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点点地亮了起来，直到正午的阳光射到了地面之上，沉竹在廷正监依旧没有等到霍间重。
此时在沉竹眼前廷正监的人比她昨日夜里见到的更少一些，有的跟随郑子寒一道被派去为明日的大典做准备，一些则应昨日的事被叫到一处领罚。
沉竹身旁的那盏茶水分毫未动，只因风略起些波澜。
沉竹端坐在椅子之上，双手合在腿上一动不动，垂眸，只剩眨眼一事可做，光线在眼前出现又消逝，沉竹将这几个时辰经历之事在脑中细细想过，她可有一步行差踏错？
再次睁开眼，沉竹从那木椅上起身，按着记忆走到了廷正监中关押犯人的牢狱。
昔日大火已不见踪迹，崭新的黑石砖与周遭昏暗相得映章，又在每十步一盏的烛火下闪烁发亮。
此时的牢狱空空如也，自也无人去拦沉竹的行迹。
沉竹走过一间又一间空荡荡的牢房，找到了曾关着沁菊的那一间。
原已过了那么久。
“霍夫人一晚未合眼，此时想必累了，廷正监偏房中有一间小榻，可要卑职带夫人前去歇息？”跟在沉竹身后的廷正监侍卫出声向沉竹询问道。
“此处原先关着的那些人呢？”沉竹向他问道。
“此处关押的犯人在霍将军去往饶城之时，皆暴毙死在了狱中。”那侍卫供着手回答道。
“死因是何？”
“卑职刚来廷正监不久，并不知晓具体情况，方才同霍夫人说的这些，也是卑职从同僚处听来的消息。”
“是不知，还是不能说？”沉竹看向那侍卫，接着问道，
“卑职不敢欺瞒夫人，卑职确是不知内情，那些尸体被转运离开廷正监时，卑职尚未入职，再细的消息，同僚们也不肯同卑职多说了。”
“罢了。”沉竹叹了口气，将自己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你方才说的那张小榻在何处？引我去吧。”
那侍卫见沉竹态度转变，一时没控制住，颇为嘹亮地开口答是，声音在黑色石砖砌成的墙壁上撞了几个来回才停歇。
离开燕京的那些时日，廷正监中的诸多事务想必都由昭王接手，陈年虽身为廷正监监正，但左右顾虑定无法事事过问，那些在廷正监中死去的赋凌司细作，其中定有昭王的手笔，只是霍间重不该将此事隐瞒于她，越早知晓，她才能准备好该如何应对。
“霍夫人，到了。”侍卫说着为沉竹打开了那扇简单的木门，“夫人在此处好生休息，卑职便不再多做叨扰，若是得了霍监副的消息，卑职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多谢。”沉竹进屋，两手扶在门框之上，点了点头说道。
“卑职告退。”
沉竹目送那侍卫离开了自己的视野中，才关上了木门。
房中的布置很是简单，连一扇朴素的屏风都不曾放置，只有一张小榻和一张低矮的木桌。
沉竹坐在那张榻上，双手扶着往下按了按，坚硬无比，侧身躺上去更是宛如赤身躺在地板上一般，她在赋凌司时都不曾睡过这样硬挺的床板，也不知这张榻是如何被人寻来放在了此处。
她就这样侧身躺着，睁眼看着透过窗纸的光线一点点变少，再次一点点变得昏暗。
期间廷正监的人前来送过一次吃食，却没再多说些什么，沉竹开门接过食案，放在了那张矮桌之上便再也没了下文。
沉竹的身体好像在一点点变冷，可她却腾不出多余的注意力来做些什么，让自己的体温回升。
她发觉自己正在逐渐适应等待这件事，在赋凌司时她等待机会能走出竹林，先前以为赋凌司覆灭时她等待转机能继续活着，后来在绕城雨夜中的竹林她等待着长剑落下给她一个结果……
如今她已能专注地将此事做得很好，沉竹想到。
再晚一些，在廷正监侍卫来为她房中点亮烛火后不久，寂静的房门终是再次出现了响动。
“夫人！夫人！霍监副从城外传来消息，说是已然寻到了夫人的父母，夫人的父母亲安然无恙，请夫人放心！”见自己敲响的房门没有动静，那侍卫再次高声说道，“霍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多谢你将消息传给我，我心中很感激。”
“夫人客气了！卑职先告退了，若有事情夫人再喊我便是！”门外的侍卫朝气蓬勃地说道。
沉竹听后再次尝试起身，方才她听到消息想要起身开门，双腿却一时支撑不住，让她再次坐在了那张坚硬的床榻之上。
这次她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两步，随后站在原地，哭着笑了出来。
命运总是同她开拙劣的玩笑，在她每次以为行至末路之时施以援手，让她不知该叹自己总有后福，还是愤命运不公。
她慢慢低下了身子，缩成了一团，埋头大声啜泣，试图平复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凉透了的饭菜在此时泛出了香味，深吸了几口气后，起身来到了摆着饭菜的那张案几旁，拿起一边的食箸，尝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芋煨白菜，这盘菜看上去油水欠奉，不想味道却不错。
一天一夜堆积起来的饥饿涌了上来，沉竹将全部的注意投入在了面前的几碟菜上，不曾注意到有人打开了房门，靠在门框上看了她许久。
“城中眼下定还有酒楼开着，可要同去？”霍间重等待沉竹咽下口中食物后出声问道。
沉竹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食箸，抬起头看向霍间重笑着回应道：“好。”
这个时辰下的燕京城喧闹与寂静在不同处混杂，沉竹与霍间重签收走过廷正监门前那条清寂无人的街道，转过一个弯后便有欢声笑语越过楼阁传到耳畔。
“他们可有受伤？”
霍间重听后没有立即回答，将刚端上的热菜推到了沉竹面前后，才开口道：“从信州辗转至丰原，一路之中多有颠簸，难免受些皮肉之苦，日后只要多加修养便是。若我记得没错，这是你喜爱的口味。”
刚才路上，沉竹已通过询问得知赵家父母现下被霍间重安置在霍府由霍任芙安排照料着，眼下沉竹只有这一个问题迫切得到答案。
沉竹听后松了口气，又接着问道：“你方才说，我父母被昭王藏在了何处？”
“昭王并未将父母藏得很深，就在你我曾路过歇脚的丰原城中，由他的那些余党看管着。”
“各处的昭王余党应还需些时日方能全数清剿罢。”
“确是如此，但等到明日景王继任的大典过后，有了玉玺加盖的命令会更容易施行些。”霍间重说完，停顿了半晌方才开口继续说道，“昭王一事是我一意孤行，思虑不周，让你平添焦急。”
沉竹没料想到霍间重会将此事再同她提起，因而并未做好准备，却又无法轻易说出原谅的话语，只好保持着沉默，用手中食箸夹起面前的小块里脊肉放到霍间重碗中，将话题揭过。
“你可得知了昭王的死讯？”
霍间重点了点头回应道：“廷正监的人同我说了此事。”
“你可知死因是何？”
“有人在后宫中纵火将围在冷月轩周遭的守卫引走，称乱进到冷月轩中杀了昭王。”
“可有寻到那人的踪迹？”
“彼时宫中场面混乱，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线索，还要等到明日过后才好展开调查，景王接到消息后已下令将此消息封锁，等到有了明确的说法，兴许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沉竹听后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端着的饭碗，喃喃道：“他作乱多端，他的仇敌自然也不止我一个。”
酒楼里的喧闹声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就要重归原本的寂静，沉竹霍间重也在此刻离开酒楼，乘着月色归府。
不知怎的，越靠近霍府，沉竹的脚步却不由得越放越慢。
她有些害怕见到赵家父母。
生疏与愧疚在心中来回交织，困住了她的脚步，她站在霍府门前，难以再迈近一步。
“昨夜我曾来霍府寻你。”霍间重兀自说道。
沉竹意外地看向霍间重。
“只是我未寻到你，我来晚了一步，那时你已去到了宫中，我本想同你讲明有关昭王一事，却还是没来得及。”
霍间重回看向沉竹，月色淡淡地笼在她的脸上，让她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朦胧的哀伤。
“其实我有机会的，那日从茶楼回廷正监时我曾路过家门，我同你一般在门前伫立了许久却还是没能进门。”
沉竹听后避开了他的眼神，微微低下头像在思考着什么。
“时机不等人，这本是我在战场上早就识得的道理，越早解开心结，就有越多的时间向前看不是吗？”霍间重说着握了握沉竹的手，“眼下天色已晚，父亲母亲应当也已就寝，若你还是踟躇，自可等到明日再同父亲母亲见面，兴许一觉过后，万事便可解。”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更何况自己先前曾一再陷入困境又爬起。
沉竹想着，迈开步子朝大门处走去，叩响了自己面前的那扇门。
此时在沉竹眼前廷正监的人比她昨日夜里见到的更少一些，有的跟随郑子寒一道被派去为明日的大典做准备，一些则应昨日的事被叫到一处领罚。
沉竹身旁的那盏茶水分毫未动，只因风略起些波澜。
沉竹端坐在椅子之上，双手合在腿上一动不动，垂眸，只剩眨眼一事可做，光线在眼前出现又消逝，沉竹将这几个时辰经历之事在脑中细细想过，她可有一步行差踏错？
再次睁开眼，沉竹从那木椅上起身，按着记忆走到了廷正监中关押犯人的牢狱。
昔日大火已不见踪迹，崭新的黑石砖与周遭昏暗相得映章，又在每十步一盏的烛火下闪烁发亮。
此时的牢狱空空如也，自也无人去拦沉竹的行迹。
沉竹走过一间又一间空荡荡的牢房，找到了曾关着沁菊的那一间。
原已过了那么久。
“霍夫人一晚未合眼，此时想必累了，廷正监偏房中有一间小榻，可要卑职带夫人前去歇息？”跟在沉竹身后的廷正监侍卫出声向沉竹询问道。
“此处原先关着的那些人呢？”沉竹向他问道。
“此处关押的犯人在霍将军去往饶城之时，皆暴毙死在了狱中。”那侍卫供着手回答道。
“死因是何？”
“卑职刚来廷正监不久，并不知晓具体情况，方才同霍夫人说的这些，也是卑职从同僚处听来的消息。”
“是不知，还是不能说？”沉竹看向那侍卫，接着问道，
“卑职不敢欺瞒夫人，卑职确是不知内情，那些尸体被转运离开廷正监时，卑职尚未入职，再细的消息，同僚们也不肯同卑职多说了。”
“罢了。”沉竹叹了口气，将自己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你方才说的那张小榻在何处？引我去吧。”
那侍卫见沉竹态度转变，一时没控制住，颇为嘹亮地开口答是，声音在黑色石砖砌成的墙壁上撞了几个来回才停歇。
离开燕京的那些时日，廷正监中的诸多事务想必都由昭王接手，陈年虽身为廷正监监正，但左右顾虑定无法事事过问，那些在廷正监中死去的赋凌司细作，其中定有昭王的手笔，只是霍间重不该将此事隐瞒于她，越早知晓，她才能准备好该如何应对。
“霍夫人，到了。”侍卫说着为沉竹打开了那扇简单的木门，“夫人在此处好生休息，卑职便不再多做叨扰，若是得了霍监副的消息，卑职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多谢。”沉竹进屋，两手扶在门框之上，点了点头说道。
“卑职告退。”
沉竹目送那侍卫离开了自己的视野中，才关上了木门。
房中的布置很是简单，连一扇朴素的屏风都不曾放置，只有一张小榻和一张低矮的木桌。
沉竹坐在那张榻上，双手扶着往下按了按，坚硬无比，侧身躺上去更是宛如赤身躺在地板上一般，她在赋凌司时都不曾睡过这样硬挺的床板，也不知这张榻是如何被人寻来放在了此处。
她就这样侧身躺着，睁眼看着透过窗纸的光线一点点变少，再次一点点变得昏暗。
期间廷正监的人前来送过一次吃食，却没再多说些什么，沉竹开门接过食案，放在了那张矮桌之上便再也没了下文。
沉竹的身体好像在一点点变冷，可她却腾不出多余的注意力来做些什么，让自己的体温回升。
她发觉自己正在逐渐适应等待这件事，在赋凌司时她等待机会能走出竹林，先前以为赋凌司覆灭时她等待转机能继续活着，后来在绕城雨夜中的竹林她等待着长剑落下给她一个结果……
如今她已能专注地将此事做得很好，沉竹想到。
再晚一些，在廷正监侍卫来为她房中点亮烛火后不久，寂静的房门终是再次出现了响动。
“夫人！夫人！霍监副从城外传来消息，说是已然寻到了夫人的父母，夫人的父母亲安然无恙，请夫人放心！”见自己敲响的房门没有动静，那侍卫再次高声说道，“霍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多谢你将消息传给我，我心中很感激。”
“夫人客气了！卑职先告退了，若有事情夫人再喊我便是！”门外的侍卫朝气蓬勃地说道。
沉竹听后再次尝试起身，方才她听到消息想要起身开门，双腿却一时支撑不住，让她再次坐在了那张坚硬的床榻之上。
这次她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两步，随后站在原地，哭着笑了出来。
命运总是同她开拙劣的玩笑，在她每次以为行至末路之时施以援手，让她不知该叹自己总有后福，还是愤命运不公。
她慢慢低下了身子，缩成了一团，埋头大声啜泣，试图平复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凉透了的饭菜在此时泛出了香味，深吸了几口气后，起身来到了摆着饭菜的那张案几旁，拿起一边的食箸，尝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芋煨白菜，这盘菜看上去油水欠奉，不想味道却不错。
一天一夜堆积起来的饥饿涌了上来，沉竹将全部的注意投入在了面前的几碟菜上，不曾注意到有人打开了房门，靠在门框上看了她许久。
“城中眼下定还有酒楼开着，可要同去？”霍间重等待沉竹咽下口中食物后出声问道。
沉竹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食箸，抬起头看向霍间重笑着回应道：“好。”
这个时辰下的燕京城喧闹与寂静在不同处混杂，沉竹与霍间重签收走过廷正监门前那条清寂无人的街道，转过一个弯后便有欢声笑语越过楼阁传到耳畔。
“他们可有受伤？”
霍间重听后没有立即回答，将刚端上的热菜推到了沉竹面前后，才开口道：“从信州辗转至丰原，一路之中多有颠簸，难免受些皮肉之苦，日后只要多加修养便是。若我记得没错，这是你喜爱的口味。”
刚才路上，沉竹已通过询问得知赵家父母现下被霍间重安置在霍府由霍任芙安排照料着，眼下沉竹只有这一个问题迫切得到答案。
沉竹听后松了口气，又接着问道：“你方才说，我父母被昭王藏在了何处？”
“昭王并未将父母藏得很深，就在你我曾路过歇脚的丰原城中，由他的那些余党看管着。”
“各处的昭王余党应还需些时日方能全数清剿罢。”
“确是如此，但等到明日景王继任的大典过后，有了玉玺加盖的命令会更容易施行些。”霍间重说完，停顿了半晌方才开口继续说道，“昭王一事是我一意孤行，思虑不周，让你平添焦急。”
沉竹没料想到霍间重会将此事再同她提起，因而并未做好准备，却又无法轻易说出原谅的话语，只好保持着沉默，用手中食箸夹起面前的小块里脊肉放到霍间重碗中，将话题揭过。
“你可得知了昭王的死讯？”
霍间重点了点头回应道：“廷正监的人同我说了此事。”
“你可知死因是何？”
“有人在后宫中纵火将围在冷月轩周遭的守卫引走，称乱进到冷月轩中杀了昭王。”
“可有寻到那人的踪迹？”
“彼时宫中场面混乱，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线索，还要等到明日过后才好展开调查，景王接到消息后已下令将此消息封锁，等到有了明确的说法，兴许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沉竹听后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端着的饭碗，喃喃道：“他作乱多端，他的仇敌自然也不止我一个。”
酒楼里的喧闹声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就要重归原本的寂静，沉竹霍间重也在此刻离开酒楼，乘着月色归府。
不知怎的，越靠近霍府，沉竹的脚步却不由得越放越慢。
她有些害怕见到赵家父母。
生疏与愧疚在心中来回交织，困住了她的脚步，她站在霍府门前，难以再迈近一步。
“昨夜我曾来霍府寻你。”霍间重兀自说道。
沉竹意外地看向霍间重。
“只是我未寻到你，我来晚了一步，那时你已去到了宫中，我本想同你讲明有关昭王一事，却还是没来得及。”
霍间重回看向沉竹，月色淡淡地笼在她的脸上，让她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朦胧的哀伤。
“其实我有机会的，那日从茶楼回廷正监时我曾路过家门，我同你一般在门前伫立了许久却还是没能进门。”
沉竹听后避开了他的眼神，微微低下头像在思考着什么。
“时机不等人，这本是我在战场上早就识得的道理，越早解开心结，就有越多的时间向前看不是吗？”霍间重说着握了握沉竹的手，“眼下天色已晚，父亲母亲应当也已就寝，若你还是踟躇，自可等到明日再同父亲母亲见面，兴许一觉过后，万事便可解。”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更何况自己先前曾一再陷入困境又爬起。
沉竹想着，迈开步子朝大门处走去，叩响了自己面前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