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又肯定万分的“明年”,不可言说又润物细无声地一下戳中了靶心,足足让她愣了几秒。

    回过神赶忙小小吭气回了声在听的。

    许开年笑了下,在电话里解释:“别过心,他们闹着玩的。”

    “……哦。”洛璃抿唇,眨了眨眼,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然而下一刻。

    “至于……”许开年轻笑了声,踩中她心中所有联想的点,“能不能成真,决定权从来都不在我。”

    像是对接下来有所预料,洛璃屏住呼吸,窒了一瞬,听到耳边温柔的风声以及他说:“小梨子,我在等你长大。”

    -

    假期一晃而过,安岚一中提前开学,洛璃恢复原来三点一线的作息,与许开年的联系逐渐降低。

    只有周末会通电话,陈奶奶每当这个时候就会笑眯眯地到一边去,把客厅留给她,刚开始洛璃不适应到耳根子都红。

    其实她想问许开年是怎么和陈奶奶说的,但她自己又不好意思,最后也就没问。

    但总觉得陈老太太心里门清。

    隔着千山万水,随时间渐渐冲淡,电话里说不了什么,他们也不多讲什么,有那一句话就够了。

    一般就是讲题,洛璃会把做错的、课堂上没理清的错题或不会的,都攒到周末的这通电话里。

    洛璃最大的感受就是——他还是他,没有变。

    尽管他们之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他始终都是她所认识的许开年,还是会因她解题时的小迷糊给气得想瞪她。

    洛璃想如果此时他在边上,依旧在慵懒地窝在沙发上,他会那支笔敲她脑袋说她笨,然后又任命地掰开揉碎耐心继续给她讲。

    嘴硬又心软。

    是最好的许开年。

    似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美梦。

    有些不愿醒来,至今仍是飘忽困渡,就好像冬日里第一场雪下的清晨,满地雪白,远处的山蒙上暮暮一层,让人看不清,而你知道它是美的。

    如果一定要洛璃界定他们现在的关系的话,她认为是朋友,或许不够准确,应该是比朋友更亲近,没什么越矩之处,说的话克制。

    都在往回收着。

    许开年单纯是给她时间,怕吓着了,而洛璃是没有什么实感,不太相信,也不太敢想,但好在是高三,心里憋着冲劲也没时间多想的。

    一步一步都在稳稳往前走,中间还是发生了个小曲折。

    从上次吵架恶骂,动手厮打,洛璃跑了出去的那天晚上起,两个人再一次人间消失了一样不着家。

    按照洛璃的经验,大概率两个月家里都会只有她一个活人,谁曾想李文燕提前回来了,一到家踢掉高跟鞋,直直倒在沙发上。

    洛璃听到声响走出来,就看到她捂着肚子满头大汗,脸上全是痛苦神色,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最后还是趁着人昏糊,才把人扛去附近还开着的诊所。

    小医生看了看推测说肠道上的问题,毕竟是小地方,连机器都没有,说是让她们上市里的医院检查检查。

    刚说到这时,李文燕一下子就坐起来,挣扎穿鞋,嘴里骂骂咧咧:“检查什么检查?!我健健康康,你给我开点止疼药得了,快点快点!”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佝偻腰就往出走,洛璃无奈只得让守夜的小医生先给开点。

    她出去的时候李文燕也没有走远,就没什么形象地坐在石墩子上。

    洛璃将药给她,环顾四周看哪家店铺还有光亮,想去买瓶水给她吃药的,结果刚跑回来,这人直接生吞了好几粒。

    “……”

    “诺,水。”她扭开矿泉水盖子,还是递过去,半晌,没什么情绪看她一眼还是没忍住皱眉说:“这止疼药,不是这么吃的。”

    半板都被扣没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仙丹。

    矿泉水哐哐哐被人仰头喝光,跟没听见她的一样,喝完还打了个水嗝,把塑料瓶子捏瘪了下,随手往后一扔。

    李文燕啐了口,瞥了眼她啧声道:“你个臭丫头片子,想疼死我直说。”说完赌气似的又扣了颗出来塞嘴里。

    “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洛璃气死,“随你便。”她再多嘴她就是猪!

    李文燕哼哼两声,才不管她。母女俩平日都见不着面,这会哪有什么话可说的。

    时间不早了,今天给自己预留的学习任务还没完成,没功夫和她在外边吹冷风大眼瞪小眼的。

    洛璃利索半蹲到石墩前,木着声音:“上来,背你回去。”

    李文燕愣了两秒,视线不知该落在哪,嘴里还是嫌弃喃喃:“你说,你是不是想摔死我?”

    “快点。”洛璃不想听废话。

    李文燕讪讪,还是搭拉上去,重量不敢全压她身上,哪里知道她家姑娘实诚地往上一颠,背的稳稳当当。

    夜里八九点,天冷街道店铺大多早早关门,老旧的路灯忽闪微亮。

    寒风刺骨,两人紧挨的身体却是暖的,听到耳边因为出力而渐渐重起来的呼吸,眼角有些红,嘴上依旧不饶人,埋汰道:“小身板还挺有力气,真不像个姑娘。”

    “是不是姑娘,又有什么区别。”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得你们喜欢,她改变不了任何。

    “……什么?”背上的人没有听清呢喃。

    洛璃情绪一闪而过,大着嗓子,“去医院,医生说让你去市里医院瞧瞧,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

    “不去。”李文燕听这话呼吸就有些急,敲她脑袋:“去什么去,去什么去?!都是些庸医,坑人钱的,你小屁孩懂个什么?”

    “我不懂,但我知道身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

    “钱呢?去医院不需要钱啊!你以为赚几个钱容易……”

    “我有。”洛璃重声打断她。

    “你哪来的钱?”

    “学校每年的优生补助、奖学金,还有杂七杂八的,我跟你说过我身上有钱!”

    李文燕沉默了,偏过头呼出口气,喉咙干涩犟道:“不需要,你老娘还没怂到这个地步问你个学生要钱。”

    说完这话想到难怪每回塞钱都不肯收,不争气地使劲戳她脑袋:“你说你是不是蠢的!谁给你钱你就拿着,自己的好好攒着,等将来……”

    话一顿,气低了几度换了句说:“反正我不需要你的钱,我给你的还有家里犄角旮旯剩的,你就藏起来给自己攒,真是蠢死你算……欸!”

    她还没数落交代完,洛璃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挣道:“你不需要我的,我也不要你的!非得撇这么干净,行!我们各自管好自己,就算我死外边你也别插手!”

    话撂完就把手一松把她放地下跑回了家。

    “嘿,你这孩子……”

    一溜烟进了小区租楼,就不见人影了。

    李文燕叹了口气,半晌,真见不到人了才重新佝偻腰微微弯下,手鼓拳按住绞疼的腹部,扯着嘴角却是笑了。

    她这一生,栽在瞎了眼上,当初不顾家人劝导要死要活跟了个烂人、没用的死男人,父母没了她也回不去了,唯一欣慰支撑她苟活下去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李文燕呼出口气,咬着泛白的唇,浑身冒出冷汗,拖着沉重的身子没有回家,而是往外走去。

    心想总得再坚持坚持,等姑娘考上大学彻底送出去,她这也算是圆满不留遗憾了。

    总不能她们娘俩都栽倒这烂沟里。

    -

    时间过得飞快,高三学生没有什么假期所言,学校抓得紧,都攒着劲头,就连平日吊儿郎当的学生都能踏实按时按点坐位置上。

    高三全市第一次联考,洛璃成绩稳扎稳打进步,班主任挨个找学生谈话心理辅导。轮到她的时候,先是表扬学得踏实,考得不错。

    其次,重点内容就是择校,班主任分析了保底、相对口碑好的几所211给出建议,看她没说话,又问:“心里已经有目标院校了?”

    “嗯。”洛璃抿唇,眼神坚定:“我要去c市,考c大。”

    班主任是安岚一中出了名雷厉风行的女教师,教语文的。听到这话她神色微怔,抬头瞥了她两眼,又问:“确定了?”

    “嗯!”

    “行。”班主任从一开始的微讶,到镇定,教了十几年的书了,看一眼就知什么情况,她从书桌上翻翻找找,拿了一摞出来。对比着看:“成绩班级稳定前三,年级三十左右浮动,最近几次校考,排名都在往前。”

    黑笔在纸上划划,笔尖轻敲了两下,似是在思忖要不要泼凉水,洛璃先是道:“老师我知道的,还差很多。”

    “是,所以这大半年加把劲,有希望的。”班主任最后说,看了她一眼,又喊她:“洛璃。有目标有愿望是好的,总比混沌地失去方向要令人清醒得多。”

    “我不管你一直有呢,还是因为其他外在因素,人也好事也罢,总之还是一句话——”

    “任何一切阻拦你或给予你动力的,这些都该是你的,而你所做的决定更应该单纯是为你自己,你明白吗?”

    这会已经下课放学,教师办只留她们,这些话听进了心里,是熟悉的。

    洛璃愣愣看向这个教过自己将近两年的女老师,一时没有开口说话。她始终认为自己在班级里的存在感是极低的,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因为害怕别人奇异打量的目光再次落到身上,所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一下子回想,突然发现,原来在自己迷茫痛苦的时候,其实有人拉过她一把的。

    半晌她才开口,郑重道:“嗯,我知道的。”

    “谢谢老师。”

    她鞠了一躬,班主任语重心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到放假,学校总是空荡得格外快,入秋教室窗外那棵银杏树,叶子微微泛黄,随风打旋落下。

    洛璃回教室收拾完书包,沿路难得放空自己慢悠往外走。

    心中是不可言喻的兴奋,是有目标的踏实感,是前方的路都点亮了,是彼岸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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