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对面这个救命稻草没有动静,她跪着往前走,拽着他的裤子不肯放。

    她时时刻刻在准备逃跑,她不要嫁给一个傻子,不要过这样麻木的日子。

    她只能堵一把,她把所有期望都放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了,他要是不帮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知强并没有王雪婷以为的平静,他好半晌才理清脑子艰涩地问:“你不会是那家跑走的新娘子?”

    “……是。”

    一瞬间他把所有的违和感都串联起来,那些女人们的麻木,都是在为这场不自愿的婚事不看好。

    再大胆点想,如果按娶的儿媳妇都是拐来的,那么是不是那些上了年纪成为母亲的女人也是被拐来的。

    推人及己,要是他被强迫着成亲,哪里还有笑脸,怪不得,怪不得……

    但……

    他真的要淌这趟浑水吗……

    “只要你把我带我离开,我可以报答的,我爸妈在海市有点权力。”

    救命恩人越来越沉默,越沉默一分她的心就沉一分,她需要给他一针强心剂,以利益来交换,而不是全指望他的善心。

    说话间,后头有火把亮起,距离还远着,但跟火龙一样往这里蔓延过来。

    王雪娥恐惧,他们找来了,他们找来了。

    “求求你,我求求你。”再下去就真逃不了了。

    如果她认得路,如果她认得路,她也不用依靠别人。

    王雪婷跪坐在地上,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马志强咬咬牙,去旁边田里报来一大坨稻草往箩筐里放,又搬了两块石头压进去。

    见那人只顾自怜自艾没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他压低声音督促道。

    “把棉被拿下来,愣着干什么,坐进去!”

    “啊?好,”王雪婷怔愣片刻,才意识到他决定帮她,她眼眶里涌出惊喜,让干嘛干嘛。

    可等躲在箩筐里,这四面漏风的筐子,她又忍不住出声怀疑,“这能行吗?”

    “别出声。”马志强也不清楚行不行,纯属死马当活马医,直接跑是来不及了,他的脑子只能想这个办法。

    他把稻草都塞了进去,两边都塞,有人那边塞的更多,只注意留出一个呼吸的,其他都是稻草。

    遮掩好后,又把棉被盖的严严实实。

    听天由命吧,大不了打不过,跳河里跑,要不是这女的在海市有个好爸妈,他也不至于接下这么个烫手山芋。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箩筐,深呼吸一口挑起走,这份量加上那石头和稻草的赶上那头猪了。

    可真沉。

    没几步就被喊停。

    “前面那个卖肉的你停下。”

    马志强把箩筐一前一后稳稳放下,装作疑惑地问:“咋啦?”

    “你有没有看见个女的?”

    他自然不会承认,连连摇头,“没有,天这么晚了,女鬼都见不到哪里还有女的。”

    别看嘴上说得坦然,他心底可是祈祷着,“佛祖保佑,鬼神大人保佑,我这是无意冒犯,别找我。”

    这话倒有几个人认同响应,他们村子向来男多女少,不然也不至于去外面拐姑娘,要是村子里有女鬼,只要是个女的,那也得娶了当老婆。

    而且回答也不支支吾吾,没他什么关系。

    他们随便问了问,没发现什么不对,就准备离开,要不是他们村长强求,他们也不会大冷天出来找人,有热被窝睡不好吗。

    领头的人嘀咕了几声对王怀民的不满,正要走就发觉这卖肉的箩筐满满当当的,很不对啊。

    他是在王家酒席帮忙的,他记得,明明从村长家离开的时候,肉都卖光了,怎么还会看着沉甸甸的。

    他狐疑着扭头回来,指着前头的箩筐道:“把这箩筐打开,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这不是来一趟不容易,塞些稻草回去烧火编草鞋。”

    马志强边解释边把棉被掀开,抓了一把稻草出来。

    那人不信,大老远搞稻草,不累吗。

    他上去往箩筐底部伸手,探着抓了几把上来,见确实是稻草,掸掸手里的稻草碎屑,看着箩筐皱眉。

    难道是他弄错了,这卖肉的就是纯粹背点稻草回去?这路远迢迢的,蠢得可以。

    马志强见人没有说话,把弄乱的箩筐整理好,就想走。

    “等等,这个看过了,还有那个呢。”

    马志强背过身去,脸上装的笑一下子落了下来,这小子可真奸。

    他见着那人绕过前一个箩筐,走到第二个箩筐前头,掀开上面的毛毯,伸手准备再探探。

    这一伸手绝对穿帮,到时候他也落得个帮凶的下场。

    绝对不行。

    他脑子转得飞快,手心攥紧生出了汗。

    箩筐里蜷缩着身体的王雪婷,那一颗心也噗通噗通跳着,就快蹦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时,马志强突然指着河面大喊。

    “呀,哪里是不是漂着一个人?”

    这句话可把视线都引了过去,这领头人捏着毛毯的手也收回去,往河边看,水往下流,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更靠近村子那边。

    他顺着下游跑去,其余人哗啦啦都跟着追出去了。

    警报解除。

    马志强立马担着箩筐就跑,等那帮人知道那只是件棉袄,还是会追上来的,只是赚了个时间差而已。

    离近了,那帮人才看见漂着的红色棉袄,这年头能有几件红棉袄,那都是成亲穿的,这新娘子都漂起来了,指定活不了,这可怎么交代。

    “只能怪他儿子命不好,本身是个傻子,娶了媳妇也不知道怎么用,死了还省事。”领头人吐了口唾沫,发了一顿牢骚。

    这话别人都不敢说,也就他敢,谁让他俩不那么对付,但还是得听村长的,也就是面和心不和。

    “那捞不捞?”看着河上的棉袄,他们觉得肯定是掉下去了,只不过是天太黑看不见脸,都怕冷怕鬼不愿意下去。

    领头人咬咬牙下决定:“捞吧,省的被唠叨。”

    谁都看看不愿意捞,有人机灵提出让那卖肉的捞,偷装了这么多村里的稻草,怎么也要付出点什么。

    但等他们望去,人家已经挑着担子跑出去老远,影子都看不见。

    “真可惜。”没有了免费劳动力。

    没有别人代劳,只能公平猜拳决出下水人,输的是个嫩小子,没碰过女人,这第一回碰女人还是具女尸。

    他一脸菜色游过去,别开脸拽着那棉袄就走,都不敢看人脸。

    等推搡着那玩意儿上去时,搭把手的人才发现只是件棉袄,尸体没有。

    只有棉袄?

    这是怎么回事,大冬天跑路谁还脱衣服跑的,难不成在水里被冲走了?

    不不不,这么多年也没听见衣服还能主动和人剥离的。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要不再找找?”光是这棉袄也交代不了。

    找!

    “大哥,这卖肉的脚印不对,变成两只了,一大一小。”有人琢磨起脚印来。

    娘的,上当了,那女的肯定躲在那箩筐里,稻草只是障眼法。

    那一声叫也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

    王八蛋!

    “站着干嘛,快追!”

    几人骂骂咧咧追了上去。

    这后头有追兵追赶,前头好容易瞒天过海的两人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马志强挑着两个空箩筐,在前头狂奔,大概是生死关头,两只眼睛发挥了潜能,好似猫头鹰一样在夜里炯炯有神,这一路全靠那俩玩意儿照着都没脚滑过。

    后头裹着棉被的王雪婷就没这么好运了,摔得七荤八素,泥巴都印在被子上,看不出原来雪白的样子。

    她被摔疼了也紧闭着嘴,不敢把自己的脆弱和拖累表现出来。

    要是她泄气,前面那个人就会丢下她的,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沦为货物一样被打量。

    马志强跑得快,直到天光亮起看见小马村的影子才放松下了。

    他停住脚步,把今天极限二十四小时在脑子里过了一路,脑子后知后觉疼得爆炸,尤其是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混合在一起,搅得他直犯恶心,他压不住,呕的一下子全吐了。

    肚子里没有什么消化物,只吐出一些黄水,他坐到地上,看着眼前一滩东西,拿脚踢些泥土掩埋。

    歇一歇,歇一歇。

    青天白日真美好……

    “呼哧、呼哧……”

    “啪唧。”后头隔着老远也倒下一个。

    马志强刚歇下来的脑子又一跳一跳痛起来,他满脸苦涩,这可真带了个麻烦回来。

    送到县里去?

    还要四十里路。

    不行不行,他会死的。

    “叮叮。”传来自行车铃的声音。

    马志强抬头,就见孙建国一只脚踮着,整个身体在自行车上斜着做出一副潇洒模样,嘴里一啧,嫌弃问:

    “你怎么回事?一天都看不见你,还这幅要晕倒的样子,真做贼去了。”

    马志强看见孙建国就跟救星一样,皮几句都算不了什么。

    “快,有没有吃的喝的。”

    孙建国把车把上挂着的热的铝制饭盒和水壶给递过去。

    “这是鸡蛋羹,本来是给小林送的营养早餐,你饿了就先吃了,我去县里买也一样。”孙建国欠欠的笑着。

    马志强扒拉了几口,听到是林佩玉的营养鸡蛋羹,嘴里咽下不是,吐出不是,责怪他不早说,早说他就不吃了。

    他狠狠瞪了几眼孙建国才都扒拉光,又灌了水才填饱了他这个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

    “咋回事呢,那边?”孙建国努努嘴看向远处躺在地上的王雪婷。

    “说来话长……”马志强看见她就头疼。

    他打量眼前好奇的兄弟,是兄弟总能两肋插刀吧,他站起来,搂着孙建国的肩膀,蛊惑道:“帮个忙呗兄弟。”

    “欸?”

    孙建国挠挠头,怎么莫名觉得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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