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喜服

    暖阳剪碎光影,朱凝风悠悠醒转,眼前一片斑驳模糊。

    昨晚她害怕面对他,所以背着他,酒气催化之下,后来又昏睡过去,似乎安睡了一晚。

    已是日上高头,她像往常一样挺直身想坐起来,才发现周身骨架疼痛,被褥里的娇躯一片光洁,昨夜那幕不堪清晰回现。

    她知道是她先悲伤失落,借酒消愁,冲刘向南发泄她的不满,然后便是覆水难收了……

    残酒未消,刺鼻气味穿透着她恍惚的思绪,她回想昨夜自己失控在前,给他攻占了一轮身心,又有了那等难以启齿的羞愧事,此刻当真是五味杂陈。

    恨似乎已经不起作用了。

    随之而来的自作自受的恐惧,铺天盖地包围住她。她慌乱埋头,被褥中残留的男女余欢气息又刺激了她,再度令她羞愧万分。

    朱凝风不敢再面对,更不敢再想!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怎会这般惧怕,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刘向南再次强行要了她,到底又想怎么作弄她呢?

    那个素来说话做事果断又不爱解释的人此刻并不在她身旁,朱凝风巴不得他不要出现,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气恼悲伤,满腔仇恨,不断交织在朱凝风心头,但更多是一种忐忑到极致的茫然,深深的无助!俞太君慈爱的眼神,朱家上下对她赞不绝口的殷殷期待,不停在撞击她的心灵。她像是一个做错事又不愿意被人发现的孩子,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躲进去。

    “朱姑娘!”此时房中进来一位面容温笑的老妪。

    她双手捧着鎏金托盘,毕恭毕敬行礼笑道:“朱姑娘,霍律大人特意为朱姑娘准备了几身衣物,命我送过来。”

    一听是刘向南安排过来的人,朱凝风立马想到曾因绝食而牵连女仆一事,遂没好气地说:“放下吧,你先出去。”

    老妪将托盘上的衣物放在她床榻上,并未离开,左右为难地看着她,双手来回忐忑搓动,支支吾吾地说:“姑娘,里头有喜服,让老奴帮姑娘试试合身与否!”

    喜服,朱凝风一愣,目光扫向那堆衣物,瞬间翻江倒海,激动难抑!

    “都拿走!你们出去!” 朱凝风莫名一怒,气咻咻嚷道。

    老妪是刘向南派过来办事的人,面色为难道:“姑娘,喜服不满意吗?”

    正进退不得间,屏风外转进来刘向南。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已清醒的朱凝风身上,清俊面容闪过一丝失望,然而只是一刹那,又转回神色从容,定定地看向朱凝风。

    老妪连忙跪拜行礼,刘向南摆摆手,道:“退下吧!”

    房内只剩他们二人,刚才朱凝风的话都已被外面的刘向南听得一清二楚,老妪一走,刘向南面色如常,施施然踱步走入,问道:“什么人令到你心情不好?”

    此刻他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两样,只是温文尔雅的行举中多了一抹亲近。

    朱凝风一见是他来到,即刻恨不得杀了他,正欲抡起拳头捶下去,然而转瞬之间,她立即又被一股极其强烈的纠葛矛盾击溃了!

    昨夜又和他突破界限了,为何那时她会神不知鬼不觉,竟不去抗拒他……

    朱凝风惘然又痛苦地埋下头,不去理会刘向南到来。

    见朱凝风不闻不问,刘向南又以略带殷勤的口吻说道:“心情不好就不领人情?”

    怎知朱凝风猛然一怒,二话不说,抓起衣物,朝他所在的方向扔过去,丝毫不给他任何情面。

    刘向南面色震了震,却不闪不避。

    飘软的衣裙拂过他身边,掉落一地,红艳的喜服,刺目可笑。

    刘向南望定她,愠怒的脸色有一瞬间是僵住的,片刻之后才松了脸。

    朱凝风这泼辣脾性,真是死性难改!

    他微微吸气,敛容道:“我亲自送喜服给你,你若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你!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

    “你走!我不想见你!”朱凝风发怒地说着,却不明白她到底气怒什么!

    心中慌得可怕,只有不断提醒自己,当初带着朱存哲死里逃生的时候,可是亲耳听见他下了死令要对她赶尽杀绝!

    还有邹定柏和焦重雷的旧账,如何能一了百了。

    刘向南见她情绪波动极大,敏锐地察觉出什么,那种她极力排斥他的复杂与微妙都被他捕捉到,他眸光一沉,习惯性地想要掌控住一个想与他悖行的人。

    他不疾不徐走向她,将手放在她肩上,朱凝风便动了动身,将自己缩进帷帐墙角,别开脸去,颤抖的手脚立即让刘向南看出端倪。

    他收回手,好整以暇地说:“怎么?那么怕我?昨晚让你痛不欲生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

    刘向南讳莫一笑,故意道:“那时你还恳求过我,说要和我双栖双飞,如今机会给你了,为何就不珍惜了?”

    朱凝风被他一激,恼怒得牙痒痒。

    刘向南踱步离了她几步,见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倒生出了想哄哄她的心思,遂悠然说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你明明只想做个卧底,替朱家卖命。估不到……”目光瞥向她,作势摇摇头,戏谑道:“我却令你陷入两难境地。”

    刘向南虽离她近,见她不近人情的样子,还是守着礼,与她保持着距离。

    朱凝风始终不发一语,神色悲戚,刘向南到底怜惜她,便温声道:“事已至此,你已无回头路。”喟然一声低叹,轻言温语道:“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我会好好待你……”。

    可未等他说完,朱凝风语带哭腔,冰冷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过:“刘向南,你这个伪君子!我誓死效忠朱家,你这样对我,以为就能拿我怎样?我不会原谅你!”

    刘向南嘴角牵动,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语气一软,安抚道:“我知道你恨我反反复复,不过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

    “又是你想利用人的目的!”朱凝风掩不住浓烈失望。

    刘向南想起了那段被扭转的红丝绳命数,沉吟道:“多说无益。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

    “利用我,当我没有价值的时候,就杀了我!冷血无情,这不就是你的目的?”朱凝风怒气冲冲道。

    刘向南不动声色地听着。

    的确,他冷血而理智,有区别对待手中卒子,往往残酷无情,所以他干脆向朱凝风坦言他的为人准则,然而这与她此番口中所说的话显然是两码事。

    他当然是记得他刚在不久前也对她说了类似的话,还是在那样暧昧的时刻。如此一来,他便心照不宣了,甚至隐隐生出了一种撩拨般的异样愉悦。

    “昨夜你不是醉酒了吗?怎么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刘向南低低一笑,眸光带着别样深意,调侃道:“不错,我眼里就两种人,一种死人,一种有利用价值的人,怪就怪你明知道火坑还要往里面跳!”

    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凝在刘向南微微漾笑的嘴角边。

    想到她的悲伤恐慌,总是因他而生,刘向南到底是不忍,靠近她,牵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放在他掌心中,似笑非笑道:“区区一句话就让你信以为真,照这么下去,你岂不是又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亲密的感觉又令朱凝风一时抗拒又无比羞窘,她下意识想抵触,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怎知他手中力道隐隐加重,让她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能被他牢牢握住。

    刘向南转首望见前方,面上一脸淡然,仿佛君子坐怀不乱般,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说:“想当一个合格卧底,就要冷静筹谋,胆大心细,忍辱负重,必要时能八面玲珑,逢场作戏!”

    朱凝风初时极不情愿,怎知却被他一番话攫住心思。那股无数次被打压的斗志似乎又复燃了!

    她差点忘记了少夫人交给她的任务!

    气恼,恐慌,皆是无济于事。当初她可是下了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难道不是更得打落了牙都要学会吞到肚子里吗?

    留意到朱凝风妥协的神色,刘向南这才松手,与她四目相对,二人皆是极近的距离,只见他微微俯首,语气轻软地劝她:“这么脆弱,出师未捷就缴枪弃械?莫説替朱家做卧底,你就想替我卖命,我都不敢重用你。”

    明明像是激将嘲讽人的话,句句分明都是关心体己她。

    可她就是一根筋地做不到卧底那份久经历练的隐忍心性,于是固执又倔强地说:“刘向南,你不要劝我了!你根本不会放弃复国,我也一样是朱家的人!”

    刘向南听着她心直口快的话,眼神闪出一抹黯然。

    她言辞凿凿,恨不得要将心内的恐惧和自责一股脑还给他:“以前我不懂事,才会说和你回熙国。自从你放弃我之后,我想通了!以后你想利用我,杀我,随便你!”

    刘向南蓦地颤抖了一下,嘴角动了动,终是不语!

    最是不忍,最伤情!

    可笑他如此吝啬他的感情,到头来也会被人糟蹋玷污,更重要的令他一直笃定的情感似乎并不那么一回事。

    “如果我放弃你,还会允许你今天来到我身边?”他像是自嘲,面部渐渐僵冷下去,忽然站起身背向她,讳莫如深的笑意却带了一丝苦涩,对她面无表情道:“安分守己吧,继续做好你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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