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映水虽然不曾见过多少生人,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明白的,至少在拜见浔阳长公主时没出什么差错。

    主殿内坐着好几个女郎,年纪稍长一些的便是浔阳长公主与丹阳王妃裴筑光,别的都是一些还未定亲的年轻女郎。

    陆昭柔朝着陆映水招了招手,“映水,来,坐我身侧。”

    陆映水回头看了看王照叙,却瞥见裴幼臣黑着脸,眼神阴郁。

    她立马收回了视线。

    王照叙朝着她点了点头,陆映水才坐到了陆昭柔旁边。

    裴筑光抬袖,掩唇对着裴幼臣偷笑,却被浔阳长公主瞧在了眼里。

    浔阳长公主冷笑了一声,“这小女郎未免也太听三郎的话了。”

    裴筑光勉强忍住笑意,说道:“还未成婚嘛,倒也正常。”

    裴幼臣睨了裴筑光一眼:“……”

    裴筑光却挑衅地扬了扬眉,似乎在说着,她说的又没错。

    人家就是未婚夫妻啊!

    王照叙拱手行礼,向众人解释,“阿映性子内敛,又未曾拜见过长公主,一时紧张,还望长公主见谅。”

    “好了好了,”浔阳长公主摆了摆手,“三郎与幼臣去园子里同郎君们吃酒罢,这处让给女郎们聊些闺阁之事。”

    “……是。”王照叙应道。

    而裴幼臣没动。

    陆映水见着王照叙的视线扫过自己,她向王照叙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也想走,这里没有一个她熟悉的人,陆映水有些手足无措。

    而王照叙也只是予她安抚一笑,微微颔首,便要与裴幼臣一同离开。

    陆映水目视着王照叙转身的背影,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

    明明说好的可以陪在她身边,为什么突然又变了。

    还没让她想明白,裴幼臣忽然走到她面前,话却是对着长公主说的:“长公主的园子清新怡人,我听照叙说这陆十四娘体弱,不如让她去园子里玩?说不准、这病啊,就好了。”

    他尾音轻扬,带着些轻佻地调笑意味。

    浔阳长公主闻言,笑了好半晌,“幼臣这话说来,到显得我此处是仙境了?”

    “如何不算?”裴幼臣颔首,“我与他二人相遇时,正巧听见了陆十四娘说对园林风景实在向往。”

    她才没有说过这话,裴欲他就会说谎话骗人,骗了她还不够,在这大殿之上连长公主都敢欺瞒,就不怕又被贬回大漠去吗?

    浔阳长公主笑着点头,“既然陆十四娘想去,那便跟着照叙去吧。还有、幼臣你把含灵带着一起,她正闹着要去和郎君们作诗饮酒呢!”

    众人的视线落在谢含灵身上,其中满是艳羡。

    谢含灵缓缓从位置上站起身子,抚平宫裙上的褶皱,嘴角带着微笑着走到裴幼臣面前。

    她面露羞怯,声音轻柔:“……中郎将。”

    浔阳长公主摆了摆手,忙阻止道:“叫什么中郎将?含灵可是忘了从前去裴家与幼臣一起玩的日子了?何必如此生疏。”

    “长公主……”谢含灵红着脸,急得快跳起来:“含灵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浔阳长公主笑得更开怀了。

    饶是陆映水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来她二人的意思。

    她之前听春晓说过这位谢家幺女,谢含灵父亲是当朝皇帝的老师,嫡亲姑姑又是圣宠不断的贵妃,她生来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谢含灵生得娇俏,笑盈盈的满是活力,这样的女郎才是会让人喜欢的。

    王照叙也说过,浔阳长公主今日的宴会是为了给裴欲寻门亲事,让他能在晋都立足。

    联姻、成亲生子……裴欲日后定然能过得很好,至少比她好多了。

    “阿映,”王照叙声音冷淡,“回神。”

    陆映水呆呆地抬眸看他,后知后觉看向快要走出殿外的裴幼臣和谢含灵。

    她垂下眸子:“对不起、三哥。”

    “嗯,”王照叙向她伸出手,就算心情冷了几分,但礼仪无可挑剔,“走吧。”

    陆昭柔也站了起来:“映水可要我相陪?”

    陆映水不言,又下意识看向王照叙的神情,还是王照叙开口:“表妹和手帕交们玩罢,阿映鲜少出来,我带阿映去见见我的好友们。”

    陆昭柔嘴角有些僵,她又坐了回去,笑着应答:“这样也好。”

    刚走出殿外,王照叙就放开了陆映水的手。

    他站定,毫不留情地戳穿陆映水:“阿映,三年了,你还是如此胆小。”

    陆映水双眼雾蒙蒙地望着王照叙,他身后之人的目光有些刺眼。

    裴幼臣还不走,并且谢含灵还站在他身侧,他是想来看她的笑话吗?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王照叙好像说的都是对的,她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于是,陆映水只好点头:“嗯。”

    王照叙一脸无可奈何,叹道:“阿映你是陆家的女郎,是王家未来的主母,坦荡大方一些不好么?”

    陆映水抬眸,裴幼臣还是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他看起来倒像是憋着怒气的样子,他生什么气?被训的又不是他……

    陆映水赶忙应下,生怕王照叙再继续念叨她:“好,三哥、我知错了。”

    王照叙只能看到她垂下的发顶,圆圆的,很是可爱。

    他知道陆映水是个可爱的女郎,但若要做一家主母,光可爱是远远不够的。她要会攀谈、会交际,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只是可惜,他教了她三年,这陆映水似乎生了个榆木脑子,又或者是说,她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从来都是嘴上应和着,那心思早就飞远了。

    之前王照叙也不想逼她太紧,可如今他服孝期快过,两人的成婚之日也快提上日程了。

    要是陆映水一直这样,日后他要如何说服族人听从她的吩咐,王家主母不该是养在阁楼里的娇花。

    王照叙叹了口气,此刻也不愿过多指责陆映水,便领着陆映水去了郎君们饮酒作诗的园子里。

    园中景色迷人,枝头尚有鸟雀嬉戏,一股清泉环绕着假山碎石流淌。清泉中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红色小鲤鱼,鱼尾摆动,推动着一枚叶片前进。

    此处人声喧闹,陆昀懋也在,身侧还虚靠着位漂亮女郎。

    陆映水跟着王照叙向几人行了见面礼,一抬眸就撞进裴幼臣打量的目光里,他与谢含灵早已入座,只不过他坐姿随意,陆映水一眼就看见了他。

    王照叙与裴幼臣也是最熟的好友,两人坐在一处,陆映水无处可去,只好坐在王照叙的另一侧。

    而她落座之时,身侧那阴郁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灼穿。

    陆映水细细打量着几位郎君,身侧的王照叙也在同她介绍着,这位是谢家的五郎、那位又是崔家的六郎……

    一长串的家世介绍,她一个人都没记住,只是朝着几个人笑着点头,算是见礼。

    裴幼臣忽然笑出了声,王照叙停下斟酒的动作,疑惑地看去,“幼臣在笑什么?”

    裴幼臣清了清嗓,语气颇为认真:“刚才树上多了只鹦鹉,你没瞧见么?”

    陆映水:“……”

    她别过脸去,端着王照叙放在面前小几上的杯盏,一饮而尽。

    想象中的是清香带着苦味的茶水,灌进喉咙里的却是他还没斟满的甜酒,甜酒的辣意从胸口刺激到喉间。

    陆映水咬唇不想让人看出端倪,却还是没忍住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

    王照叙回过头来,才见到杯中的甜酒没了踪影。

    他并未多言,王照叙心中想着,陆映水本来也该试着像正常人这般生活。

    王照叙还低声向她介绍:“这是晋都人们最爱的桃子酒,阿映觉得如何?”

    不如何!

    陆映水拧紧了眉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还、好。”

    王照叙在琉璃杯盏中又斟了半杯酒,放在她面前,“这酒并不醉人,阿映可以尝尝。”

    陆映水可是不敢再喝了,喉腔里那股辛辣刺激的味道还未散去。

    她还没有拒绝,就听另一侧的裴幼臣对王照叙说着:“我还不知今年的晋都桃子酒是什么味道?”

    桃子酒自然是桃子酒的味道。

    陆映水瞥过去一眼,正巧看着谢含灵给裴幼臣斟酒:“裴郎君尝尝?”

    裴幼臣当真端起来抿了一口,尾音轻扬:“嗯、许是喝惯了烈的酒,这类的果子酒倒无甚滋味。”

    陆映水没喝过酒,连酒味都没沾过,她闻过最多的便是苦涩的药味。

    现下一时猛地喝了一口,没一会儿双颊便泛得绯红。她双手托着脸颊,撑在身前的小几上,眼神迷离得像是快要睡着一样。

    长公主府的管事悄然走到王照叙身后,小声告知:“郎君,小公主回府……正找您呢。”

    管事这话说得隐晦,王照叙他只不过是给公主讲过几堂课,两人的交情并不至此。

    恐怕是小公主不愿见长公主,又被圣上逼着回府,正巧听说了王照叙在此,才来寻他玩一玩。

    王照叙向外望了望,立马起身,此处人多嘈杂,那小公主见了肯定要恼的。

    “阿映……”他低声唤道。

    陆映水捧着脸颊,双眼放空,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不动的。

    王照叙深吸一口气,见陆昀懋也快醉了,只好求助身侧的裴幼臣,说:“幼臣,小公主回府,我得前去迎接。”

    裴幼臣眉目含笑,“你自去便是。”

    王照叙看着陆映水:“阿映她……”

    “你放心,”裴幼臣放下手中的杯盏,嘴角的笑都压不住:“我能看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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