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萋萋闻言,原本准备登车的脚骤然踏空,整个人险些失去平衡。

    多亏她及时扶稳了车门的边框,才没有让自己受伤。

    “小檀,怎么是你?”

    看着小檀一脸焦急的样子,程萋萋惊讶之余,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匆忙提起裙摆,走下马车道:“发生了何事?”

    为了不惊动车内的程霖,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以免兄长察觉到任何异样。

    却见小檀眼中满是慌乱之色,仿佛天塌了一般,急忙向程萋萋道:

    “是蒋誉!他对裴公子怀恨在心,一回府就命张管家安排打手,说要教训裴公子一顿,好让他无法出席明日的雅集,这样就不会碍他的事了!”

    她越说越急,脸色也因焦灼而变得通红,“萋萋阿姐,你快去救救裴公子吧,蒋府的打手个个训练有素,出手凶狠至极,裴公子一个读书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在蒋府为婢时,小檀曾经亲眼目睹过府中的打手是如何将一个犯了偷窃之罪的小厮残忍打死的。

    这一幕,给彼时尚年幼的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所以,当听说蒋誉要派打手去对付裴书谨时,小檀瞬间就慌了神。

    她知道裴书谨是个好人,也明白他在程萋萋心中的地位,自然不愿看到他受到任何伤害,更不愿看到蒋誉继续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欺凌弱小。

    听完了小檀的话,程萋萋眸光一凛,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尽管她对蒋誉的狠毒早有领教,可还是没想到他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窃取裴书谨的文章不算,竟然还准备加害于他!

    看来,她对蒋誉为人的底线,还远远没有摸透。

    “他们此刻身在何处?”程萋萋沉声开口。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坐视蒋誉伤害裴书谨分毫。

    小檀答道:“说是要去裴公子家附近蹲守,地点貌似是在……城东的升平巷!”

    “好。”程萋萋点了点头,转身吩咐车夫道,“黎叔,带我们去城东的升平巷,我有急事要办!”

    黎叔闻言,一脸诧异道:“小姐,这么晚了,咱们去城东做什么?”

    应国公府位于京城之西,与城东的升平巷相隔甚远,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眼看就要宵禁了,自家小姐忽然说要改道去城东,这属实让黎叔有些难以应承。

    “怎么了?”

    见程萋萋迟迟未上车,程霖忍不住掀起车帘,皱眉询问,“怎么还不上来?磨蹭什么呢?”

    程萋萋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快步移至车窗边,神色焦急地对程霖说:“哥哥,裴公子有危险,我们快去城东救他,好不好?”

    程霖一听,脸上瞬间露出惊愕之色,“什么?”

    裴书谨有危险?

    不对,就算他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自己妹妹又是如何得知的?

    要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刚刚还一直在丰乐楼用膳,期间并未接触过任何人。

    那么,她为何会突然知道裴书谨有危险呢?

    看着哥哥一脸狐疑的样子,程萋萋心急如焚,三两步跨上马车,拽着他的袖子道:

    “哥哥,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问,但眼下事态紧急,我们必须赶紧去救裴公子,至于这背后的具体缘由,等事后我再向你细细解释,好不好?”

    想到自己每耽误一刻,裴书谨便就会多一分危险,程萋萋便再也无暇顾及许多。

    这一世,裴书谨之所以会被蒋誉记恨,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写了二人前世的命运。

    倘若裴书谨真的有个什么闪失,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看着妹妹急的眼眶通红的样子,程霖面色微怔。

    虽然他不明白程萋萋为何这般笃定裴书谨有难,但观她如此焦急,的确又不像是在撒谎。

    何况,他本就极为欣赏裴书谨的才情,自然也不愿他遭遇不测。

    所以,程霖纠结片刻,终于还是吩咐车夫道:“黎叔,就听她的,去城东吧。”

    无论如何,去看看情况总是没错的。

    倘若只是虚惊一场,回头再教训她也不迟,程霖心中暗想。

    “好嘞!”得到世子的指示后,黎叔不再迟疑,扬起马鞭,驱车朝着城东方向疾驰而去。

    ——

    与此同时,城东升平巷内。

    暮色渐深,一轮皓月悄然升起,洒下满地清辉。

    随着宵禁的临近,家家户户结束了白日的忙碌,纷纷关门闭户,准备安歇。

    升平巷内一片宁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和虫鸣。

    裴书谨独自一人行走在深巷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青石板上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宛如月下孤竹一般,更添几分清冷孤傲之感。

    突然,一股阴冷的劲风从背后悄然袭来,带着浓烈的杀意,直逼裴书谨的后颈。

    裴书谨眸光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本能地侧过身去,躲过了第一次突袭。

    “什么人?”

    他迅速转身,朝着那不明来者的方向厉声喝问。

    然而,还没等裴书谨看清来人的样貌,数道凌厉的劲风便已扑面而来,不容他有片刻喘息。

    裴书谨躲避不及,肩上狠狠挨了一拳,整个人踉跄了几下,险些失去平衡。

    他捂住肩头,快速后退两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抬眸看向那个袭击自己的人。

    那人一袭黑色夜行衣,高大健硕,身手矫捷,虽看不清样貌,却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显然并非等闲之辈。

    “敢问阁下何人?与我有何仇怨?”

    裴书谨强忍着肩头的疼痛,目光冷冽地直视着面前的黑衣男子,沉声发问道。

    却见那人嗤笑一声,仿佛在嘲讽他的天真一般,眼神里充满了戏谑之色。

    在这世上,杀人放火的理由有千百种。

    而仇怨,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

    他缓缓向裴书谨逼近,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你我之间,无冤无仇。”

    裴书谨眉头微蹙,心底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那为何……”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人的拳头便已如闪电般再次挥出,直击裴书谨的下腹。

    “唔!——”

    这一拳蓄了十足的力,足够打倒一个身形魁梧的壮年男子。

    作为一个从未涉足过武学的年轻书生,裴书谨自然招架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攻击,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腹部顿时剧痛如刀绞。

    裴书谨强忍疼痛,艰难地撑起身体,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他的身形本就清瘦,此时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单薄,仿佛稍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折断。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徒劳挣扎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欺凌弱小的得意与快感。

    突然,他一脚踩在了裴书谨撑着地面的手上,狠狠地碾压着,声音阴冷如冰:“敢惹我家主人不快,这便是你的下场!”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一阵锥心之痛,裴书谨咬紧牙关,冷汗涔涔而下,痛得几乎快要窒息。

    凭着最后一丝残存意志,他脑中飞速地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竟要遭此毒手。

    “是……蒋誉派你来的?”裴书谨声音颤抖道。

    眼前这人身手非同寻常,应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打手。

    能请得起这种级别的打手的,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家。

    所以,裴书谨思来想去,觉得在自己最近接触过的人中,只有蒋誉有动机和能力做出这种事来。

    黑衣人闻言,面上露出几分赞许之色,“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

    言罢,他蹲下身,面对着裴书谨,声音低沉而狠厉道:“你应该庆幸,我家主人只是让我打伤你,而不是要了你的命,否则,你现在已经没机会和我说话了!”

    裴书谨神色一凛,抬眸直视黑衣人的眼睛,目光清冷而坦荡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们如此草菅人命,心中可还有王法吗?”

    “王法?”黑衣人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他摇了摇头,语气满是轻蔑道:“小兄弟,看你这么天真,那我便给你上一课!”

    “在这京城中,王法,是为权贵们服务的,而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揪住裴书谨的衣襟,动作粗鲁地将他拽至面前,一脸阴狠道:“根本不配享用!”

    话毕,黑衣人忽然挥舞起拳头,准备砸向裴书谨的面额。

    裴书谨避无可避,只得闭紧双眸,等待着剧痛传来。

    忽然,一道清脆的少女声自不远处响起,瞬间打断了黑衣人的动作。

    “住手!——”

    黑衣人心中一惊,正欲循声望去,不料却被一记突如其来的重拳击中了面门,整个人径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裴书谨猛然睁眼,只见一名身着布衣简装、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立于眼前。

    他活动了两下手腕,一脸鄙夷地朝着黑衣人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宵小之徒,仗着会点功夫就欺负弱小,真是把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的脸都丢尽了!”

    显然,刚才出手将黑衣人打飞的,正是眼前这位打扮朴素的中年男子。

    黑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见情势不妙,立刻转身欲逃。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俊朗公子忽然现身,对中年男人吩咐道:“黎叔,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是,世子!”中年男人领命,身形一闪,当即便如一阵风似的追了过去。

    借着头顶的月光,裴书谨看清了那位锦衣公子的面容,心中陡然一惊。

    原来,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思齐书院的同窗,应国公世子,程霖!

    裴书谨感念其恩,本欲起身向他道谢。

    然而,他身上多处遭受重创,伤势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动作便会疼痛难忍,几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裴公子,你怎么样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得裴书谨心中微微一颤。

    他循着声音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襦裙,头戴碧玉钗环的少女正一路小跑着朝自己奔来。

    少女容色清丽,肤如凝脂,一双似水明眸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清澈明亮,宛如不染尘埃的仙子一般,让他见了竟有些微微失神。

    是她!

    裴书谨喉头微动,尚未来得及言语,少女便已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着他的伤势。

    当看到他手背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程萋萋心头猛地一紧,不由惊呼道:“诶呀,你受伤了?”

    裴书谨不愿被她看到自己受伤的狼狈模样,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故作轻松道:“小伤而已,程姑娘无须担心。”

    然而,程萋萋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不由分说便将他的手拽了出来,借着月光仔细查看。

    只见那伤口的形状十分狰狞可怖,鲜血混杂着粗糙的沙砾附着在翻起的皮肉之上,形成一道道骇人的血痕,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程萋萋目睹此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涌起一阵心疼。

    伤势如此严重,竟还逞强说无事。

    她不忍再看,轻轻将他的手放回原处,随即转身步入马车,取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木质药瓶,递给裴书谨道:“这是金疮药,治疗这种伤很有效的。”

    裴书谨怔了片刻,伸手接过金疮药,轻声道:“多谢。”

    他从未料到,自己再次碰到程萋萋,竟然是这种情形下,在自家门口的巷子中。

    更未料到,她会如此关心自己的伤势,还将如此名贵的金疮药赠与自己。

    这让他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每当自己陷入困境时,她总能及时出现。

    是巧合吗?

    或许是吧。

    接过金疮药后,裴书谨并未立刻处理伤口,而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感谢程氏兄妹今日的援手。

    然而,他身上的伤还是太过严重,以至于根本使不上力气,几番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程萋萋见状,顿时心生不忍,下意识想要去搀扶他。

    “咳咳!”

    一旁的程霖察觉到妹妹的举动,连忙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制止道:“萋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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