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婴扯了扯唇角,隐有不屑之意:“猫宁,孤无需羡慕任何人。”

    龙椅上的那人若知他到底是谁,也应胆战心惊,对他敬若神明。

    温宁听他自称‘孤’眼眸一亮,道:“也对,你的确不用羡慕表哥。”

    他是父亲口中最完美的太子殿下,正因有他这个过于完美的太子殿下在前,父亲才看不上表哥。

    她想到这里,端着那碗甜姜汤,心疼望着他,问:“殿下,宫变后这七年,你过得还好吗?”

    想也是不好的。

    他是一国太子,本可做个完美的太子殿下,成为一个完美的帝王万岁,宫变来了。

    一夕之间,他没了父母,沦为见不得人的前朝余孽。

    殿下是那样好的人,如今成了臣,也是最好的臣子……

    姒婴微微转眸看向她满是心疼的眼眸,那双微红,湿漉漉的圆眸后有颗赤子之心。

    他笑了一下,看着她那双干净的眼眸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很早之前,世人不知他,知他者对他敬若神明。后来宫变来了,知他者更多了,敬他若神明的属下无不真心拥护他。

    温宁对上他眸,仔细端详着他,微微红了眼,心疼道:“可是殿下你变老了。”

    殿下不过大她七岁,现在朝臣言他二十有六,无一人识破,他本没那样大。

    姒婴又是笑:“孤二十有二。”

    他生于前朝昌明十年。

    温宁点头,道:“我记得,殿下生于昌明十年。”

    万皇贵妃说过,殿下生于昌明十年四月春,那年春迟,殿下出生那日竟下了一场春雪。

    此前的大商十年,未有任何一个皇室血脉诞生,殿下是第一人。那时她尚未出生,前朝仍在,父亲说,殿下出生那日,皇宫瑞彩万丈。

    她从未见过春雪,也从未见过皇宫上空瑞彩万丈。

    姒婴唇角的弧度消失了,道:“孤出生日皇城上空瑞彩万丈。”

    温宁又是点头:“我知道,父亲告诉过我。不仅是瑞彩万丈,那年春迟殿下出生日,京城下了一场春雪。”

    姒婴道:“孤出生日皇城无雪。”

    温宁马上反驳道:“殿下定是记错了,殿下出生日,京城下了春雪。”

    姒婴便定定凝着她眸,问:“你看到了?”

    温宁摇头:“可是这是殿下的母妃,万皇贵妃亲口所说。”

    姒婴视线从她眸上移开,继续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淡淡道:“她记错了。”

    温宁不想与他起争执,便低了眸,小口啜着甜姜汤,心底很是不屑。

    她可没听过,哪个做母亲的能把亲生儿子生辰日记错的。

    她将一碗甜姜汤喝完,又开始看身侧沉默的他,问:“殿下是怎样说服的姒家人?”

    她很是好奇,姒家人一直不屑殿下身份。

    她在前朝皇宫时,姒家有个臣子,常往皇宫里来,是户部尚书,万皇贵妃很是讨厌他。

    那位户部尚书不拜万皇贵妃,不拜当朝储君,言:“姒家人只有一位主子,只拜一主。”

    殿下看不出喜不喜他,那位户部尚书不拜殿下,殿下见他不拜自己也不生气。

    那时她不知姒姓,见有人不尊殿下,很是讨厌他,后见他往冷宫去,带了宫人去捉弄他。

    那户部尚书为她捉弄一番生了气,惊扰了殿下前来,殿下背她回去时告诉她:“宁宁,他姓姒。”

    那姓在前朝皇宫时是个禁忌的姓氏。

    万皇贵妃得万岁专宠,又生下了大商唯一的太子殿下,却仅是代为执掌凤印并非皇后。

    大商本是有皇后的,哪怕死了,皇后之名仍是尊贵的。那份尊贵与大商的江山融合在一起,是前朝万岁也抹不去的尊贵。

    前朝没了,姒姓随着前朝一起消失了,她不知他是谁时,再听到这姓氏也惊了一跳。

    姒婴眸色重墨黑暗,道:“孤无需说服姒家人。”

    从前朝到今朝,二十余年来,姒家人唯一的主人从来都是他。

    温宁瞧他一眼,见他不愿说,也不再追问了,道:“那殿下有什么秘密是能告诉我的?”

    姒婴看也不看她一眼,道:“孤没有秘密告诉你。”

    温宁生气了,将手中的碗勺往他身上一推,气道:“殿下拿我当外人?”

    她不曾有什么秘密瞒过他,他却有秘密瞒着她。

    姒婴被迫再一次接过碗勺,顺手递给下人,望着窗外问:“你想知道孤的秘密,可有秘密要先告诉孤?”

    温宁气鼓鼓道:“我对殿下何曾有过什么秘密。”

    姒婴勾了勾唇角,道:“若无,不若与孤讲讲你姐姐温芷。”

    温宁怔了一下,问:“殿下也知道我姐姐温芷?”

    姒婴道:“原是不知的,不过近些时日才知。”

    那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在兆帝派人去平城宣旨后,他才知温辅良为养好这仅有的一个女儿,竟弄来亲兄弟的独女为自己女儿作伴。

    安清伯仅有一女,那也是如珠如宝的心肝肉。屈服于温辅良的威慑,将自己女儿送去平王府八年,忍着亲生骨肉分离之苦,不敢多言一句。

    那是个老狐狸,能文能武德高望重,若无这一女,并没软肋。有了这么一女……

    他尚且年轻,与他正面相斗,只能勉强不输,少难占他上风。可相斗久了,他知自己必是赢家。

    有情人,难敌无情人。

    温宁怔愣一下,笑了出来,轻快道:“殿下,我的姐姐温芷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的姐姐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身,一身才能足矣入阁封相。

    平城有群酸儒,那群酸儒文人无一人能比她姐姐做得文章好。

    治世学问连父亲也夸。

    姒婴转过眸看她,见她眉眼间满是自豪,面无表情地问:“好在何处?”

    温宁自豪道:“殿下没见过我姐姐,想也不知我姐姐学问做得好。殿下知道李时李大人,李时在几年前凭一篇文章成了状元郎,就是那篇文章仍逊姐姐一筹。”

    温宁说完,见他仍是面无表情,凑到他面前神秘道:“殿下,我姐姐若能来开春的恩科,定是大商恩科第一位女状元。”

    说到这里,她又愁苦了脸,道:“可是此前大商从未有过女状元,姐姐纵在京城,有满身的才能,怕也难做女状元了。”

    她愁苦着脸看面无表情的姒婴。

    殿下就是明年开春恩科的主考官,姐姐一定就在京城,只是怕叔父叔母与她父母不好来平王府寻她。

    她试探着问:“殿下那日经手的案子,可查到了临摹父亲字迹的人?”

    姒婴低眸看她,道:“几日前,你亲口言,不想问孤。”

    温宁伸出手抓上他袖,不好意思道:“可是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日他不曾承认自己就是萧云毓,今日却承认了。

    姒婴看向自己袖口。

    她站在他身前,体态修美,眉眼灵动,双手拉扯着他袖口,更像是撒娇。

    他微一挑眉,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可知今日孤为何主动提及温芷?”

    温宁瞪大了眼,眉目登时迸发了欣喜之色,不敢置信地问:“是因为殿下知道姐姐身在何处?”

    姒婴又一挑眉,将她手扫开,迈步向一侧的官椅走去,端端坐在了上面,这才道:“知道,并不多。”

    温宁小跑来到他面前,躬下身瞧着他脸,试探道:“殿下真知姐姐身在何处?”

    姒婴伸出手,竖起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点在她额头,将她推开些,道:“她在京城……”

    温宁被他这样推开,听到这话,一把抓住他食指,圆眸眼也不眨地望着他,眸底满是期待,期待他说出姐姐身在京城何处。

    谁知姒婴说完,便再不往下说了。

    那双黑暗的眸子,看着她,满是意味深长。

    温宁不傻,自然懂。

    她松开他手指,后退一步,拍了拍自己胸脯,豪气道:“殿下放心,只要殿下告诉温宁姐姐身在何处,来日有什么要求,温宁绝不推辞,定能照做!”

    姒婴是个不曾残缺的男人,见她那样拍自己胸脯,难免忘了君子之礼,往那处非礼勿视的高耸处扫了一眼。

    他撇过一眼,面上不见什么,仍是淡淡的语气,反问:“孤不曾有或缺,来日也没什么要求需你照做,你要拿出什么交换?”

    温宁低了眉眼,一撇嘴,嘟囔道:“殿下现在愈发小气了,温宁就是个小姑娘家,哪有什么能与你交换的。”

    姒婴略为难道:“不若这样如何,孤告诉你,你姐姐温芷的下落。来日你答应孤三个要求,无论是何要求,必要照做。”

    温宁也不傻,抬起眸,瞧他一眼,将脸一扭:“一个。”

    姒婴笑了一下,站起身,往窗外看了眼,道:“这场雪愈发小了,郡主离府也有些时辰了,长喜送郡主殿下回府。”

    那叫做长喜的下人,面白无须,圆圆的脸,面无表情地来到温宁身前,道:“郡主殿下,小的送您回王府。”

    温宁将脸转了回来,后退一步:“我不回去。”

    她又去看姒婴,白玉似的小脸,气鼓了雪腮,在姐姐下落和三个要求之间犹豫了有一会儿,气道:“还是不行。”

    他来日若要她做对不起大商社稷的事,她怎能对不起姨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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