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拜堂

    梅林周遭并不喧闹,如往常一般,里面防卫森严,人烟稀绝。

    一处精心布置的厢房内,明烛高烧,红幔悬挂,满室华彩氤氲,彰显着这一特殊的吉日良辰。

    大喜之日,本该是车马喧嚣,盈门满庭,这里却出奇清净,低调得令忙碌的喜婆十分不解。

    她正凝神为新娘梳妆打扮。

    因是此处主人身份特殊,且有言在先,她丝毫不敢怠慢,甚至梳头的动作时有手抖,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要极力掩饰,不可让镜前的新娘子察觉出异样。

    今日是朱凝风出嫁之日。

    她端坐在菱花铜镜前,一身绯红嫁衣,秀美容颜染上妩媚喜色,双颊嫣红,眼角眉梢,流溢幸福光彩,眼底却掩盖不住一丝矛盾夹杂不安。

    过了今日,她便真正嫁给了他,成为他的妻子。

    她的内心浮动一缕莫名紧张。

    昨夜情事方歇,刘向南亲吻她额头,亲昵之话犹在耳畔:“你我这般朝夕相处,若不成亲,于礼数不合。”又说“姻缘天注定,无须多虑,明日成了亲,往后长相厮守。”

    果真能如他所言吗?

    这处梅苑比之从前地下石城更令她纠葛挣扎。

    刘向南对她极尽柔情,呵护加倍,与从前判若两人,她已无力招架,心甘情愿坠入他编造的这张密不透缝的情网中,任其束缚,于是有了应承他成亲一事。

    但是存哲少爷的安危却也成了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羁绊。

    刘向南许或看出了她顾虑,竟对她许诺,待成亲之后便放了存哲少爷。若诺言兑现,也许她心中那份不安愧疚感便可释然了。

    “朱姑娘,闭上眼,帮你描眉。”喜婆温言道。

    朱凝风合上长睫,任由喜婆画笔掠过,柔软细腻笔触划过她眉心,忽听喜婆对她轻声耳语:“洞房花烛夜,情投意合方能瓜瓞延绵。朱姑娘准备好了如何讨霍律大人欢心吗?”言罢对她低声耳语,手指挥向桌案上专为洞房花烛夜而备的鎏金妆奁。

    朱凝风乍一听不由脸色绯红,明白喜婆之意,但不知为何,心间却泛起隐隐不安。

    喜婆手脚麻利,转眼间,厢房内的新娘子已凤冠霞帔,黛眉轻染,云鬓高堆。

    但见新娘粉颊含晕,眉目绰约,喜服映出她身姿轻盈,灵婉动人。

    一块红喜锦布自她头上盖住,遮住了她视线。

    喜婆离开前,嘱咐的声音略带局促不安:“朱姑娘,你于此处静坐等候!半个时辰后便可拜堂。”

    见朱凝风点头,喜婆又着意提醒:“丞相不喜喧闹,故而不设宴闹喜,今夜你夫妇二人面天地结拜夫妻,姑娘莫见怪!”

    朱凝风蓦地一怔,成亲本是众人见证喜事,为何只有他们二人?此前并未听闻刘向南有此种安排!难道是他替她顾及了朱门女将尴尬的身份?

    喜婆走后,朱凝风愈加犹疑不安,不知怎的,眼皮突突跳动起来。

    她心神一凛,耳边蓦地恍惚传来渺渺之音:“凝风,今夜拜堂成亲,做好准备!别忘记你的任务!”

    “少夫人!”朱凝风止不住惊呼出声,蓦然掀开半角红头盖,抬首逡巡四周,并未发现陆云贞身影。

    不可能!朱凝风惊疑未定,花容惊讶。

    少夫人为何知道她今夜成亲?难道是刘向南告诉她的?

    连日来她都不曾与少夫人隔空传音,为何今日突来音讯?

    “少夫人和向南是不是有什么把我蒙在鼓里呢?” 联想到今日种种可疑迹象,她变得惴惴不安。

    蓦然想起刘向南和少夫人师出同门,该不会少是夫人也推算出她今日成亲吉时吧!

    如此一想,朱凝风顿觉头上那顶凤冠沉重如铅,压得她窒息气闷。

    成亲的喜悦被冲淡,紧张不安之意袭上心头……

    一边是心机深藏的夫婿,一边是恩威并重的少夫人,都在一步步将她逼向未知的险峰寒潭中……

    距离拜堂吉时尚有一个时辰。漆黑安静的梅林中,两道高手身影如魅影般潜入,隐在梅林密处。

    越是逼进刘向南的上九阵腹地,陆云贞越是手心发汗。

    朱存哲与生俱来的破军命格,牵动刘向南阵心存亡,因此引发刘向南对朱存哲展开疯狂捕杀,甚至不惜一切手段将朱存哲真身扣留于上九阵内,助他炼阵。

    陆云贞知道上次那场战役,刘向南虽大难不死,实则伤亡不轻,否则不会藏身于这处别苑疗伤。

    只要刘向南活着的一天,便不会轻易放过朱家,他们这对曾经的师兄们便注定会是没有尽头的死对头。

    “此处乍一看清幽别苑,实则刘向南布阵之地。”陆云贞提醒魏荣。

    魏荣寻思着这处府邸,心中暗忖,刘向南的居所,看似洞天仙境,实则虎穴龙潭,和他本人相似,表面文质彬彬,内里机锋隐深,是一位可怕阴险又强大的敌人。

    “再过半炷香,待刘向南和朱凝风拜堂之际,我们便杀进去救存哲。”黑夜中陆云贞压低声音说道。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破釜沉舟救出朱存哲!而她也一直在翘首盼望这一日到来。

    “拜堂成亲?”魏荣闻言霎时心头猛然一震!

    “对!刘向南迎娶朱凝风!”陆云贞生怕他听不清楚,又重复一遍。

    魏荣只觉一盆冷水当先兜头一泼,令他浑身冰冷如僵石!

    “朱夫人,是刘向南逼迫凝风嫁给他吗?”魏荣难以置信,低沉暗哑的声音掩盖不住颤抖。

    明明他所认识的朱凝风痛恨熙人,曾发誓要亲手血刃这熙国魔头,何以今日听到他们二人要拜堂成亲呢!

    仿佛晴天一声霹雷,魏荣但觉神思昏厥,迅速倏然起身,迫切要闯入梅阵阻挠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却被陆云贞生生抬手拦住。

    “拜堂一事莫当真!记住,吉时过后,把住时机,便可救出凝风和存哲!事关生死,切勿分心。”陆云贞冷绝果断地提醒。

    魏荣将信将疑,却听陆云贞又道:“放心,凝风会助我对付刘向南。只有利用刘向南和朱凝风成亲的难得时机,我才有胜算机会。”

    魏荣一时分辨不清真假,只是不由一阵浓烈懊恼。怪便怪自己一直以来并未明目张胆表露对朱凝风的爱慕!

    救人变成目睹心仪之人嫁为人妇,他心中又悔又怒,只觉今夜可笑又滑稽,教他领教了最灼伤人心的时刻!

    察觉到魏荣情绪急剧起伏,陆云贞像是看透什么,机锋隐含对魏荣道:“凝风是落入了刘向南算计之手,只有你能救她!”

    眼见魏荣生生按捺住满腔怒火攻心,陆云贞这才放心。

    厢房内,朱凝风独自静坐,心中纠葛摇摆。

    出嫁本是女儿家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忐忑本是正常,只是她比寻常人多了不得不思虑的担忧。拜堂这件事,她独自拿定主意,未经太君同意,不知靖明府人作何看她……

    “风姐姐,时辰到了!我扶你出去!”

    门被推开,毕茹甜脆地呼唤她,轻手轻脚拉着她,说道:“我带你去和南哥哥拜堂!”

    朱凝风凝定心神,由毕茹轻扶起身,款步走向正厅。

    喜婆已在正厅中央等候。

    厅内布置一新,龙烛摇红,金花耀目,中央桌案上张贴大红喜字,十余支高烛照得满堂光亮。

    良辰吉时,刘向南特意穿上一袭崭新喜服,得体合身,长眉入鬓,容光焕发,难得一见的新郎盛装,显得他气宇轩昂,蕴藉如玉。

    他隐含情意的眉目漾出一抹期待,浅笑若有似无,挺立身躯,定在几步之遥,颔首凝望他的新娘子凤冠霞帔,款步向他行来。

    红盖头之下的新娘,纤腰如束,流盼绚丽,周身散发出绝美光芒,令刘向南呼吸一滞,目光凝在她一步一行间。

    来到喜堂门前,毕茹已松了手离去,朱凝风透过厚重红头盖,看见刘向南缓步走近她,轻轻牵住她的手。

    手心相碰的刹那,她不由一怔,顿感飘忽心颤。

    刘向南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朱凝风复杂不安的心思,他温热手心紧紧握住她,柔声道:“凝风,吉时到了,我们拜堂吧!”

    她听得放心,便由着他引入明堂。

    一对璧人双双行至堂内高案前,正要交拜,此时,远处一阵刺耳“哐当声”忽然响起,再而是刀剑相博,兵器铿锵,凛冽又突兀,隐然是外间忽如其来的争斗声盛起。

    喜庆气氛霎时被搅破!

    朱凝风花容失色,娇躯一震,待要转身,手掌却被刘向南猛然握紧,她下意识扭动,对方力道又收紧了几分,只听刘向南声音清冷,透着一股冷硬:“莫紧张,随我进去!”

    她只好作罢,被他牵住手,直到与他步入正堂内。

    喜婆显然早有准备,不为外界杀机所扰,高亢响亮的声音传来,二人正式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朱凝风百感交集,转身面向他,缓缓躬身,刘向南也眉目含情,唇边带笑,与她对拜。

    喜堂正中高墙张贴鎏金大红喜字,映衬着华服盛装的一对新婚夫妇。

    只见他们正面而立,缓缓躬身,行交拜之礼。

    长身拱起的瞬间,刘向南敛容端肃的眉眼,终于有了一丝欢欣笑意。

    就在此时,刀剑碰撞声已近眼前,官兵步履声四起,剑戟长矛涌入。

    陆云贞和魏荣甩开一群士兵围堵截杀,闯入正堂。

    “你们来了!”刘向南施施然转身,喜服之下的他,眉间依旧含笑,星目却寒霜凛射,顷刻已是杀伐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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