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利寅给鹦鹉设定了每五分钟自动发出通讯请求的命令,他自己倒是一点都没觉得会拨通,只是觉得自己命太硬了,想骚扰骚扰周上将,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自娱自乐。

    于是当通讯冷不防地被接通时,命硬的班利寅先生正哼着歌给自己削苹果,见通讯页面白光一闪,居然接通了,刀子一错,长长的苹果皮应声而断。

    好在班利寅的脸皮十分厚实,向前一凑,就要在周瑗开口之前,先下嘴为强地叨逼叨,只是一句花腔刚扑棱棱卷到舌头上,就见频道的右下角,忽然挤进来一颗头发花白而精神矍铄的头。

    班利寅:“……”

    这是一颗在整个星系都十分具有分量的头,差点把班利寅的肺挤炸了,他强行灵敏地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肌肉,让它们堪堪停在现有的弧度上,不至于再向上扬像个智商没上40的傻小子。

    “小班同学,你好啊。”韩玉元帅冲着屏幕挥了挥手。

    “哎,老元帅,您身子才康健哪。这是做了拉皮了吗,几年了这都,怎么一点皱纹都没有呢?哪位医生给您做的,能麻烦您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呦,是吗。”韩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知道班利寅这小子又在满嘴胡说八道,可他还偏就爱听他说鬼话,于是当下十分给面子地笑道,“我可没去做什么拉皮。”

    班利寅作惊讶状:“天哪,那可真是太羡慕您了,这天生丽质可真不是谁都能求来的,我活到二百多岁能有您一半的精神,那就是烧高香了。”

    周瑗抬起头望向正在自由发挥的班利寅,班利寅背后汗毛立起,但顽强地假装没看见。

    韩玉:“你这么急地找媛媛,是有什么事吗?”

    “可不是吗,我找圆圆啊,就是有事要找他。”

    周瑗:“……”

    韩玉乐得眉毛都飞起来了:“我看以媛媛那性子,别人没事也绝对想不到找媛媛。”

    班利寅假心假意:“圆圆也不至于像您说的那样,再说了,圆圆身居高位,别人畏惧圆圆也是正常的,这说明圆圆很有威信啊。”

    被一老一小争先恐后地占便宜的周瑗眉尖轻轻跳了两下,开口道:“班利队长——”

    班利寅常年带领着卡俄斯远征队在域外行走,遇到的乱石流、光暴、野生黑洞数不胜数,对危险的嗅觉十分敏锐。周瑗刚刚说了四个字,他已经知道快要踩到他尾巴了,于是适时地缴了械:“其实这次这么着急地联络周上将,是为了征兵的事宜。”

    韩玉:“哦?那好像既不是你的本职工作,也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班利寅投其所好:“之前不是在外边漂着没机会吗,其实我也特别赞同您的军事观点,要是想在天上开疆拓土,那还得是人类上去才行。”

    韩玉笑着听他胡扯,卡俄斯作为整个星系最前沿的科学阵地,是最希望能把人工智能引入星际军的。

    班利寅:“……这不,这一届的征兵我怎么也不能错过,周瑗作为您一把手带出来的孩子,也早就想尽尽心了。您看他在旁边还听着吗,帮我问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到K7来。”

    周瑗一句“我没打算去”卡在舌尖,虽然他之前确实没想去,但经过一整天的骚扰,他十分想去K7抓住班利寅揍一顿。

    于是他微微笑着点点头,“我明早就启程。”

    K7农业与生物与工程技术大学是K7首都唯一一所拥有巨大操场的大学。

    只可惜近年环境污染严重,天灾也勤,经济不景气,学校辞退了大部分的保洁人员,于是操场没人照料,老旧的草皮蜕去,露出下面的黄土,被风一吹就是顶级灾难片的特效。

    班利寅坐在尘土飞扬的露天操场上,顶着一头用发胶抓出来的潮流发型,在整个以混混为主基调的征兵现场格格不入。

    他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向伟大的自然现象屈服——在沙尘暴中还戴着美瞳是十分痛苦的。

    “老师,您在做什么?”

    一个前来交表格的女生好奇地问道,毕竟在她的眼里,这位年轻单薄的男老师正艰难地坐瘸腿的板凳上扭过身去,在站在他身侧的另一名高大男子的怀里用手往眼睛里抠索着。

    班利寅转过头来,美瞳刚摘了一只,另一只眼睛还被刺激得流眼泪,他身形偏纤细,还心机地穿了一件宽松的休闲款上衣,被风吹鼓之后,更显得单薄而楚楚可怜。

    他还没说什么,就见那女生的拳头握紧了。女生十分豪迈地说:“老师,来了就是客,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叫上兄弟姐妹们揍他去。”

    班利寅乐不可支,因为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流眼泪,于是又抓紧时间把另一边的美瞳摘了下来,接过鹦鹉递来的无菌棉,把眼周擦拭干净,这才拱了拱手,语气惊奇道:“这位妹妹,你们还真是侠义心肠,打架这么厉害?”

    女孩谦虚地摇了摇头:“哪里哪里,我们青龙帮在这片儿排第一罢了。”

    还青龙帮,班利寅大开眼界,连忙请教道:“那请问,你们在这一片儿的手下败将有哪些?”

    显然是没见过如此配合的老师,女生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一时下意识地谦虚起来:“也不算手下败将,我们经常换着当第一的。”

    “怎么换?是轮流当,还是要凭武力?”

    女生没见过还有人值日似的排队当老大,当即笑了:“当然是隔一段时间就约架,您要是感兴趣,我们今天晚上就有一场架,在城西大拱桥,您要不要来看?”

    早就听说K7星人凶猛好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班利寅设想了一下拉着周瑗去看一帮初中生/高中生打架的场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礼貌微笑道:“好的,有时间老师一定去瞻仰。”

    女生刚想再说些什么,扭头不知看到了什么,眉间挤成一团。

    班利寅不嫌事大地站起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被女生一把又推在了板凳上,女生道:“就是她们。”

    看她的反应如此之大,班利寅挤了挤眼睛,同仇敌忾道:“怎么样,要不要老师不收她们的表格了?”

    “这倒是不用。”女生愣了一下,认为这小打小闹的,实在不至于断了别人的生路,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比这位老师更成熟一点,于是平静地道:“来的人是‘鹤路’的二把手,哦对了,鹤路就是今晚要跟我们打架的虾兵蟹将。”

    女生说完,十分有气势地往桌子上敲了一把,冲来的那人挑衅地抬高下巴,一甩马尾,趾高气昂地走了。

    不过来的那人一溜小跑,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班利寅,一点眼风都没往旁边漏,全都大聚光灯似的罩在班利寅身上,方才那女生的挑衅算是白瞎了。

    班利寅自认为是一枚端庄又别具一格的美男子,最喜欢被人盯着,当即便和颜悦色道:“同学,来交表格啊?”

    这是一句七个字的废话,挨个蹦着在黄走走脑内拉扯警铃,黄走走被脑内震耳欲聋的“今天是个好日子”砸得晕头转向,扶住了桌沿才感觉找到了支柱。

    她张了张嘴:“啊。”

    这实在是“啊”得太过虔诚,班利寅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鹦鹉就了解了自家主人的意思,手指在她耳后轻而快地一贴,道:“心脏搏动过快,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有二级昏厥风险。”

    鹦鹉的手还没缩回来,就被黄走走握在掌心,她泪眼朦胧:“是你吧?鹦鹉,我认出你来了。”

    短短几个句子在数据库中检索,搭配出了各色伦理认亲的视频和故事。鹦鹉道:“是我。”

    黄走走抚摸着鹦鹉九十万星币一平方毫米的昂贵人造皮肤,恨不得立马就通过层层选拔,跟着他们前往基地,成为一名光荣的卡俄斯工作人员。

    “你把她送到医务室吧要不。”班利寅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位眼睛发直了的女孩,他看了看报名表,“黄走走对吧?感谢你这种情况下还来关心联盟的军事事业,快去休息一下。”

    黄走走被鹦鹉不由分说地带走了,她脚下不动,鹦鹉还以为她动不了,于是一把抄起她的腿弯,把她温柔地塞进了医务室去打点滴。

    K7有许多的征兵点,这所大学是其中之一。在K7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男女入伍比例几乎是1:1的,来班利寅这里交表的人数与另一侧男生报名入伍的人数基本等同。可见当地虽然经济和科技都不发达,但民风十分开放,不存在太多的性别限制。

    由此可知,一个地区的民风民俗还真不能单纯只从发展水平来看,像在弗洛,女性想要入伍,就没这么简单了——虽然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也都不愿意当兵,缺乏数据支持,理论有待商榷。

    班利寅一边在脑子里放空,想些有的没的,一边翻看方才收进来的一沓报名表。

    这里的人真的很有意思,政治面貌居然填了“青龙帮”“鹤路”之类的,可见即使是报名,也丝毫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他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他的手停了下来,抽出其中的一张。

    同其他人一样,这张表上也填了一堆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右上角一张照片用胶水粘得歪七扭八。照片上,一名少女面色不虞,脸上一道伤被化妆师不是很用心地盖了盖,她似乎正在十分不耐烦地盯着镜头,好像来照张照片耽误了她许多时间,要是再磨磨蹭蹭,摄像师就有被她揍一顿的危险。

    是个如假包换的混混。

    摄像师也许感受到了无可名状的压迫,照片照得仓促,晕了一小摊光圈在女孩的背后,像是某种遥远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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