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纠结
（30）纠结
刘向南离开之后，朱凝风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看那些复杂深奥的口诀，心绪不佳，气得跺脚，忍不住恨声道：“死人！衰人！看我有一日狠狠整死你。”
然而她很快就冷静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番让她再次领教了什么叫心思深沉的人，将她囚禁石室，限制她行动，理由看似堂皇冠冕，却令人恨不起来——要她专心自学奇门遁甲。
朱凝风不由回想这一路的经过。
先是少夫人密腹传音，要她想方设法接近刘向南，找到秘笈，她当时果断拒绝，可事后却还是按照少夫人的意愿行事，皆因她是靖明府养大的孤儿，是靖明府栽培的朱门女将。为靖明府而战，本为使命，死而无憾。在情感和道义之间，她选择了道义。
其后她开始思忖如何取得刘向南信任，想到自己率直冲动，难以隐忍克制，所以她才会以头撞墙，为自己找寻一个演戏的幌子，假装中了“迷心大法”，假扮失忆，试图接近他，松懈刘向南的警惕心。
之后便是逢场做戏的话，若说是言不由衷，可明明真实得发自肺腑，似乎是藏在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心结。
明知道这出蹩脚戏早被识破，却依然硬着头皮演下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细水长流浸润对手，这是一个间谍该做的事。无法靠短时间智取，便要靠长久博弈取胜。
朱凝风心结难解，可她又极不情愿告诉陆云贞。少夫人一定只会咬牙切齿说刘向南是个冷血魔头，可扪心自问，他果真对她赶尽杀绝吗？
无数次，她都在和自己内心做博弈。
于公，刘向南的确是她的敌人，于私，他一贯对她看似无情又有情，不靠近她，却善待她，一如从前。
而今玉佩物归原主，想来对她不抱希望了！思及此，她便心如嗜咬般钝痛。
也许刘向南从未改变，变的人只是她，从当初对他的期待，到窒息的绝望，直至今日的无望，似乎结局已定。
日子便如指间流动的细沙，倏忽已过七日。一连住了七天，朱凝风渐渐习惯，被囚禁石室倒也不寂寞。每日清早到深夜，她都会在石壁前揣摩领悟那些奇门遁甲口诀，不时用手在石壁上跟着画圈。
到了第八日，大清早，石门被打开，两名兵卫对她说：“姑娘，主人吩咐，姑娘只需闭关七日，今日可以走出石屋。”
朱凝风一怔，刘向南葫芦里卖什么药呢！不早说清楚！好在这七日她并未虚度光阴。
走出来依然是那片湖泊，连接着梅林。再次走入梅阵，这次轻车熟路，原先困住她的迷宫野径，原来和石壁上那些奇门遁甲口诀一样，如今被她一一破解，一时喜不自胜，盈盈浅笑。
遥望梅林深处大片亭台楼阁，她猜想那便是别苑正屋，或许那里的某间书房藏有她要的秘籍，便打算先去探看究竟。
此处东西有高墙为屏，其后则有山如屏，纵横皆种梅花。梅之外有竹，她徐步走来，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花园中，林荫茂密，繁花似锦，藤蔓牵绕。
春日迟迟，朱柳春烟中，一个身着鹅黄罗裙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体态轻盈，柔美娇憨，手中正牵着一条细细长线，兴致勃勃玩耍纸鸢。
纸鸢越飞越低，倏忽一落，被粗壮槐树牵绊住，悬挂其上。
那姑娘仰头，踮起脚尖，伸出手，怎奈够不着树上纸鸢，一时无措，便闪身朝花苑深处跑去。
“有人吗？帮我取纸鸢。”少女娇滴滴在呼唤。
花木深处，隐然出现一男子挺拔身影，朱凝风凝眸一望，竟是刘向南，一时心紧，不知如何进退，便随意引入花木弄影里。
“南哥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取下纸鸢。”那姑娘看似与他甚是亲近，言谈间欢快自如。
刘向南眉目含笑，来到树下，纵身一跃，便将那纸鸢轻而易举取下来。
那姑娘甜甜一笑，接过纸鸢一看，娇嗔道：“纸鸢坏了，南哥哥，这可是你给我的新纸鸢，头一天就坏掉了！”水汪汪的眼眸撒娇般看向刘向南，朝他眨了眨，扁扁嘴道：“都不如你做的纸鸢好。”
朱凝风就这么毫不避忌撞见这一幕。
眼看他们二人并站一起，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娇美如花，朱凝风心中犹如打翻的五味瓶。
刘向南取过她手中纸鸢一看，原来是纸鸢骨架上一根竹枝歪斜了位置，将竹架子重新放正位置，又给了那姑娘。
那姑娘接过纸鸢，笑盈盈道：“南哥哥，和我一起放纸鸢吧。”说着又拉起长线，轻快跑起来，纸鸢再度飞上青天。
刘向南今日看来颇有闲情逸致，视线追寻着青空上的纸鸢，容色平静，竟是难得一见的云淡风轻。
如此截然相反的人，朱凝风着实难见，他留给她更多是强悍而冰冷的印象。
“南哥哥，今早我在你书房花瓶中插了新采摘的花，你看到了吗？”那姑娘长裙飘飞，粲然说道，当她晶亮闪动的目光迎向他时，他含笑嗯了一声。
朱凝风此刻的心情着实是滋味难辨。
记忆中，他的温和友善，只在一线天放飞小鸟那一刻才出现过，其余时候，他都是强悍冷血，盛气凌人。
想来还是不知他的“底细”。
也不出奇，她原本便是被他生生推开的局外人……
朱凝风黯然沉思间，索性步出花木深处。
她一出现，恰好与刘向南迎面相对。
刘向南的眼眸瞬时闪过错愕。
“凝风……”他迅速敛容，嘴角一牵，欲言又止。
朱凝风迅速瞥了一眼，一言不发，扭头转身快步离去。
那姑娘看着朱凝风离开，疑惑问：“南哥哥，她是谁？”
刘向南并未回答，眉眼已恢复平淡，目送朱凝风离去的身影，呼道：“来人。”
属下立即出现，便听主人冷声质问：“刚才朱姑娘走入梅阵，难道你们没有发现？”
属下大慌，十足确信道：“禀报少主，我等严阵把守，的确未发现有来人。”
刘向南沉吟后，淡声道：“知道了，退下吧。”心中却了如指掌，朱凝风这七天的闭关修炼，算是长进了，否则如何能通过他那玄机重叠的梅阵！
原来梅阵的主路，乃是给不懂阵法的人设定的，其余岔道不下上百种路，则是给知晓奇遁甲的人所留的路。
朱凝风行色匆匆地往回走，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是她仇敌，可胸中那种滞闷压抑的感觉，却如疯狂生长的蔓藤，将她勒得疼痛。
回到她此前居住的厢房，迎面便见到两位女仆。
“朱姑娘，好多日不见你了，你去哪里了？”女婢们喜出望外。
朱凝风朝她们强颜一笑，脸上那抹落寞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她不过是被这里的主人任意安排，从此处挪到别处，继续做阶下囚。
“姑娘，你饿了吧？我替你备些饭菜。”
“替我来酒水。”朱凝风有种想喝酒的冲动。
不多时，碗筷齐全，菜肴酒瓶已摆好，杯中斟满清酒，屋里独剩她一人。
朱凝风低头喝酒，酒一入喉，便生出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霎时无比舒心畅快。
她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看似无动于衷地喝酒，随着酒意的麻痹，渐渐地人像是麻木了似的，心中的离愁却不可遏制地蔓延，迢迢不断如春水。
她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喝光，无酒可喝，顿在那里，初时刻意维持的平静，蓦地崩塌。
刹那间，她已潸然泪下。
趴在桌面上不停地哽咽哭出声，秀容上泪水涟涟。刚才的故作无谓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一泄而出的伤悲。
温热酒水所带来的微辣灼烧感穿透着她的五脏六腑，心口的钝痛，越来越强烈，一寸寸，腐蚀她心肝。
玉佩被他收回去，那段魂牵梦绕的感情不见了，那个让她泥足深陷的人……终不是守候她的良人。
普天下之下最简单的幸福，倾心相许，情深不渝，都不是她所能拥有！
似乎有什么她一直坚信的东西在碎裂，在绝望……所有的坚强都化为乌有！
她深深埋首在自己臂弯中，哽咽声苦涩击溃着她，手中杯子一不小心被推倒，酒水倒出，沾湿了她衣衫，分不清哪些是酒，哪些是泪。
刘向南离开之后，朱凝风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看那些复杂深奥的口诀，心绪不佳，气得跺脚，忍不住恨声道：“死人！衰人！看我有一日狠狠整死你。”
然而她很快就冷静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番让她再次领教了什么叫心思深沉的人，将她囚禁石室，限制她行动，理由看似堂皇冠冕，却令人恨不起来——要她专心自学奇门遁甲。
朱凝风不由回想这一路的经过。
先是少夫人密腹传音，要她想方设法接近刘向南，找到秘笈，她当时果断拒绝，可事后却还是按照少夫人的意愿行事，皆因她是靖明府养大的孤儿，是靖明府栽培的朱门女将。为靖明府而战，本为使命，死而无憾。在情感和道义之间，她选择了道义。
其后她开始思忖如何取得刘向南信任，想到自己率直冲动，难以隐忍克制，所以她才会以头撞墙，为自己找寻一个演戏的幌子，假装中了“迷心大法”，假扮失忆，试图接近他，松懈刘向南的警惕心。
之后便是逢场做戏的话，若说是言不由衷，可明明真实得发自肺腑，似乎是藏在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心结。
明知道这出蹩脚戏早被识破，却依然硬着头皮演下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细水长流浸润对手，这是一个间谍该做的事。无法靠短时间智取，便要靠长久博弈取胜。
朱凝风心结难解，可她又极不情愿告诉陆云贞。少夫人一定只会咬牙切齿说刘向南是个冷血魔头，可扪心自问，他果真对她赶尽杀绝吗？
无数次，她都在和自己内心做博弈。
于公，刘向南的确是她的敌人，于私，他一贯对她看似无情又有情，不靠近她，却善待她，一如从前。
而今玉佩物归原主，想来对她不抱希望了！思及此，她便心如嗜咬般钝痛。
也许刘向南从未改变，变的人只是她，从当初对他的期待，到窒息的绝望，直至今日的无望，似乎结局已定。
日子便如指间流动的细沙，倏忽已过七日。一连住了七天，朱凝风渐渐习惯，被囚禁石室倒也不寂寞。每日清早到深夜，她都会在石壁前揣摩领悟那些奇门遁甲口诀，不时用手在石壁上跟着画圈。
到了第八日，大清早，石门被打开，两名兵卫对她说：“姑娘，主人吩咐，姑娘只需闭关七日，今日可以走出石屋。”
朱凝风一怔，刘向南葫芦里卖什么药呢！不早说清楚！好在这七日她并未虚度光阴。
走出来依然是那片湖泊，连接着梅林。再次走入梅阵，这次轻车熟路，原先困住她的迷宫野径，原来和石壁上那些奇门遁甲口诀一样，如今被她一一破解，一时喜不自胜，盈盈浅笑。
遥望梅林深处大片亭台楼阁，她猜想那便是别苑正屋，或许那里的某间书房藏有她要的秘籍，便打算先去探看究竟。
此处东西有高墙为屏，其后则有山如屏，纵横皆种梅花。梅之外有竹，她徐步走来，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花园中，林荫茂密，繁花似锦，藤蔓牵绕。
春日迟迟，朱柳春烟中，一个身着鹅黄罗裙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体态轻盈，柔美娇憨，手中正牵着一条细细长线，兴致勃勃玩耍纸鸢。
纸鸢越飞越低，倏忽一落，被粗壮槐树牵绊住，悬挂其上。
那姑娘仰头，踮起脚尖，伸出手，怎奈够不着树上纸鸢，一时无措，便闪身朝花苑深处跑去。
“有人吗？帮我取纸鸢。”少女娇滴滴在呼唤。
花木深处，隐然出现一男子挺拔身影，朱凝风凝眸一望，竟是刘向南，一时心紧，不知如何进退，便随意引入花木弄影里。
“南哥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取下纸鸢。”那姑娘看似与他甚是亲近，言谈间欢快自如。
刘向南眉目含笑，来到树下，纵身一跃，便将那纸鸢轻而易举取下来。
那姑娘甜甜一笑，接过纸鸢一看，娇嗔道：“纸鸢坏了，南哥哥，这可是你给我的新纸鸢，头一天就坏掉了！”水汪汪的眼眸撒娇般看向刘向南，朝他眨了眨，扁扁嘴道：“都不如你做的纸鸢好。”
朱凝风就这么毫不避忌撞见这一幕。
眼看他们二人并站一起，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娇美如花，朱凝风心中犹如打翻的五味瓶。
刘向南取过她手中纸鸢一看，原来是纸鸢骨架上一根竹枝歪斜了位置，将竹架子重新放正位置，又给了那姑娘。
那姑娘接过纸鸢，笑盈盈道：“南哥哥，和我一起放纸鸢吧。”说着又拉起长线，轻快跑起来，纸鸢再度飞上青天。
刘向南今日看来颇有闲情逸致，视线追寻着青空上的纸鸢，容色平静，竟是难得一见的云淡风轻。
如此截然相反的人，朱凝风着实难见，他留给她更多是强悍而冰冷的印象。
“南哥哥，今早我在你书房花瓶中插了新采摘的花，你看到了吗？”那姑娘长裙飘飞，粲然说道，当她晶亮闪动的目光迎向他时，他含笑嗯了一声。
朱凝风此刻的心情着实是滋味难辨。
记忆中，他的温和友善，只在一线天放飞小鸟那一刻才出现过，其余时候，他都是强悍冷血，盛气凌人。
想来还是不知他的“底细”。
也不出奇，她原本便是被他生生推开的局外人……
朱凝风黯然沉思间，索性步出花木深处。
她一出现，恰好与刘向南迎面相对。
刘向南的眼眸瞬时闪过错愕。
“凝风……”他迅速敛容，嘴角一牵，欲言又止。
朱凝风迅速瞥了一眼，一言不发，扭头转身快步离去。
那姑娘看着朱凝风离开，疑惑问：“南哥哥，她是谁？”
刘向南并未回答，眉眼已恢复平淡，目送朱凝风离去的身影，呼道：“来人。”
属下立即出现，便听主人冷声质问：“刚才朱姑娘走入梅阵，难道你们没有发现？”
属下大慌，十足确信道：“禀报少主，我等严阵把守，的确未发现有来人。”
刘向南沉吟后，淡声道：“知道了，退下吧。”心中却了如指掌，朱凝风这七天的闭关修炼，算是长进了，否则如何能通过他那玄机重叠的梅阵！
原来梅阵的主路，乃是给不懂阵法的人设定的，其余岔道不下上百种路，则是给知晓奇遁甲的人所留的路。
朱凝风行色匆匆地往回走，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是她仇敌，可胸中那种滞闷压抑的感觉，却如疯狂生长的蔓藤，将她勒得疼痛。
回到她此前居住的厢房，迎面便见到两位女仆。
“朱姑娘，好多日不见你了，你去哪里了？”女婢们喜出望外。
朱凝风朝她们强颜一笑，脸上那抹落寞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她不过是被这里的主人任意安排，从此处挪到别处，继续做阶下囚。
“姑娘，你饿了吧？我替你备些饭菜。”
“替我来酒水。”朱凝风有种想喝酒的冲动。
不多时，碗筷齐全，菜肴酒瓶已摆好，杯中斟满清酒，屋里独剩她一人。
朱凝风低头喝酒，酒一入喉，便生出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霎时无比舒心畅快。
她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看似无动于衷地喝酒，随着酒意的麻痹，渐渐地人像是麻木了似的，心中的离愁却不可遏制地蔓延，迢迢不断如春水。
她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喝光，无酒可喝，顿在那里，初时刻意维持的平静，蓦地崩塌。
刹那间，她已潸然泪下。
趴在桌面上不停地哽咽哭出声，秀容上泪水涟涟。刚才的故作无谓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一泄而出的伤悲。
温热酒水所带来的微辣灼烧感穿透着她的五脏六腑，心口的钝痛，越来越强烈，一寸寸，腐蚀她心肝。
玉佩被他收回去，那段魂牵梦绕的感情不见了，那个让她泥足深陷的人……终不是守候她的良人。
普天下之下最简单的幸福，倾心相许，情深不渝，都不是她所能拥有！
似乎有什么她一直坚信的东西在碎裂，在绝望……所有的坚强都化为乌有！
她深深埋首在自己臂弯中，哽咽声苦涩击溃着她，手中杯子一不小心被推倒，酒水倒出，沾湿了她衣衫，分不清哪些是酒，哪些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