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后花园的水池旁,广平郡王李俶、凌安郡王李腾、荥阳郡王李伸和宰相杨国忠的次子杨晞正对即将到来的安粲夕做着猜测。

    说得热烈时,却见李俶停滞了话语且目光凝噎。

    其他三人一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窈窕女子,垂鬓带飘似睡莲,肤白眉翠总不染,鼻俏唇红,秀眼微肿,似是刚刚哭泣后的克制,浑身上下毫无华丽的装饰,一副浑然天成的自然之态。在内侍、宫女的带领下,一脸淡定地端着手臂款款朝他们走来。

    李腾努力睁大本就不大的眼睛道:“天女下凡啊!”

    李伸故作深沉道:“芳兰竟体,见之忘俗!”

    杨晞顿了顿道:“……我见犹怜!长安有如此佳人,怎么今日才得见?对了,都说了她是刚来长安投奔叔父的。瞧我这记性,是了,是了。”

    唯独李俶呆愣了许久,诸多回忆瞬间袭来,嘴角微微颤抖着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杨晞疑惑道:“怎么,广平兄认识她?”

    李俶从嘴巴里呵了口气道:“旧相识了,曾在本王心里划过一刀的人!”

    “奥?有这种事,看来也是个不识抬举的,那须得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又有刺激的游戏可寻,杨晞舔嘴咂舌,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说话间,安粲夕已经走到三人面前,早有宦者跟她说明所见为何人,便依礼款款敛衽而拜,目光坚定矜持,毫无瑟缩之态。路过铁笼时,却忍不住瞥了一眼,本来以为是到东宫,不承想被送到了宰相府的几位年轻郎君面前,再看看铁笼中似乎关着一个女子,心下越发疑惑。

    贴身丫鬟修文,以“闲杂人等不宜擅入”为由,被拦在了外面。

    李俶收敛空放的目光,凝神盯着她,命令道:“抬起头,让本王好好瞧瞧!”

    言下之意,我是主,你是仆;我为尊,你为卑。在男尊女亦尊的当时是很无礼的。

    这种凌驾于上的气息自然被玲珑聪慧的安粲夕捕捉到了,其他人且不言语,看她如何应对。

    只见她先是一顿,然后依旧俯首缓缓道:“各位公子矫矫不群,不知突然传唤小女是为了看奴容颜,以做品论之乐,还是事出他情?”语音如水般透彻。

    这一问着实厉害,先是肯定了各位王孙公子绝非俗类,若是只为一睹她安粲夕容貌以便取乐,那传出去未免折损了贵族体面,甚至就连她安粲夕也会自此改变对他们敬仰的态度。

    杨晞、李伸等人相视而笑,心想果然不凡。

    李俶在座椅上趄着身子,用阴冷的目光注视了她片刻,方才一字一句道:“安、粲、夕!你看看笼子里的女子你可相熟?”

    声音顿挫,特别是“安粲夕”这三个字,粲夕也没有多想,只道是下人提前告知了她的名姓。听如此说,便端着手走向铁笼处,铁笼里的唐安安也同时望向了她,满脸的歉意,口内道:“对不住了安小娘子,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安粲夕见果真是她,只是比先前自己料想的情况更加不堪。不由得两步并作一步,蹲身于铁笼前,握住唐安安的手不可置信:“安安姑娘,这是怎么说,所为何事?”

    唐安安泣诉自己得罪了杨晞之事和因为唱词方引出她来的缘故。

    安粲夕点头,略显愤懑轻拍着对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会救你出来!”

    于是起身又回到李俶等人面前,毅然道:“享云楼的唐安安姑娘,想她也是蕙质兰心、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不知是怎么得罪了各位王爷?既然叫了奴家来,想必也是各位王爷早有打算了,何防说来听听?”

    杨晞斜眯着眼,目光幽幽地瞅着安粲夕,道:“倒是个不怕的,你一个官家女子,敢跟风流场所的妓子相交,还为她们作曲填词的,就不怕传出去坏了名节吗?”话语虽锋利,辞气还算温和。

    安粲夕依然淡定如莲,不缓不慢地道:“如今盛世开明,圣上提倡宽容平等的民风,故而才有不问出身的人才济济,才有各位名妓的千古佳话,试问,烟花柳巷聚众的平康坊难道不是长安的一抹浓烈的红艳吗?……她们原本也是身不由己的红颜薄命啊~”

    几句话说得杨晞等人都垂目不语,在他们心里,烟花柳巷聚众的平康坊的确不失为人间天堂般的存在。而一句“红颜薄命”也瞬间减弱了杨晞对唐安安的恨意。

    李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笑容,面上却只挑了挑眉,厉声道:“唐安安得罪了我们,你如此维护她,就不怕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吗?!”

    还没等安粲夕回答,旁边的唐安安连忙跪伏在笼子里,恳求道:“一切皆因安安而起,有什么不是各位爷只惩罚安安好了,万不可因为奴家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牵累到了旁人,特别是安小娘子这样的善人。”

    安粲夕怕他几人又将气恼撒在唐安安身上,连忙接过话道:“人活一世,若只管拜高踩低,明哲保身的话,那活得该多轻松自在啊,还用得着什么修身养性之说?各位王公都是经历了最优良授业的君子,想必不会为了我一个女子说了心中所想而气恼吧?”

    李俶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来了兴致,拊掌一笑:“你说得没错,本王和他们都是学过之乎者也之人,但,我们可也都是天命安享尊荣之人,哈哈哈~”。

    一番“我就这样,此为天命,你耐我何?”的无理说辞瞬间让安粲夕的逻辑成了笑话,说罢便和杨晞、李腾、李伸三人一齐狂笑了起来。

    安粲夕秀眉微蹙,且不动声色,事已至此,对方的确是她惹不起的尊贵人物,只能且行且看,看他们还想如何,兵来将挡而已了。

    杨晞见她终于面露些许不悦之色,反而高兴起来。抿了抿嘴角道:“想必以安小娘子的聪慧应该能明白现在的处境了。我们哥儿几个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钦慕你的才学,没想到长安城中还有我们不认得的才女,故而请你来一见,大家做个朋友,以后你能有我们的照拂,想必没人敢轻觑了你。如何?”

    李伸也道:“不但没人敢小瞧你,你若想在长安横行,那众人也只有为你开道让路的份!”

    安粲夕心内冷笑,知道如今的皇族权贵之间,男女相交甚是混乱,几位王孙贵子想要跟一个无名女子相交,所图为何?用脚指头想想也能想明白。

    若按她素来的性子,定是转身便就走了。然而此次却不同,笼子里的唐安安还等着她来相救呢。于是忍着屈辱,面上依然守礼佯装不解般问道:“那是如何相交呢?……粲夕没有同胞兄长,只有一位堂兄,如若不嫌,愿认为兄长,只是不知是否符合几位爷的心意?”

    杨晞却直截了当,一脸坏笑道:“我们的心意?自然以水乳为上乘之交。”说得李腾和李伸都狂笑不已。

    而李俶只冷眼旁观着,冷峻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安粲夕的身上移开过。

    虽然已然猜测到了八九分,然而骤然听到这般露骨的野话,还是令安粲夕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一半是因为气恼,一半是来自羞涩。只是身子依然禅定般地立在原地,泰然自若,以宣示自己的不可侵犯。

    李俶见她如此,不免想起昔日的情分来,想必她始终没有正视自己,故而才没能认出来。

    几番交涉看来,她安粲夕还是老样子,连带给他的心动的感觉都丝毫没有发生变化:初见惊鸿,闻言心醉,伤其怜之,动其不忍……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的心境如此起伏。

    于是接着杨晞的话,冷冷地道:“以你之身换唐安安之命,不过分啊~况且我们可不是什么女人都收的人,你身边的唐安安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况跟了我们只有享不尽的荣耀,连你的叔父和堂兄也能跟着你尝到甜头。”

    正说到这里,却听内侍报:“王爷,咱们府上的门客余音醉和羽林军左中郎安将军有事求见~”说罢弓着身子向李俶递上左中郎的请柬。

    李俶瞥了一眼,偏着头对杨晞等人笑道:“看来是这位安小娘子的堂兄安蹀首伙同我们家的门客一起救他妹妹来了~”又对报信的内侍道:“让他们进来吧!”

    杨晞略微不屑地对李俶道:“广平,您也太忒谨慎了吧,一个门客而已,也至于就给他们放行了?”

    李俶摇首:“你不知道,余音醉可是我父亲最欣赏的一个门客,马上要参加接下来的科举了,说是门客,只不过是家父惜才荐拔,助他在公荐的路上顺利些罢了。你也知道,科场之中能否中举,名公巨卿的举荐延誉有多重要。想必日后也会与你我同朝共事,他在家父面前很能说得上话,我们素日亦相交甚好,怎能拒之不见?”

    杨晞翘着二郎腿,上面的一只脚随意抖动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命好啊~能得太子殿下亲顾的举子,这几年我也是头一遭听说。如此说反倒想见上一见了。”

    说话间,已见两个俊朗少郎挺首安步走了过来。唯以左侧那个竟能貌压全场英俊的王孙公子,其容堪比卫玠、宋玉,其才不输潘安、兰陵!——此人便是余音醉。

    他与安蹀首并肩走来,带给众人的惊艳度丝毫不输安粲夕——是另一种风度翩翩之儒美!他二人都不自觉地看了看笼子里的女子和安粲夕,然后分别站立到了安粲夕的左右两侧。

    原来安府管家待来接安粲夕的车辇出发后,便立马命人去通知了主君和公子安蹀首。安家素来与东宫太子的人没有什么交往,是个没有野心和政治意图的家族,只奉行职守罢了。

    安蹀首思来想去,只好去东宫崇文馆找一个太子门下的门客,名唤余音醉者,由于余父和安父是故交,因此安粲夕投奔来此以后,便由安家叔父做主,与余家私自定了亲。两个发誓不娶、不嫁的大龄当事人却毫不知情,都正筹谋着该如何退亲呢。

    安蹀首虽深知他二人的心意,然此危急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于是告知安父后,便匆忙去寻余音醉。

    余音醉本是个信奉儒家思想的持正君子,对于女子并无什么念想,一心想着先成就一番仕途,再娶亲也不晚。虽不喜这门匆匆定下的亲事,奈何关乎一个女子的名节,更何况在解除亲事前,安粲夕还算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再者也想趁机规劝一下广平郡王谨慎行事,以免被人抓到谈资。

    此时的他正好在做杏花酒,便立马放下酒坛子,陪同安蹀首找到了宰相府。

    初见到安粲夕的背影,素纱微蠕下是一副挺拔纤瘦的身姿,只立在那里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脱俗之感,使人远远的便能注意到她。

    这是余音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未婚妻……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余音醉见安蹀首站在了安粲夕的一侧,便不由自主地站到了她的另一侧,无意中做出了一种护持她的架势。

    杨晞等人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余音醉能成为东宫多年来第一个被公荐的举子了。果然是几世难得的人物!

    二人例行参拜后,其中一个便开口道:“舍妹不知因何犯颜于上,在下定会带回去好好管教。”

    杨晞故意拧了拧眉头道:“你这妹子可不简单啊~你可知道她帮着妓院的歌女们填词呢?今儿个被我们审问享云楼的姑娘时给问了出来,恐误了你妹子的名节,故而叫她来当面对质。”

    安蹀首听了,眉头微蹙,不禁看了安粲夕一眼。对于这个刚来安府的超尘出俗的堂妹,他素来是很看重的,此刻却被人揪住把柄,多少有点救人乏术。只得不断认错,反复道,“回去定会让家公严加管教,属下也会对这个妹妹多加看管……”

    李俶道:“安将军不必如此紧张,没人拦着不让你妹子走啊!请安小娘子过来是欣赏她的才华,大家认识了做个朋友而已,没想到她不愿意与本王等相交,却将这些妓子当做了友人,非要纠缠在此,定要带走妓子唐安安!”

    从进到宰相府的后花园后,安粲夕第一次将目光正式投向了李俶。那眸色是幽怨的不满,是逼人的审视。

    李俶在迎来那目光的一瞬间,有点心慌,六年未见,他不知道她会如何看待当初那个孤僻怪异的男孩。

    安粲夕却急于救出唐安安,不识时务般地继续恳请道:“我可以任凭处置,还请殿下放过唐安安!”

    她到底是把他忘了,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没有看向自己的情有可原,那么这一眼之后,便不值得原谅了!

    安蹀首偷偷拽了拽安粲夕的袖子。

    余音醉不想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这般卓尔不群,不由自主地偏过头望着她:眉毛是柔的,眼角是柔的,鼻梁是柔的,嘴角是柔的……将她支撑得笔直的,仿佛就只剩下那倔强不屈的灵魂了。

    便拱手禀奏道:“殿下,这位安小娘子是在下的未婚妻子,还请殿下看在平日的交情下,饶她这次。”话说出去后,连余音醉自己也有点吃惊:自己竟然就这样沦陷了?就如此明晃晃地承认了跟安粲夕的亲事?不去安府退婚了吗?或许是因为她为了营救一个身份悬殊的妓子而不顾自家安危,或许是因为她的才华,……或许是因为一见钟情之类的?

    “哦,你定亲了?”李俶别的倒不在意,最在意的就是余音醉刚刚的话——他说什么?他竟然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怎么敢?!

    余音醉见李俶面色凝重起来,心下疑惑,以他们平素的交情,如此小事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啊……因此修眉微凝,垂目拱手道:“余谋不才,鲜少有机会能被宴请到勾栏之地,但也听闻了唐安安姑娘的大名。她的身份虽然在各位郡王眼中算是卑贱,但她代表的可是整个平康坊,以及坊中素日带给众多儿郎快乐的歌儿舞女们,恳请诸位郡王和杨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唐安安,以免寒了所有风月场所女子们的心啊!况,盛世升平,前有则天大圣女帝一统江山,现有女子婚配自由的平等……想来,安小娘子出于美意为享云楼所作的词,也不算多大的罪过。闺中之作本就鲜为人知,如今安小娘子的词作能经由享云楼传播而为人称道,甚至传到了广平郡王的耳朵里,岂不也算得为有才学的女子广开了言路?还望殿下饶恕她们!”

    李俶有些惊讶,因为余音醉的言论跟安粲夕的如此偶合。再看看他二人的气宇形容,一个如兰,一个如竹,简直天造地设般的般配。

    而第一次见到未婚夫的安粲夕听了这番言论,更是眸中闪着光芒,无限敬仰般地望向余音醉——来了这半日,她可连正眼都没看向过自己,除了瞪他的那一眼外。因此更加难掩怒色。

    在心有余悸的安粲夕这里,也是第一次听到支持她的言论,况还是个知书达理的男子。禁不住拿眼睛仔细去审度对方,只觉余音醉五官儒雅而自信,颇有儒家风范,瞬间对其生出无限好感,仿若知音眼前,却一时难道衷肠,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杏花酒的淡淡香气,也正一点点的浓烈开来。

    才子佳人的一幕,特别是安粲夕望向余音醉的眼神,让李俶的心里滋生出隐隐的醋意来。

    李俶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缓缓走近安粲夕,双手捏住她的肩膀,由于个头的差异,目光从上而下深情盯住安粲夕的双眸,似乎是要将她看穿,并邪魅笑道:“许久未见,安塾师!”

    安粲夕微微张开嘴巴,惊讶度不亚于刚刚听到余音醉就是她的未婚夫。

    难道是他?难怪,难怪刚刚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学生会是皇太孙。惊讶过后又转惊为喜道:“难道是你……俶儿?!”

    李俶不答,只默默盯着安粲夕的眼睛,仿佛在说——你不会自己把我认出来吗?你再仔细看看我……

    一股似曾相识的压迫感,随着岁月的增长比先时更加浓烈地袭来。

    那年,太子李瑛因谋反冤案被害后,李俶的父亲李亨便参与到争夺太子人选的暗潮汹涌中,为了保护爱子李俶,便偷偷将其转移至扬州的一处无人知晓的别业中秘密安置保护起来。

    十一岁的李俶刚刚经历了母亲被其他妃妾害死的伤痛,又莫名其妙被父亲以“亲母不贤”为名逐出家门,母亡父弃,身遭照顾他的又都是些奉命行事的“木头人”,不明就里的他仿若沉入冰冷黑暗的井底,变得怪癖暴躁,少言寡语起来,常常将自己反锁在卧房中,一日只食一餐,甚至接连两三天都不进饮食的情况也有。

    他病了,无药可救。

    家下人密函向李亨求助,李亨以为只是小孩子闹点情绪,过后总会好的,并没太放在心上。

    下人们无法,正巧李亨的回函中提过要为李俶秘密找个私家教书的人,都想着能将难题抛之委任他人,也是好事,于是紧锣密鼓地为李俶寻起老师来。

    因太子嘱咐过,避免名宿、太学经师这些与朝廷有瓜葛之人任职,只好搜罗于民间。

    试用了几个塾师都吃了李俶的闭门羹,直到安粲夕的出现……

    十六岁的安粲夕,父亲病故,母亲也因悲痛卧病在床,为了贴补家用给母亲治病,便来到这个神秘的不知隶属何人的府邸应聘塾师。虽然鲜少有聘请女子当教书先生的所在,但当时的民风开放,安粲夕觉得以自己的学识去教授那些孩子们还绰绰有余,于是便抱着试试的心态走进了这段宿缘抑或孽缘。

    那日,她一身白月配孔雀绿的襦裙,素洁安宁,仿若沐浴在阳光之下的莲。就这么轻轻推开李俶的房门,像一道光,闪进了抑郁着的少年心里。

    他痴望:“她是谁?”

    仆从回答:“是今日来应聘塾师的人。”

    于是他指着她道:“我要她!”

    尽管她比他大了整整六岁。

    刚好他要她,刚好她想来做塾师。于是府里便留用了她教书。

    从那天起,温柔娴淑的安粲夕便慢慢引着他走出了那个紧闭着的房间,从而也走出了阴暗的心房,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关怀。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拉着李俶逃离了枯井,走出了阴霾,重见阳光!

    …………

    安粲夕突然又从见到故人的喜转而为忧,她还不确定因为当初的逃离,李俶是否会怀恨在心,毕竟当年的那个男孩是那么的孤独与沉沦。否则刚刚他为何如此为难自己?可是她必须制止这种发生在师生之间的不论之恋,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关怀什么是真爱,再待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虽然她那时很需要银子,虽然再找一份重金的塾师的活计就没这么幸运和容易了。

    见安粲夕被自己审度得垂下眼帘,李俶终于松开了手,重新回到座椅处将自己随意瘫了下去,自嘲般冷笑道:“无论是你的文字风格,还是行为做派,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让人恨不起来啊~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塾师!只是……你怎么敢,怎么敢放弃我这个学生,如今,又有了婚配呢?!你应该只为我效命,不是吗?”

    多年未见,安粲夕不知他此番是爱是恨,是黑是白,便不敢再多言。

    不止她闭了嘴,就连安蹀首、余音醉等人,也因为摸不着头脑而只能静观其变了。

    终究是李俶打破了沉默,他眼神滑动的瞬间,似乎有了新的主意。一转刚刚渗人的阴气,平静地问向余音醉:“余先生来此,难道就是为了帮未婚妻说话的吗?”

    对于这种接近戏谑之话,余音醉不慌不忙,正色回道:“还有一件事要回禀殿下,回纥王子叶护不日将抵达长安,太子派我协同您准备出城迎接的事宜。我因此也正准备找殿下~”

    余音醉说得是实话,无论何时,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叶护这小子来了?”

    回纥王孙叶护与广平郡王李俶私交甚好,二人曾结拜为异国兄弟。听闻他来访,李俶惊喜非常,心里却多少疑惑叶护此行所为何事?

    余音醉回道:“是的,回纥的信差今日刚到,说叶护王子的驾乘已从兰州开拔长安。”

    李俶听了便起身往外走,经过安粲夕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在她耳畔痴语嗔道:“先是唐安安为你求情,现在是你堂兄和余先生,这么多人护着你,学生都有些吃醋了。给本王个机会,让我送你回府吧!”

    “啊……好,”安粲夕的回答有些胆颤的迟疑,她怕他那莫测的性子,从他十岁起就怕了。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竟然是位皇孙!

    李俶露出促狭的笑意,握着指头朝内,伸出胳膊肘让安粲夕去扶着。安粲夕勉强挤出笑容,迟疑着将手搭在了上面。因为她还需求他。

    “请问郡王殿下何时能放走唐安安?”

    李俶看着安粲夕清澈的面容和渴求的眼神,顺势握住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柔声低语道:“你求本王,本王自然会应允,现在就放了唐安安可好?”

    突如其来的电波,让不明所以的安粲夕心内一紧。忙使劲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

    李俶只道她是害羞,回头对杨晞摆手示意道:“将唐安安送还享云楼去!”

    自从见了安粲夕,杨晞的心思早就不在唐安安身上了,见李俶授意,又当着众人,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命令手下将唐安安依旧送回享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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