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中途只需再倒个火车,这么多年过去,交通都便利了,不再用来回倒腾。

    望着车窗外浮现一闪而过的掠影,只觉越靠近,某些答案就将破土而出,脑袋混混沌沌,心脏杂乱跳动。

    参杂着未知、恐惧……

    做了个深呼吸,她眯上眼睛昏沉地睡了个囫囵觉,再次醒来已然换了天地。

    从包里取出手机,给许开年回了个电话,他那边似是正在忙,匆匆挂了电话,洛璃嘱咐他安心工作,自己这边好好的。

    而后又给店里胡楠交代了下事情,这才从火车站走出来。

    安岚县。

    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住了十来年的地方,此刻熟悉又陌生。

    出火车站,路边齐溜的小轿车,摩托车,依旧吆喝着拉客,洛璃四处望了望,找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人和事,情绪难免低落。

    她抿唇,随意拦了个车报了“北涧街”。

    沿路的风景大变样,各个街道干净有序,道边都有了绿化带,洛璃降了窗户,过路肆虐的风吹打到她脸上,有几根碎发糊脸上。

    她毫不在意,抬起眼遥遥看见学校里竖起的国旗,洛璃叫司机停了车,她从这里下去。

    走到校园门口,洛璃恍惚,大门口旁侧牌匾换了,印刻“安岚一中”四个大字染上金黄色调。

    教学楼、跑道,远远望去全都翻新了。

    她摸着残存的记忆,拐过大弯道,循着记忆走到了‘家’门口。旁边原来老教师小区已经被拆了,成了个大花园,此刻还有孩子嬉闹。

    而对面的出租屋,整栋楼外层刷了白漆,亮堂又干净。仰头看一连几户家的窗台还养有绿植,垂垂绿色一片。

    焕然一新,这是洛璃的第一感受。

    外衣的衣摆被人轻轻拉动,她回神,低下头看见个小男孩疑惑看她:“姐姐,你也住这里吗?我都没见过你。”

    洛璃蹲下身,温和拉他小手晃了晃:“是,姐姐以前住在这里的。”

    “你能带我进去吗?”

    小男孩犹豫两秒,歪了歪脑袋,嘀咕:“这么好看的姐姐应该不是骗子。”而且看上去她好像有些难过。

    “走吧!”小男孩老大人似的叹了声气,用了一个类似按钮扣的东西滴了声,院子里感应门才开。

    越是靠近心越是慌张,甚至是手心发汗,止不住的抗拒与恐惧。

    到了三楼,他们停了。

    小男孩拽了拽她,见没扯动,他疑惑:“……姐姐?”

    “到了。”洛璃松开他的手:“谢谢你,领路带我上来,你先回去,好吗?”

    小男孩鼓鼓嘴,跑掉了,还不忘嘴甜道:“姐姐再见。”

    人走了之后,洛璃盯着面前陌生的大门,举起的手有些僵了才轻轻敲了两下。

    又按了下门铃,里面才有人应声。

    开门的是位中年女人,嘴里正啃着苹果,问:“你是?”

    “洛、洛……”洛璃嘴唇微抖:“洛兴城,是住在这里么?”

    那女人皱了皱眉,“什么洛兴城?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没这个人。”

    “没有吗?怎么会呢,就之前一直住在这里的,就住在这里的……”洛璃口中干涩,“你想一想,麻烦你再想想,真的没这个人吗?”

    中年女人被她这略显激烈的行为,稍稍震惊了下,看到她真的焦急,女人才道等一下,她打个电话问问。

    两人用了方言说几句,那女人走进屋子里很快递了张纸出来,说:“这纸上是前房东现在的住处,我们搬来好几年了,之前这地方都翻修过好几次,真没听过你说的这个人。要不你去问问这老房东?”

    洛璃怔怔接过:“……谢谢。”

    “欸没事没事。”女人见她失魂落魄,摆了摆手才关上门。

    活生生的一个人会去哪呢?

    顺着地址找过去,是个嘴上叼根烟的男人,屋檐下坐着个呀啊呀的老太太,那男人看见她似乎顿了一下,才道:“你谁?”

    “请问你认识洛兴城吗?”

    男人皱眉,吐出口烟,不耐烦地摆手,夹着棉拖就要回屋子去,这时,那一旁的老太太咿呀咿呀地叫唤。

    男人停下,转身问她是不是以前那老旧出租屋的租客,洛璃点了下头。

    他轻啧一声麻烦,随即领着洛璃到院子旁屋,一个类似于堆放杂物的地方,“自己去找找,老婆子也是闲的,记事的时候非得捡一堆破烂回来!”

    他开了杂物门,就不再管洛璃转身走到屋檐,大声音喊老人:“进屋去!你在这坐一天,冻死人!”

    老人似是已经不记事,咿呀咿呀的,男人直接抱着人进了屋里。

    一间小屋子,堆满杂物,上头落了灰。洛璃站在门口,没打算进去,根据男人的话语,她猜想他是想岔了。

    估计是刚门口老太太喜欢捡东西,都推在这儿,恐怕是之前有人来这找过。但她没有丢东西,她是来找人的。

    就当洛璃上前一步,想拉上门帮忙关上时,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微惊。

    那拐角处堆了个被翻凌乱合不严实的行李箱,太眼熟了,是她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那是回学校怎么都找不见,还当舍友搬宿舍时给弄丢了。

    之后就不了了之。

    洛璃犹豫着走过去将它拽出来,码在上面的一摞纸张书本一应落下,灰尘扑满面,她用手扇着,闭眼没忍住呛着咳两声。

    稍稍好些,她蹲下身去捡,动作一僵,以致越来越缓,初中的、高中的课本,以及零散的卷子,名字处全是写着“洛璃”。

    是她的。

    这毫无疑问。

    她麻木地一张张翻过去,凿开行李箱,衣服、防晒霜、几样护肤品,外包装都褪了色,还有一个相机包,在一众脏乱、过期的物品下,它格外突兀。

    洛璃颤抖着手去抓系带要拿过来,拿到手的时候,几张相纸从一旁滑落,浮着空中灰飘落在地上。

    而照片上的两个人并不陌生。

    是、是她和许开年。

    照片里女孩仰手举相机,男孩脸上伴着无奈的笑,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熟稔而有隐含着少年人赤忱、坦荡的爱意。

    洛璃捂着嘴颤抖着双唇,不知何时满面湿润,泪水一滴一滴掉落,细细碎碎砸在削薄的纸上。

    头疼欲裂,缩在角落双手痛苦地捂住脑袋。

    她想起来了,许开年、许开年、许开年……

    角落里的姑娘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呜咽,同时痛恨地手握拳砸向很疼很疼的额头。

    直到男人又走过来,嘴里说:“还没找到?你要喜欢全送……”他滞了声音,看到角落里的人,都不敢上前了,结巴道:“你……没事吧,我不是赶走你的意思,你这咋了啊?”

    只能看见小小身躯颤抖着,极小的哭泣声。

    光是听着就让人难受死了,轮到男人抓耳挠腮:“你这……咋的,你倒是说嘛!”

    大概过了两分钟,角落里的人才动了动,她站了起来,身上的东西一应全部落下,而当事人空洞茫然地往前走。

    “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怆哑的声音给他道歉。

    男人连咳了声,手放在裤边搓了两下,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小声尬然道:“没、没事。”

    洛璃点点头,走出了院门。

    寒风刺骨,太阳斜挂在西边群山处,半分温度都让洛璃感受不到。她看着这个变化巨大的县城,只感无穷无尽的孤独与恐慌。

    双手环抱住胳膊,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只是这次没有到出租屋这边,而是朝着已是建造成的花园走去。

    走到一处停了下来,洛璃蹲在地上,看着旁出栽种的大片花草。

    她无助摇头,不是这样的,楼道呢?

    明明这里是个楼道的,是个楼道的。

    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似是表达着来电人的焦急,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半晌,洛璃凭借本能接通。

    对方沉默了下,两边都没谁开口说话,或许是都不敢开口。

    “许开年。”洛璃闭着眼,小小声的唤。

    只这一声,就露了馅。

    许开年捂住手机麦克风,深深吐出口气,说出来的语调却像是在哭,声音涩哑:“你……想起来了?”

    眼泪顺着面颊无声流淌,直至此时泣不成声,听到熟悉的人,听到许开年同样的慌乱,在这一刻的洛璃彻底崩溃。

    蹲在地面,环抱住膝。

    她嚎啕大哭,委屈地像找不着家的孩子,徒留一身无措。

    “许开年,我害怕、害怕呀……”

    许开年心都揪了起来,手指发着抖,却温和充满力量的给予安慰,“不怕,小梨子不怕。”

    “找个暖和的地方,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他哑了声,急道:“不乱跑,我马上就来了。”

    这一次的许开年终于及时,当看到小姑娘乖巧地坐在花园长椅上,手里还握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旁边阿婆热情地让她不要客气哟。

    小姑娘眼角通红,吸了吸鼻子,哝哝道:“谢、谢奶奶。”

    他早该相信她的,他的小姑娘比他认为的还要坚强、还要勇敢些。

    苦尽甘来。

    许开年看着不远处的洛璃动作小心翼翼地,吹着滚烫的红薯,耳边是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的交谈,他忽然想到这样一个词。

    也只为这样一个姑娘。

    许开年平稳住略显颤抖的双腿,控制住音调,没有再走近,而是轻声唤:“洛璃。”姑娘抬起头,眼角红着眼睛却是亮亮的,他温和笑了声,招手:“过来?”

    小姑娘搁下手中的东西,提着步子朝他跑来。

    许开年忙张开双臂,把人稳稳揽到怀里,似是嵌入骨子地狠狠相拥。

    洛璃紧紧抓住他腰身衣角,头深深埋进令人踏实的胸膛,呼吸着熟悉的气息和体温。

    一个飘荡的心终得安稳。

    抓住的人再也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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