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里找到能做主的当家人也是一件不难的事情,谁让主人家身上一股浓烈到要溢出来的喜气,那咧开的嘴角露出烟渍腐蚀的牙笑得跟朵花似的,连横斜在面容上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狰狞。

    马志强朝人家憨笑。

    大好的日子任何突发事件都要给喜事让步,人家都冲他过来了,怎么能不会会。

    王怀民单手随意比划下,示意警惕的男人们稍安勿躁,自个儿笑着往马志强那边走。

    嘴角笑着,眼神发冷。

    外头守村的人干什么吃的,这么好的日子还看不住,让外人进来,真卖肉也就算了,要是有别的意图,坏了他儿子的好事,那不是一顿皮鞭可以解决的。

    马志强看着一脸笑容迎过来的主人家,瞥了眼他衣襟上别着的红花,相当自来熟地走过去,连带着他的箩筐里的肉。

    “恭喜恭喜,叔,猪肉要不要,今儿个刚宰的,新鲜呢。”马志强撩起稻草,拎起一块肉展示。

    被喊是叔的王怀民应承了这声恭喜,他打量着肉又用余光去暗瞄这个裹成一个熊样的小子,相貌看不出,只能从声音和身板看出是个年轻男人。

    陌生人,没见过。

    “你打哪儿来的?”他摸着那冻上了的肉,抠着肉上的冰粒子装作不经意地问。

    王怀民等着马志强回答,视线从马志强看不出的脸上又转到他的手上虎口处,往前缓缓踱步,动作没有什么不对,但那袭来的压迫让马志强有些不舒服。

    马志强没有后退,哪有卖家被买家给逼退的,他安慰自己,是这男人面上那道疤显得恐怖,有威慑力,才会令他不舒服。

    正想如实回答,脑子里警醒着林佩玉当初识破马德时说的两个字——违和。

    不要尝试拿自己的主观感受去解释违和,试着去多观察多留心。

    马志强没有回答,借着低头去拿稻草的动作,往违和的地方偷摸看去以及回忆刚才院子外看到的。

    男人们都是笑着的,女人们却没有一个笑,麻木地洗刷着碗筷,脸蛋没有丝毫喜气,就连衣襟上别着红花的女人也露出不合时宜的悲戚,快乐是男人们的,女人们什么都没有。

    这气氛很不对。

    随着马志强的沉默不语,边上曾经说笑的男人们停下来,默默朝他靠近,以围拢的姿势一点一点逼来,而那些女人们都低下头不敢看,好几个还拿不稳手里在洗的碗,发出磕碰的声音。

    马志强不舒服到了极点,这些男人们的视线像是准备把他剥皮扒骨,尤其是这种偏僻、民风彪悍的地方,他再不回答,真会落到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打架他是不怕的,但是真打架起来,他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有那么多手。

    权衡利弊,他那一点子不爽瞬间被识时务给占了上风,他就是个卖肉的,又不是来抢亲的,管好自己就行。

    但冷汗还是从额角流下,他尽量忽略掉这点子示弱,装作自然地从王怀民手里拿下刚刚递过去的猪肉拿稻草捆绑好。

    “我从大马村来,这运气好抓了头猪,寻思走远点卖,换点钱过个好年。”他憨笑着说,特意长了个心眼,没把自己的大队报上,反而借了大马村的名头。

    王怀民听他说是大马村的也没有停下对他的试探,他们这村子里很难进来陌生人,能进来的只有他们主动让进来的,十多年了,历来如此。

    他又摸摸鼻子问。

    “你们大队长家的闺女叫啥来着,听说她生了个儿子,那儿子今年几岁了,得有三岁了吧。”

    马志强心里咯噔一声,这话里头还给他埋着坑,幸好他知道。

    “你说是爱香姐啊,她可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可惜只养活了一个,我记得还没到半岁吧。”他装作疑惑地数了数手指。

    王怀民这才笑得真诚了点,眼睛里的警惕散去大半,他拍拍自己到头,不好意思道:“唉,怪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连岁数都给人记错,来来来,你这猪肉怎么卖。”

    见王怀民的拍头手势,那围绕着呈现压迫感的男人们又自然地散开,三三两两又交谈起来,笑声又起来了。

    气氛恢复正常。

    马志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这个村子的人实在是过于反常,他称猪肉的时候还暗地里留心他们的举动,尤其是女人们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太过显眼,他一心两用给人算钱。

    这是一个大户,吃下了他五十多斤猪肉,得了三十二块三毛七分,量大,就主动给抹去了七分钱。

    他扒拉着要找的钞票,还主动给这肉运进厨房。

    刚放下肉到案板旁,院子里闹出一阵动静。

    他和厨房里帮忙的人一起跑出来看。

    有两个装扮着喜庆,看着就像是媒婆的婆子出来喊着不好了,见有陌生人在,话到嘴边又闭住,又看了好几眼王怀民这里。

    王怀民快步上前附耳过去,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王怀民一脚踢倒了一张圆桌,巨大的声响传来,给马志强吓一跳。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发这么大怒。

    他瞪自己一眼干什么,他就是一个卖猪肉的,啥也没干呀。

    马怀德怀疑里头发生的事和这卖肉的脱不了关系,怎么他一来,里面就出事了,但这人是大马村的,他和大马村村长还有那么一丝交情,况且这小子一直售卖他的肉,连望都没往里头望,没有使坏的可能。

    “家里出了事,就不留你了。”

    马志强被“请”出去了,虽然知道自己是被迁怒的,但他也求之不得,窥探他人的秘密往往不是好事,他早就想走了。

    他挑着担就往来路走,不敢多看,那点子不寻常的违和他也没精力去探究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过路人。

    只不过越不想知道越知道得多。

    村里人自以为的窃窃私语都通过那大嗓门传到他耳朵里。

    原来是这家的新娘子跑了。

    真是戏剧性。

    不过不关他的事,该回去了。

    河边的田塍很窄,都是泥巴,还有着前几天下雪后的积雪,他小心走着,来时沉甸甸,回去一身轻松。

    这次猪肉和粮食卖了一百一十五块两毛七分钱,这是厚厚的一笔巨款,有这笔钱他也有了和马建国谈条件的资格。

    他背着箩筐里剩下的稻草和做掩饰的被子和毛毯,总算脚步轻快了几分。

    这边离正经村口较远,但是离一条小路很近,他就是从这条小路过来的,这条路很偏僻,在夜里越发寂静,他瞅着几个星子的黑夜,走得越发小心,收敛了步伐。

    走了才两分钟,他耳边听见一个微弱的求救声,就在他的脚旁,靠近河边。

    “救救我。”

    马志强一瞬间还以为是水鬼,想着走夜路还真遇上鬼了,他屏住呼吸,想当作没听见走过去,无视鬼就会被鬼无视,他妈教他的,他记着呢。

    可往前走了几步,听着明显有呼吸声,那气息微弱还一点点弱了下来,他壮了壮胆,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咬咬牙退了回去。

    有呼吸那就是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偿还老天给他送来猪的恩情了。

    他把背上挑的东西放下,眯着眼弯腰去看,见有个黑咕隆咚的人影抓着一根树枝趴在河里,看着要支撑不下去,他连忙抄起扁担去够人。

    “快抓住。”

    马志强把扁担抓住,用力把人够上一半,又伸出手去握,用力把人往上拽。

    棉袄泡在水里的分量可比铁还要重,他一个毛两百斤的汉子也有点拽不住。

    一下子人又掉了下去,头都沉入了水里,又扑腾着露了出来,把手往扁担上抓。

    马志强见那女的扑腾几下,伸出的手没有目的地乱抓,晓得她要没有力气,赶紧把扁担递过去,又着急道:

    “你赶紧把外面棉袄脱了,太沉了。”

    一只手抓住了扁担,王雪婷没有那么心慌,她听着话另一只手发着抖去接棉袄的扣子,她也知道棉袄太沉了。

    哆哆嗦嗦把衣服脱下,棉袄随着水流飘在水面上一点点飘远,活像是有个人淹死在水里漂起一样,她给自己的联想打了一个激灵,要不是有人救,她就真成了漂在河面上的浮尸。

    没了棉袄的负累,一个女人的体重还是很轻的,马志强一把就把人拉了上来。

    拉了上来一身湿的女人一个劲地打着哆嗦。

    他看不过去,把箩筐里的棉被和毛毯丢过去,“算你运气好,我正好带了棉被,不过盖过猪肉有点腥气,将就将就。”

    被雪中送炭的人哪里会嫌弃有没有味,不管是从河里被救,还是这床厚实的被子,都是她黑暗路上点亮的光,感谢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嫌弃。

    “谢谢,谢谢。”这道谢是发自内心,王雪婷说着说着又流下了眼泪,好在天暗也看不清。

    马志强损失了被子和毛毯,啧了一声,也没对这女人的感激上心,今儿个事情太多,他有点疲惫了。

    “你走吧,回家去喝碗热汤,靠着点田边走,别再掉进河里了。”马志强把救人的扁担横插上箩筐上往前走。

    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个被救的女人仍旧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着。

    他没闹明白,跟着他算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赶人:“快回去,别跟着我。”

    哪知那女人直接朝着他小跑过来,跪在他面前。

    “我不是这里的人,求求你救救我,我是被拐到这里来的。

    我叫王雪婷,是海市阳城人,家住在柳子巷24号,我爸是王磊,我妈是张水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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