莺莺小心翼翼地凑到床前，问道。
张秀娘背靠在床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多了，多亏你和你娘惦记着，总给我们送些吃食。”
莺莺笑嘻嘻地说道：“这有甚么！我娘说秀娘赶紧把身体养好了，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玩！”
张秀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等姐姐病好了，一定和你一起去逛花朝会。”
莺莺说：“那姐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喔，不然就没人陪莺莺玩啦！”说罢，莺莺做了个难过的小表情，惹得张秀娘笑出了声。
张婆子在一旁听着，那双眼睛虽然几乎已经不可视物，却还是看得出来饱含了笑意。
“婆婆，那我先回去了，您和姐姐好好休息，我中午再来！”莺莺见张秀娘似乎是又有些累了，便要起身回家。
张婆子连忙说道：“路上小心些，这雨天的路滑，你走慢点。”
莺莺应了一声，轻快地提起伞走出了张家院子。雨仍然不紧不慢地下着，打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出了张家所在的巷子，经过昌家杂货铺的门口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莺莺抬眼一看，只见小桂迎面走来。小桂手里提着一个油壶，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雨衣，步履匆匆地走过，似乎是并不曾注意到她。
“小桂姐姐！”她笑着扬声喊道。
小桂微微一怔，停下脚步，看到是莺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声音有些迟疑：“莺莺，你……怎么在这儿？”
莺莺快步走过去，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笑道：“我刚去了张婆婆家，正要回家呢。你是要去杂货铺吗？”
小桂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油壶，脸色有些微红，嗫嚅道：“嗯，娘要做饭了，奶奶想吃。”
“你家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莺莺笑着问道。
小桂低头用手揉搓了一下雨衣的边缘，支吾道：“也没什么，就随便做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莺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拉起她的手道：“那你有时间了，要记得来找我玩喔。我娘说过几日要做点心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小桂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来用脚蹭了蹭石板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随后匆匆转身走了。
莺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心中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继续往家里走去。
莺莺回到家，推开虚掩的门，屋里早已飘散着稀粥的香气。沈慧兰正在灶台边忙碌着，火光映得她的脸色越发显得柔和。看到女儿进门，沈慧兰笑着抬起头，“回来了？先去洗个手。你秀娘姐姐今日如何了？”
莺莺随手将湿漉漉的纸伞收起来，甩了甩，挂在门旁，跑去水盆旁，“今天好像精神好多啦，张婆婆说秀娘姐昨日总算有胃口吃饭了，我看婆婆的两个眉毛都皱得没那么紧了。”说着，她拿起铜盆旁的小木瓢，开始乖乖打水洗手。
沈慧兰放下手中的木勺，微微笑了一笑，“那就好。能吃饭就说明身体快要好了。”
莺莺问道：“能吃饭就能治病吗？”
沈慧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么说的，能吃饭，说明身体有力气了，病才能慢慢好转。你秀娘姐姐这病是自小落下的病根，关键是要调养，不急。”
莺莺一面搓着小手，一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水花四溅，落在她的袖口上，却全然不在意。“那要是她身体好了，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瘦？我见她现在都不能下床走路了。”
沈慧兰轻轻走过来，伸手帮她拧干了衣袖，“不会的，等她调养好些了，自然会慢慢恢复力气。再说你张婆婆也会用些老偏方，你看你秀娘姐平时还能做做女工，带你出去逛逛呢。等娘下次再给她做些热汤送过去，让她好好补补身体。”
莺莺点点头，说道：“娘，我刚刚还在杂货铺门口碰到了小桂呢。”
“噢？”沈慧兰正转身从柜上拿起两只青瓷碗，准备盛上熬好的稀粥。闻言，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又给家里跑腿买东西了？”
莺莺嘴角微翘，走到灶边，帮着母亲一起端碗。“嗯！去打香油的！”
沈慧兰随手将一只盛满稀粥的碗递给了莺莺：“你小桂姐姐也是个懂事的，才十岁，不知道就给家里帮了多少忙。”
“我知道小桂姐姐能干！”莺莺在桌子上放下粥碗，拉开旁边的长条板凳，“就是觉得小桂姐姐，总是有点……嗯，心事重重的。”她细细琢磨着用词，最后下了一个结论。
沈慧兰听了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接过话头：“你甘大娘家里啊，总归是个大家子，又甚么都靠她，小桂是你大娘的长女，难免要多帮点忙。你啊，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烦心事。”
莺莺撅嘴道：“我都快八岁啦！我也能帮着做事啊！娘你和爹爹我也有照顾！”
沈慧兰听了莺莺这句孩子气的话，不禁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啊，我们莺莺当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看着女儿那认真执拗的小模样，忍不住继续道：“不过，照顾爹娘是一回事，小桂家的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转头望向窗外，雨点无声无息地飘着。沈慧兰的语气轻了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莺莺解释：“你甘大娘，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甚么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家的男人嘛，又各有各的事……可怜她还要顾着几个孩子。你小桂姐懂事，也是因为家里没有旁人能帮得上忙。”
莺莺听着，原本兴致勃勃的小脸儿微微皱起，想了想，眼睛眨了眨，说：“可是娘，甘大娘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帮她呢？我听小桂说，她不是还有个小姑和小叔吗？”
沈慧兰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莺莺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几缕发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就是家里的规矩了。你甘大娘的男人们，怕是早就习惯了让她操心。再说了，家里那些男人，有几个是真心愿意帮忙的呢？你啊，将来要是长大了，千万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女孩子嘛，也得会疼自己。”
莺莺听到这里，撇撇嘴，小声嘟囔：“我才不会，我要是甘大娘，肯定让他们自己干。”
沈慧兰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好，你厉害。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些事哪有那么简单。”
这时，屋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稀疏，阳光也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内，照在灶台旁的酱缸上，光影交错。沈慧兰把罐子盖好，轻轻拍了拍手：“好了，帮娘把窗子关上，别让雨再飘进来了。”
莺莺应了一声，赶紧跑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慢慢关上。刚刚关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嗓音——“慧兰妹子！在家吗？”
孙家娘子也听着，伸长脖子往外头一瞧，叹了口气，说道：“这天儿总算见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下大，慧兰姐，我就先回了。”她站起身来，顺手把沈慧兰递过来的酱炒芽菜端在手中，又拿了两个煨得喷香的山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哎哟，这香得！你这手艺是越发得好了，快赶上甘家大嫂子了！”
沈慧兰笑道：“粥里加了点红枣和桂花，其余也没甚稀奇的。”
待孙家娘子走后，沈慧兰看了看天色，才由回了厨房。
她也不着急喝莺莺一起用早饭，转身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装进一个青花瓷小食盒，盖好盒子，细心地用一条洁净的布巾将食盒包裹得严严实实，免得途中凉了。这才轻轻递给站在门口的莺莺，叮嘱道：“去给你张婆婆家送去，路上别玩水，走路仔细些。到的时候不要对待，知道吗？”
“知道啦娘！”莺莺将木制的食盒用两只手提了，笑着说道：“那我去啦，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提着篮子快步走出门，脚下的雨鞋“啪嗒啪嗒”地跑过厨房，踩在天井内湿润的地板上，溅起几滴水花。
小巷外的雨依然细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湿润气息。莺莺撑着伞，灵活地在巷子里穿行，嘴巴里还哼起了不知名的时调小曲。雨打在伞面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像是在为她一滴一滴地伴着唱儿。
走出巷子，下了坡道，前方就是石板桥，桥边是茶水铺，石板路上的雨水已经积成了浅浅的小水洼。茶水铺的门大开着，人群不断。间壁是一家名叫昌记杂货铺的店铺，铺门前的昌家大儿子正在搬货物，见到莺莺走过来，便热情地喊了一声：“莺莺，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莺莺笑着摆摆手：“去给张婆婆家送饭呢！”
她绕过几摊积水，继续朝着张家的方向走去。张家住在石板桥下巷子的尽头，一处小院落内，门口挂着一块陈旧的木匾，上面还残留着几道被雨水冲刷后的痕迹。院子的木门已经有些斑驳，显得破旧不堪，但整个小院依旧干净整洁，屋前还有一株老桂树，雨水滴答落在叶子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莺莺轻轻敲了敲门，半晌，屋里才传来张婆子略显苍老的声音：“谁呀？”
“婆婆，是我，莺莺，给您送饭来了！”莺莺的声音透过雨声，清脆地传进了院子。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张婆子探出头来，眼睛有些浑浊，却带着慈爱的笑意：“哟，莺莺啊，快进来，别在外头淋了雨。”
莺莺笑着应了一声，轻巧地跨过门槛进了院子。院子里种着几盆不知名姓的花草。
张家母女两个虽然过得清苦些，可并不含糊。屋内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窗棂边还挂着几条腊肉，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烟熏味道。
“婆婆，今天我娘做得是粥和煨山芋，还有烤的，婆婆爱吃！”莺莺走进屋里，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了桌上，“还有炒芽菜，和豆豉、豆腐，还有炒笋片！这几天下雨，都没有新鲜小菜吃了。”
张婆子一面笑着道谢，一面伸出手来摸索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些松子糖，塞到莺莺手里：“乖孩子，这些糖你带回去吃吧。”
莺莺连忙摇头：“婆婆，您留着吃吧，我不吃这些的。”
张婆子笑着摆摆手：“哎，你别跟婆婆客气。你秀娘姐姐的病好多了，你娘每次都想着送吃的来，婆婆心里感激得很。以后你也常来家里玩，她总念叨你呢。”
莺莺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好呢婆婆，等大姐姐的病好了，我一定常来！”说着，将那几颗松子糖收起来，仔细地揣在了怀里。
她和张婆子一老一小两个人，又你一问我一答得说了几句话，正准备告辞时，张秀娘的声音忽然从里屋传来：“莺莺，是莺莺来了吗？”
莺莺听见张秀娘的声音，忙应道：“是我，秀娘姐姐！”说罢，她抬脚快步进了里屋。
里屋的光线有些暗，透过窗棂的微弱光线，照在张秀娘的脸上。她清瘦秀美的脸庞上显出了几分苍白憔悴，鬓角散落着几缕头发，身上盖着一条略显陈旧的被褥。床边的桌子上，摆着几本摞好的旧书和一碗还没喝完的药汤，淡淡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秀娘姐姐，听婆婆说你似乎是好些了，你感觉今天怎么样呢？”莺莺小心翼翼地凑到床前，问道。
张秀娘背靠在床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多了，多亏你和你娘惦记着，总给我们送些吃食。”
莺莺笑嘻嘻地说道：“这有甚么！我娘说秀娘赶紧把身体养好了，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玩！”
张秀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等姐姐病好了，一定和你一起去逛花朝会。”
莺莺说：“那姐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喔，不然就没人陪莺莺玩啦！”说罢，莺莺做了个难过的小表情，惹得张秀娘笑出了声。
张婆子在一旁听着，那双眼睛虽然几乎已经不可视物，却还是看得出来饱含了笑意。
“婆婆，那我先回去了，您和姐姐好好休息，我中午再来！”莺莺见张秀娘似乎是又有些累了，便要起身回家。
张婆子连忙说道：“路上小心些，这雨天的路滑，你走慢点。”
莺莺应了一声，轻快地提起伞走出了张家院子。雨仍然不紧不慢地下着，打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出了张家所在的巷子，经过昌家杂货铺的门口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莺莺抬眼一看，只见小桂迎面走来。小桂手里提着一个油壶，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雨衣，步履匆匆地走过，似乎是并不曾注意到她。
“小桂姐姐！”她笑着扬声喊道。
小桂微微一怔，停下脚步，看到是莺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声音有些迟疑：“莺莺，你……怎么在这儿？”
莺莺快步走过去，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笑道：“我刚去了张婆婆家，正要回家呢。你是要去杂货铺吗？”
小桂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油壶，脸色有些微红，嗫嚅道：“嗯，娘要做饭了，奶奶想吃。”
“你家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莺莺笑着问道。
小桂低头用手揉搓了一下雨衣的边缘，支吾道：“也没什么，就随便做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莺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拉起她的手道：“那你有时间了，要记得来找我玩喔。我娘说过几日要做点心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小桂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来用脚蹭了蹭石板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随后匆匆转身走了。
莺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心中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继续往家里走去。
莺莺回到家，推开虚掩的门，屋里早已飘散着稀粥的香气。沈慧兰正在灶台边忙碌着，火光映得她的脸色越发显得柔和。看到女儿进门，沈慧兰笑着抬起头，“回来了？先去洗个手。你秀娘姐姐今日如何了？”
莺莺随手将湿漉漉的纸伞收起来，甩了甩，挂在门旁，跑去水盆旁，“今天好像精神好多啦，张婆婆说秀娘姐昨日总算有胃口吃饭了，我看婆婆的两个眉毛都皱得没那么紧了。”说着，她拿起铜盆旁的小木瓢，开始乖乖打水洗手。
沈慧兰放下手中的木勺，微微笑了一笑，“那就好。能吃饭就说明身体快要好了。”
莺莺问道：“能吃饭就能治病吗？”
沈慧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么说的，能吃饭，说明身体有力气了，病才能慢慢好转。你秀娘姐姐这病是自小落下的病根，关键是要调养，不急。”
莺莺一面搓着小手，一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水花四溅，落在她的袖口上，却全然不在意。“那要是她身体好了，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瘦？我见她现在都不能下床走路了。”
沈慧兰轻轻走过来，伸手帮她拧干了衣袖，“不会的，等她调养好些了，自然会慢慢恢复力气。再说你张婆婆也会用些老偏方，你看你秀娘姐平时还能做做女工，带你出去逛逛呢。等娘下次再给她做些热汤送过去，让她好好补补身体。”
莺莺点点头，说道：“娘，我刚刚还在杂货铺门口碰到了小桂呢。”
“噢？”沈慧兰正转身从柜上拿起两只青瓷碗，准备盛上熬好的稀粥。闻言，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又给家里跑腿买东西了？”
莺莺嘴角微翘，走到灶边，帮着母亲一起端碗。“嗯！去打香油的！”
沈慧兰随手将一只盛满稀粥的碗递给了莺莺：“你小桂姐姐也是个懂事的，才十岁，不知道就给家里帮了多少忙。”
“我知道小桂姐姐能干！”莺莺在桌子上放下粥碗，拉开旁边的长条板凳，“就是觉得小桂姐姐，总是有点……嗯，心事重重的。”她细细琢磨着用词，最后下了一个结论。
沈慧兰听了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接过话头：“你甘大娘家里啊，总归是个大家子，又甚么都靠她，小桂是你大娘的长女，难免要多帮点忙。你啊，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烦心事。”
莺莺撅嘴道：“我都快八岁啦！我也能帮着做事啊！娘你和爹爹我也有照顾！”
沈慧兰听了莺莺这句孩子气的话，不禁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啊，我们莺莺当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看着女儿那认真执拗的小模样，忍不住继续道：“不过，照顾爹娘是一回事，小桂家的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转头望向窗外，雨点无声无息地飘着。沈慧兰的语气轻了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莺莺解释：“你甘大娘，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甚么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家的男人嘛，又各有各的事……可怜她还要顾着几个孩子。你小桂姐懂事，也是因为家里没有旁人能帮得上忙。”
莺莺听着，原本兴致勃勃的小脸儿微微皱起，想了想，眼睛眨了眨，说：“可是娘，甘大娘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帮她呢？我听小桂说，她不是还有个小姑和小叔吗？”
沈慧兰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莺莺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几缕发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就是家里的规矩了。你甘大娘的男人们，怕是早就习惯了让她操心。再说了，家里那些男人，有几个是真心愿意帮忙的呢？你啊，将来要是长大了，千万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女孩子嘛，也得会疼自己。”
莺莺听到这里，撇撇嘴，小声嘟囔：“我才不会，我要是甘大娘，肯定让他们自己干。”
沈慧兰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好，你厉害。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些事哪有那么简单。”
这时，屋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稀疏，阳光也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内，照在灶台旁的酱缸上，光影交错。沈慧兰把罐子盖好，轻轻拍了拍手：“好了，帮娘把窗子关上，别让雨再飘进来了。”
莺莺应了一声，赶紧跑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慢慢关上。刚刚关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嗓音——“慧兰妹子！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