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一阵喧闹之声,想必那绣球已被人拿在手中。

    宁颂微抬首望向绣楼上的女子,也不知是喜是忧。

    喝完一壶茶,萧霁站起身来,“回驿站吧。”

    街上人潮依然汹涌,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打湿过的地面上。宁颂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息。街上花香淡雅,令人心神俱清,脑中烦扰的事有一瞬消失,接着便一股脑儿挤了出来,她侧眼看向萧霁,“今日宫宴可还好?”

    萧霁淡声道,“还好。”

    “那苍朝国主没有责问你,我为什么没去吗?”

    街边有孩童跑着笑闹,萧霁伸手握住宁颂微的手腕往身边拉近了些,“问了,我便说了你身体不适,但是……”

    宁颂微眨眼,“但是我没在驿站好好休息?”

    萧霁唇边的笑有几分无奈,“既然到了苍国,明日还需去见一下国主。”

    她不置可否地耸肩,“想必那人定是会为难你我一番。”

    “为难便为难。”萧霁口吻淡若清风,不徐不疾地走在她身侧,“他手中有你我想要的东西,此时不是该起冲突的时候。”

    宁颂微黑眸亮起,“当真?”

    苍朝国主,竟然就是当初李琛徐冉通敌时联络的肃州之人。这样一想,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事,如今倒都能解释了。明月楼想要萧霁与萧月婵的谋划,无疑是为了苍朝国主,也正是因此,李琛定然知道萧霁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拿那些通敌的证据。

    以她这两日所见,那苍朝国主想必不是个好相与的,李琛想要与那苍朝国主交换通敌的证据,同时利用苍朝之手除掉萧霁……

    脑门冷不丁被敲了一下。

    宁颂微回神,驿站已到了眼前,萧霁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我方才脊背一凉,郡主莫不是在想同我有关的事。”

    她讪笑一下,“你可知长宁城如今是何情形了,我们要在苍朝耽搁多久?”

    “七日。”萧霁语气笃定的望着前方。

    宁颂微不由讶道,“七日,你同萧月婵要做的事,能完成吗?”

    萧霁哂笑,“我与她能有什么事。至于长宁,该出现的人也快藏不住了。”

    两人走进驿站,一路穿过回廊向住处走去。陆洲城的夜晚很凉,风轻轻拂过脸颊,令宁颂微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也唯有她才能做的一件事。

    站在萧霁所居之处屋门外,他煞有介事的挑起眉梢,“郡主,你走错屋了。”

    “没错,我有要事找你。”宁颂微二话不说,便推开屋内拉着萧霁迈进去。

    没想到屋内还有一人。

    刀影尴尬地搓着手,“属下,属下这就出去……”他脚底抹油,打开一扇窗瞬间没了踪影,还很有眼力见儿的将窗户合上。

    宁颂微与萧霁对视一眼,他眸底笑意有几分兴味的打量着她。

    脑际一阵空白,她转身将门也合上。昏暗的室内只余下他们二人,宁颂微深吸了口气,将萧霁推至门扉上,手掌下是他有力的小臂,她仰首看他,脑中已将那些话本里旖旎香艳的情爱之事都想了个遍。

    萧霁垂下的眸中有光如星子一般,他轻叹,“郡主……”余下的话还未说出,便被抵在唇前的青葱玉指挡了回去。

    竖起的指又微微弯曲,变成指腹擦过他薄凉的唇。男子的呼吸逐渐乱了节奏,眸光幽深地望着她。宁颂微一不做二不休,素手攀上萧霁的肩头,踮脚靠近他。

    萧霁一动未动,等着她凑近,可宁颂微偏偏故意停在两人的唇将接未接的地方。

    呼吸当中都混杂着微醺酒气,她轻轻吐息,“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萧霁轻嗤一声,“用这种方式要我帮忙,想必不是小忙。”

    “嗯。”宁颂微下定了决心,手臂圈住萧霁项颈,整个身子都倚进他的怀里。一只手掌覆在她的腰间,掌心烫得她身子一僵,却没有离开,“勇毅侯,可以答应吗?”

    他笑得邪气,“郡主,当真愿意?”

    宁颂微一怔,轻摇螓首,声音柔美如猫儿,“勇毅侯自可来试试我的诚意。”

    男子紧绷着的神情蓦然一松,喉间上下滚动一下,他低头噙住那欲张口再说些什么的朱唇。

    腰间服帖的手掌轻轻一捏,她哼了一声,齿关便被舌尖撬开。两人的气味呼吸混为一体,宁颂微脑中轰然鸣响,忘记了今时何日,全部意志都被眼前的男子占据。

    混乱间,她已被萧霁抱起又放在软塌之中,他高大的身躯很快将娇小纤瘦的她笼在身下。

    宁颂微只觉得脸颊耳边热得烫人,情迷意乱间,她望着眼前俊美如铸的男子,见他那平素冷淡的眸中升腾起灼灼欲念,炽热的令她也发起颤来。榻上两人的发丝缠绕着,她手摸索着覆上萧霁的腰带。

    手被按住,他阻住了她为他宽衣解带的动作。

    两人衣物早已凌乱不堪,尤其是宁颂微,她衣裳半落,贴身的月白色小衣已露出一半,如羊脂玉一般圆润的肩头在月色下白的晃眼。

    进行到这一步,她不准备停下,但萧霁却轻轻移开她的手。

    不知怎地,宁颂微心中涌起几分委屈不解。她挣开他的手,作势又去扒他的衣襟时,他索性一把握住她的手,将两手桎梏在她的头顶,不让她再动手动脚,“郡主。”

    “为什么?勇毅侯不想要本郡主吗?”她眸光中含着情动之时的潮水,却如锋刃一般刺向萧霁。

    萧霁闻言,扣着她的手松了一瞬,这一松,她便已挣开了来,指风凌厉点向萧霁的肩。

    他撑起身子挡住她的手指,她便灵巧地借势起身从榻上要离开。

    萧霁眉眼一沉,手腕用力将负气要走的女子扯回怀中。两人俱是容貌出色,此刻又是衣衫不整,画面极其靡丽香艳,偏生宁颂微扬起下巴神情骄纵睨着萧霁,“怎么?”

    “不是不想。”萧霁低头,在她肩头光洁细腻的肌肤上落下一吻,那月白小衣上翩跹起伏的蝶再度落入眸底,他长睫闭阖,“只是……在这里会委屈了你。”

    肩上拂过男子温热的呼吸,宁颂微静静望向他,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他不知道她心中在做怎样的打算,也许知道,只是佯作不知罢了。

    “那……”

    萧霁不置可否地勾唇笑,“郡主的诚意我收到了,现在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

    翌日,宁颂微在皇城侍从的带领下,以外使之名入宫拜见苍朝国主。

    虽然早有所耳闻,但在看到那个坐在御花园当中,和宫人玩着促织的那个少年时她依旧难掩脸上讶然之色。还未等她走进,大约是那盅里的蟋蟀斗输了,那苍朝国主脸上原本的笑容立即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迅速消失,怒气攀上眉宇,他将桌上竹盅拿起一把砸向与他促织的那名宫人,暴怒道,“拖下去杖毙!”

    若非是他身上穿着明黄色龙袍,恐怕宁颂微根本不会认为这样一个残暴乖戾的少年,竟然是苍朝朝臣们都推举的君王。

    领着她来的那个侍从神色如常,显然对此景象早已司空见惯,“陛下,青阳郡主到了。”

    刚刚还在怒不可遏的少年又瞬间冷静了下来,转头打量着宁颂微,神情轻蔑阴冷。宁颂微心中不免打鼓,难怪萧霁说要一同前往,她向前一步,轻轻福身,“国主,青……”

    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那少年帝王冷哼之声打断,“青阳郡主,朕知道,架子真大,要见你还需得看你心情?”

    “国主说笑了。”宁颂微见他不给自己免礼,便自作主张的站直了身子,顺道理了理裙摆,不卑不亢道,“昨日青阳确实身体不适,休息过后才好了些。”

    萧辰神色更是不悦,但她到底是邻国来使的郡主,他便是有脾气也无法在她身上发泄,便一脚踹在身边的侍官身上,“没眼色的东西!没看到郡主还站着吗?”

    侍官被踹倒在地又麻利起身,后退着离开去给宁颂微找座椅。那矮个侍官腿还打着哆嗦,脚步却是有条不紊,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萧辰注意到宁颂微脸上神情,“郡主不会是在替这些下人担心吧。”

    宁颂微收回视线,平静的与萧辰对视,“国主,不必为我添座椅,国主国事繁忙……”她说着,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地上竹盅,眸底划过一抹笑,“青阳怎好耽误。”

    萧辰眯眼,望着这个有恃无恐的女子,“郡主同传闻倒是很像。”

    她微笑,“像吗?恐怕国主听过有关青阳的传闻不过是些片面之词。”说话间,她走过去欲捡起地上的竹盅,起身时,“叮铃”一声,一枚银灰色的令牌落在地上。

    宁颂微若无其事的将令牌捡起收好,又将竹盅端正的放在萧辰面前的石桌上,抬眸时,看到萧辰的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手。

    果然,他接着便遣散了园中的所有闲杂人等,终于不是那副顽劣孩童的模样,一本正经的看向宁颂微。

    “李琛派你来的?”

    如此开门见山。宁颂微不动声色的看着萧辰,并不答是或者否。他果然没什么耐心,紧蹙起眉头催问,“朕要的东西他可找到了?”

    宁颂微这才确信,萧辰已知道萧月婵的谋反之心,留着萧霁不动,便是想借查萧霁继而查出萧月婵的谋划。

    “他远在东朝如何能找到。”她轻哂一笑,“国主想要的,只有我能拿到。”

    萧辰狐疑,“凭你?朕听闻,郡主和勇毅侯可是有婚约在身,若勇毅侯在苍国无法全身而退,郡主可舍得?”

    “那国主也该听过,勇毅侯曾假扮另一人,在中州骗取我信任,害死我父亲,又令中州沦落至今。”

    萧辰不语,但脸上神情看似对此信服了不少,显然他也知晓这桩事,“朕先前还奇怪,郡主竟是如此宽宏大量之人,能再度与他婚配,看来,这其中另有隐情。”

    宁颂微冷笑,“国主,三日内,我便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但与此同时,李琛想要的,我也要拿到。”

    萧辰望着眼前眉眼冷若寒霜的女子,虽容貌是美的,但也盖不住那满面怨气。他日日看惯了后宫里的莺莺燕燕巧笑倩兮,面对这样满腔怨愤的女子倒是有几分兴趣,探问道,“怎么,李琛也曾负过你?”

    宁颂微垂下眼去,只勉强牵了牵唇角,“陛下还是别打听了。”

    “噢——朕想起来了,前不久贵朝的徐侯一纸休书将郡主休弃出府了。”说完之后,他得意欣赏宁颂微愈发难看的神色,“那些信件上,的确也曾有徐侯的。”

    宁颂微这才深出了口气,“陛下,那么,我们说定了吗?”

    “比起李琛来,朕倒是觉得与你做这桩交易更为稳妥。”萧辰一掌拍在石桌桌面上,“等萧霁和萧月婵赴刑那日,朕就会把证据交给你。”

    宁颂微扬眉,“陛下,口说无凭。”

    “怎么,郡主怀疑朕的金口玉言?”

    “不是怀疑。”

    萧辰定定看了宁颂微一会儿,脑中似是在天人交战,良久才皱眉问,“明月楼都没把握的事,你当真能拿到?”

    “不然陛下以为,明月楼的令牌,为何会在我手上?”宁颂微指尖挑着那枚令牌,银灰色的铁质令牌在两人交锋的视线当中打着转,“何况,我拿不到陛下手中的东西,不过是难雪旧耻罢了,陛下若是拿不到我手中的东西……”

    她适时住口,看到萧辰眸中神色似是下定了决心。

    离开皇城的马车上,宁颂微手中握着一张黄帛,里面所写的内容,便是萧霁,萧月婵谋逆之罪为奸人挑拨所致误会,立即赦免二人。她与萧辰说定,萧月婵和萧霁二人赶赴刑场之时,她便能拿着这一张黄帛,换来李琛与徐冉通敌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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