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佩玉!”

    马志强拿出百米冲刺的尽头,狂奔四十里地到了小马村,站在稻草垛上昂着头抬手招呼林佩玉。

    这大声呼喊,不只把林佩玉引来,别的上工的村民们都统一扭头,见是马志强,纷纷笑着打趣林佩玉:“志强那家伙是真粘你,昨儿刚来过,今儿又来了,比新碾的年糕还黏糊。”

    “可不,今儿不知道又有什么好吃的送你呢,你快去,你的活我给你接着,快去别让人家等急了,瞧他脑门子上锃亮的汗,都冒烟了。”

    林佩玉谢了好意的婶子们,拿旧布料擦了手过去。

    有好意的,那也少不了看不过眼的,这不马大蒯又是那个眼珠子都红了的。

    他瞧着把两人嘀嘀咕咕在那儿不知道腻歪什么,搓着手里的稻草绳抱怨:“还是这养猪员太清闲了,成日里往外跑,顾着处对象还能顾上猪吗,不干活还占着位置,那副德行,迟早得出事。”

    马大蒯可在一帮妇女姑娘间没什么好名声,尤其是气氛乐呵呵的时候他偏逆着气氛讲不爱听的,谁乐意理他。

    最看不过眼是当初马大蒯当养猪员时候被冷眼过的两家婶子。

    两家婶子也憋着气呢,平常一块干活,井水不犯河水就罢了,老老实实干活,谁都能把之前的不愉快平下去,但人家非要当显眼包,哪怕说的是别人,这新仇旧恨也就上头了。

    两人眼神对视一番,耳朵碰耳朵的说着人家小话,可声音是一点都没压低,时不时还观察马大蒯的脸色。

    “他一个大男人,不去地里干活,就知道偷懒躲在女人干的活堆里,还指着说别人偷懒,是真够脸皮厚的。”

    “那可不,他当养猪员那时候可成天去钓鱼,还钓不上来,那可比处对象那正经事还闲着,我看他是自个儿没有媳妇,见人家和和美美的,心里冒酸泡呢。”

    “他都被撸了,还那副牛气指点的做派,谁看的过去,马志强别管人家处不处对象,至少走路路过还喊我一声婶子。哪像这人,猪养不好,人还看不上,就该罚去扫茅厕,还有劲在这里搓草绳,还是处罚不轻。”

    “瞧瞧,他心虚的脸都涨红了。”

    马大蒯被气得站起来,牛鼻子一样喘着粗气。

    那俩婶子挨坐在一起,仰望着脸色难看的马大蒯。

    “咋,你还敢打人?”

    婶子握着隔壁婶子的手腕给自己壮胆,她迎着目光回视过去,要是他出手打人,她就大喊,把自己家里男人都喊上,让他扫茅厕去。

    马大蒯还真不敢打人,他现在就是落难的鸡谁都能站在他头上拔几根毛,脸色从红变黑又转白。

    他只能狠狠盯了她俩一眼,气愤甩手放下句话:“上茅厕去!”

    上茅厕的路经过林佩玉那两人,他走过时还故意擦着马志强过。

    马志强一头雾水,“什么人啊这是!”

    谁都知道这马大蒯和马志强之间的仇怨,拉拉他的手,劝着:“好了,别管他,你接着说,没有药然后呢?”

    马志强反握住林佩玉的手,脸上涌出难以抑制的激动,眼睛亮亮的满是兴奋:“然后就是公社的人回去开个会,要在各个大队要点能帮忙治牲畜病的好苗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公社要在队里找几个临时工,不不不,说不定还会转正,那兽医站的学徒工王储不是惹出祸事来了吗,那里就缺人呢!”

    林佩玉随着马志强的讲述心也跟着火热起来,是啊,这是个近在眼前的机会,这是一个比她预想的学习还更容易得到的机会。

    “有什么章程下来吗,比如要什么学历的人,或者是需要具备什么条件?限不限制知青的身份?”

    林佩玉握着手的力气也加大,但这点力气放在马志强身上完全不够看。

    他傻笑地看着他对象期待的脸,升起一股自豪来,他就说这个消息对她有用,看她这高兴雀跃的,眼睛闪着星星,特别生气勃勃。

    不过章程……

    他也没在公社那里蹲守着,也不知道啥章程。

    马志强挠挠头,林佩玉就懂他的意思了。

    虽然没有章程,但这也够了,她自信不会比别人比下去!

    “那没有药怎么办,小猪病了总不能让它自己好吧……”

    马大蒯系着裤腰带过来,就撞上这句话。

    小猪病了?

    他愣了愣,怎么能病了呢,病了可不得赶紧去防治站治,要是耽误治疗,小猪死了可就糟了。

    他往前踩一步,又停住脚步。

    小猪死了不是对他而言最好吗,他又不是养猪员了,他着什么急!最好猪都死光光,把马志强也撸了,请自己再回去养猪!

    马大蒯想象着马志强被马建国责骂沦落到扫茅厕,而自己被一请再请三请回猪场,他整个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美得冒泡。

    不过,他咬着指甲,都忘了上完茅厕没洗手,想着要怎么才能戳破这桩事情呢。

    要是他自己找大队长去说,不又显得是他跳出来在找由头,恶意中伤马志强。

    不不不,得谨慎。

    可走了几步,他又扭头朝村口跑去。

    他忍不了了,就要去说,哪怕被骂是故意使坏不团结,也要把这件事情给捅破,让那小兔崽子扫茅厕去!

    马大蒯跑到马建国家里,才被他媳妇告知马建国一早就不在,出去了。

    “你找他啥事,等他回来我给转达。”建国婶子从侧屋出来,头上还占着几根鸭毛。

    马大蒯谢绝了好意,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他一定要当面说,否则就少了点滋味了。

    “嫂子你忙,我去村口等。”马大蒯说完就跑远了,那动作矫健得都不像平常那样关节生了锈。

    “啥好事啊,都不稀得告诉我。”建国婶子瞅着马大蒯的背影回屋里去,坐到孵蛋的床上转着手指心里刺挠,就不爱听这样话说到一半的,马大蒯这吊人胃口的可恶家伙。

    不行,她也得听第一手的。

    建国婶子换了件外套也匆匆往村口走去。

    泥巴路上远远看见有一辆毛驴拉车过来。

    马大蒯双眼放光,建国婶子也双眼放光。

    马建国一颠一颠坐在驴车上,望着后头两台新家伙美滋滋,忙了两天总算给他搞到手了。

    马大蒯这次来留意的只有马建国一个人,看他脸上高兴,他也高兴地搓搓手,心情好就更好了。

    建国婶子却是探着头往驴车后头张望,那后头俩铁疙瘩是啥?

    等到了,马建国跳下驴车,马大蒯就急不可耐扑过去。

    还没等他扑到前头,一辆自行车就响着铃横在马建国面前:“队长!公社通知你立马去公社开会!”

    马建国瞬间就把视线从杵在面前有话要说的马大蒯前收回来,笑着问这传信的小伙子。

    “许干事,你怎么亲自来了,让被人传个信就行了,四十里地呢。”

    许干事也不想自个儿来,这公社到小马村的路可真够颠簸的,要不是他领导死命催,他也不会自行车踩出火星来。

    他弯腰指着自行车前的横杆喘气:“队长,快坐上,出大事了!公社催的急!”

    这么一说,马建国也不悠哉悠哉了,坐到自行车横栏上被许干事圈在怀里。

    马大蒯见他要走连忙握住把手,焦急道:“队长,我有事要和你讲。”

    “松开,松开,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怎么好有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马建国掰着马大蒯的手指。

    马大蒯被马建国掰开手指,眼睁睁看着人家被圈在怀里骑着自行车离开,满脸懊丧。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偏偏有其他要紧事插进来呢!

    马大蒯拍着大腿恨恨自己动作不够快,远远还听见马建国雄厚的声音传来:“我那两辆拖拉机给我放好,别给我整坏了!”

    村口前发生的事,没多会儿就围上了一圈不上工的人,都指着这铁疙瘩七嘴八舌说着:

    “喔哦,这可是拖拉机啊,建国叔这么大的本事,上哪整来的好玩意儿啊,听说有这家伙耕地可轻松了。”

    “就是费油!”

    “你又知道了?这可是新东西,怎么瞅着有点旧,还沾着点锈泥?”

    “管它新旧,能使就行,可惜队长走得太急,不然也可以问问这玩意儿怎么用。”

    一传二,二传三,逐渐村里上工的人也听了消息,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往拖拉机壳上摸。

    建国婶子没戏听正失落呢,看着铁疙瘩被摸得快泛起光,倒是记起她家那口子临走前的话,“快别摸了,摸坏了可不得了,谁力气大点把这东西给搬下来放好。”

    这干活的事情,马大蒯就不沾了,他没有反抗的被人群挤着推到了后边。

    又被暗暗踩了一脚。

    马大蒯心里不顺呢,一瞪眼就对上刚刚那婶子阴阳怪气的话。

    “哟,这上茅厕上了这么久,我还寻思是掉茅厕里了,让人去捞呢。原来是躲在这里看热闹呢,还有脸说人家志强不干正事,羞不羞啊你!”

    马大蒯忍了忍痛,几次三番想张口,又见着后头人跑过来越来越多,没有争执,一瘸一瘸回去上工。

    “看他那死样,真是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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