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利寅吹了一声口哨，认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周瑗那混球有自己帮他，实在是走了大运。
他一面再度认真地阅读了一遍整张表的胡编乱造，一面举起手腕，亲自给好运的周瑗上将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还特意配了三个字：啧啧啧。
周瑗收到简讯的时候，正面对着四位慌张得如鹌鹑的将领，这四位都是中远程巡逻军的校官，不归周瑗手下的暴力军团管辖。可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观念，当周瑗客客气气地邀请他们过来喝杯茶，探讨一下几天前巡逻军玩忽职守，居然放进来一伙星盗的事时，几个人却都感觉又回到了军校，被上级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虽然周瑗上将从来不骂人。
“诸位，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请各位详细报送一下事故信息。”兰陵说着，四人的终端都提示收到了消息，兰陵手边也跳出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表格，“为了更客观地描述事故现场和阐述事故原因，我制作了一张表格，大家只需要在每条问题下面勾选您认为最准确的选项即可。”
周瑗没说话，仍在一言不发地抱着个搪瓷杯喝茶，好像今天他出场确实是来喝茶的。
四人一个头两个大，四人压根没想到周瑗会以这件事来小题大做，以为仍像往常一样遮掩一下就过去了，所以只让下属捏造了个理由交上去。被周瑗请来喝茶的途中，四个人才紧急地串了口供。
其实原因很简单，人工大气层外和弗洛内核的防御措施十分完善，足以自动监测航空器出入情况，再把无视命令的非法闯入者轰成渣，所以每天的巡逻军无非只是走个形式，跟古英帝国的王宫仪仗队差不多的性质。
这样一来，是人在上面表演高空杂技，还是机器自主完成，就没了多大差别，所以时不时会有队员临时请假溜号、留下设定程序的仪仗机甲自主上天的情况。
这些情况周瑗平日里也知道，只是不在同一体系里，激进派和保守派也互不搭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些人的耳目还没有灵通到收到即将有一批新的军用人工智能会被投入军队的消息，所以不知周瑗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现在拿这件事来敲打。
事情本来可大可小，只是面对着这样一份有测谎矩阵的详细问卷，如果四个人的口供对不上，那就不仅仅是治下不严的罪了，周瑗凭一条“有意瞒报军情”就足以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
四人对视一眼，可惜各人都从各人眼里看出了不同的意思。
周瑗专心致志地喝着茶，兰陵却忽然发过来一张照片。
一人拿出手帕来细细擦着额角的汗，仍在传小抄似的对着眼色，忽然只见周瑗站起身来，兰陵适时地为他披上大衣，二人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半晌，擦汗的那人小声道：“他是故意在考验我们吗？”
他旁边的人比他年纪大些，看得略透：“不会吧，他有什么必要考验我们呢？”
“那要不……”
第三人：“嘘！兰陵要是还监控着，你们这么串供不是找死吗。”
第四人是个行动派，转过头来道：“兰陵已经解除监控了，你们试试链接一下自己的AI。”
几人试着连了一下，清查一番，果然已经不在监控之下了。四人都是老油条，自然清楚这是周瑗暂时放过他们一马的意思，一时都有些感谢那位把周瑗叫出去的勇士。
“找一条到K7的最快路线。”周瑗跨步上了机甲。
“是，时间属性最优先，途中跨越两个跃迁点，已启动最大功率，预计两小时四十八分后到达K7农业与生物与工程技术大学。”兰陵应道。
班利寅吸着一杯口味奇特的可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块石头是下午那名酷酷的女生说明情况之后，双方商量出来的中立区，认可了班利寅在此观战的权利。
那名酷酷的女生名字就叫可乐，显然很有身为大姐头的教养，看到班利寅正在吸食一杯可乐也没有表达不满。两边人马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每来一个人，都要被可乐带到石头面前，说明情况，让他们记住不要攻击石头上这位会背着风沙流泪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老师。
班利寅微笑着接受大家好奇的观瞻，还拉了鹦鹉来垫背。等了大概三十分钟，班利寅就套话套了三十分钟，已经对当地的流氓事业了若指掌，连如何用一条强磁铁破坏青龙帮的对头——也就是鹤路所在福利院的电力系统都门清了，周行还是没有来。
班利寅盘腿摸了摸下巴，“人来齐了吗？”
可乐皱了眉头，“鹤路和我们这边都还差一个人。”
班利寅关切地问道：“呦，怎么回事，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
可乐踌躇了两秒钟，走到一旁去联系自己这边迟到的人。
“十四没接通讯。”可乐走了回来，捏了捏眉头，“要不换个人来。”
“这可不行。”班利寅连连摆手，生怕这边换人，那边也把迟到的周行给换下去，于是开始出馊主意：“那边不是也还缺一个人吗，她们刚刚好像联系上那个周……周行了，如果顺路的话，让她把你们的十四一起带过来好了。”
可乐狐疑道：“我都没听到，你怎么知道她们联系上那混球了？”
她说“混球”的时候十分恶狠狠，由此可见周行实在是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班利寅心里蓦地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与有荣焉，被混球两个字挠得有些快活。
他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办法，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身体零部件倒还不错。”
这是当然的了，鹦鹉三千万星币的听觉全覆盖系统是真的十分不错。
可乐信了，忧心忡忡道：“可是联络不上，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位置。要不就这样开始好了，正好都缺一个人——”
班利寅连连摆手：“这可不行，人要有契约精神。”
可乐瞥了他一眼，心想迟到都迟到了，再谈契约精神有个毛线用。
班利寅摸了摸鹦鹉的手背，“你帮忙找找。”
K7星上叫十四的人太多了，即使范围缩小到首都城市，也还是有大几百的人叫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鹦鹉：“方便请您提供一下十四先生的出生年月吗。”
话刚出口，就被班利寅轻轻地扇了脑壳，让他把对话情景调节为“十分随意”。
可乐：“新星历285年生，四月份，日子他自己都不清楚，我们猜应该是十四。”
“怎么猜的？”
“抓阄定生日。”
这倒是K7星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十分普遍的命运，班利寅笑不出来。鹦鹉也十分体贴地没有告诉她数据不可用，用行动轨迹和常光顾的地点剔除了大部分人，道：“您来看看，是他吗？”
可乐凑过去看了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经过修复的高精度图片，当下就认了出来，“是他。”
接下来的事情令班利寅大开眼界，明明是接下来就要拎啤酒瓶子干架的关系，现下居然十分和平甚至和谐地商定了让周行去找人的计划。
班利寅摁着鹦鹉的头，听清了终端中传出的周行声音。
这里的K3000系列个人终端实在是骗人钱财的玩意儿，信号不好，音质还堪比遥远地球时代的座机，周行的声音有些失真了。
鹦鹉把那几句十分简单的答应录了下来，听从主人的命令，把音频发给了正在宇宙中以最高速航行的周瑗。
“嗯……有点喝多了，我刚睡醒。”
“……好，马上去。”
“在哪？……行，我去找他。”
无比简单的三句话在空旷的机甲中循环播放，兰陵一直没有收到关闭音频的命令，这与周瑗一贯的行为模式大相径庭。周瑗的耳朵十分娇贵，没人敢在他面前把话说得超过两遍。
兰陵歪了歪头，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从监控指标来看，除了掌控情绪的丘脑活动比平时活跃，周瑗的生理指标一切正常，他无声地走到周瑗身后，想看看主人是不是无症状昏迷了。
周瑗把头埋在手里支着，肩膀罕见地略略塌下，仿佛有些疲惫了。然而兰陵无声的脚步刚刚停下，周瑗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好奇宝宝在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休眠吧，到达目的地再醒过来。”
“是，三十秒后启动休眠程序。”兰陵一面说着，一面将一杯薄荷水放到周瑗手边，“先生，您怎么了？”
周瑗没有理会他，自己站起身来，走到机甲的控制台前，伸出的手指一开始是略微颤抖的，但在摸到旋钮的瞬间又平静下来。
旋钮“咔哒”一声，音质模糊的、遥远的声响被掐灭在宇宙的寂静中，机甲里只剩下舒缓的电流声。
兰陵已经进入了休眠模式，站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是她呢，人类的基因如此神奇，只要数量足够大，所有的偶然都将成为必然。在这生命数以亿万计的星系里，即使长得再相似，也许都不足为奇。
他一面再度认真地阅读了一遍整张表的胡编乱造，一面举起手腕，亲自给好运的周瑗上将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还特意配了三个字：啧啧啧。
周瑗收到简讯的时候，正面对着四位慌张得如鹌鹑的将领，这四位都是中远程巡逻军的校官，不归周瑗手下的暴力军团管辖。可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观念，当周瑗客客气气地邀请他们过来喝杯茶，探讨一下几天前巡逻军玩忽职守，居然放进来一伙星盗的事时，几个人却都感觉又回到了军校，被上级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虽然周瑗上将从来不骂人。
“诸位，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请各位详细报送一下事故信息。”兰陵说着，四人的终端都提示收到了消息，兰陵手边也跳出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表格，“为了更客观地描述事故现场和阐述事故原因，我制作了一张表格，大家只需要在每条问题下面勾选您认为最准确的选项即可。”
周瑗没说话，仍在一言不发地抱着个搪瓷杯喝茶，好像今天他出场确实是来喝茶的。
四人一个头两个大，四人压根没想到周瑗会以这件事来小题大做，以为仍像往常一样遮掩一下就过去了，所以只让下属捏造了个理由交上去。被周瑗请来喝茶的途中，四个人才紧急地串了口供。
其实原因很简单，人工大气层外和弗洛内核的防御措施十分完善，足以自动监测航空器出入情况，再把无视命令的非法闯入者轰成渣，所以每天的巡逻军无非只是走个形式，跟古英帝国的王宫仪仗队差不多的性质。
这样一来，是人在上面表演高空杂技，还是机器自主完成，就没了多大差别，所以时不时会有队员临时请假溜号、留下设定程序的仪仗机甲自主上天的情况。
这些情况周瑗平日里也知道，只是不在同一体系里，激进派和保守派也互不搭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些人的耳目还没有灵通到收到即将有一批新的军用人工智能会被投入军队的消息，所以不知周瑗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现在拿这件事来敲打。
事情本来可大可小，只是面对着这样一份有测谎矩阵的详细问卷，如果四个人的口供对不上，那就不仅仅是治下不严的罪了，周瑗凭一条“有意瞒报军情”就足以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
四人对视一眼，可惜各人都从各人眼里看出了不同的意思。
周瑗专心致志地喝着茶，兰陵却忽然发过来一张照片。
一人拿出手帕来细细擦着额角的汗，仍在传小抄似的对着眼色，忽然只见周瑗站起身来，兰陵适时地为他披上大衣，二人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半晌，擦汗的那人小声道：“他是故意在考验我们吗？”
他旁边的人比他年纪大些，看得略透：“不会吧，他有什么必要考验我们呢？”
“那要不……”
第三人：“嘘！兰陵要是还监控着，你们这么串供不是找死吗。”
第四人是个行动派，转过头来道：“兰陵已经解除监控了，你们试试链接一下自己的AI。”
几人试着连了一下，清查一番，果然已经不在监控之下了。四人都是老油条，自然清楚这是周瑗暂时放过他们一马的意思，一时都有些感谢那位把周瑗叫出去的勇士。
“找一条到K7的最快路线。”周瑗跨步上了机甲。
“是，时间属性最优先，途中跨越两个跃迁点，已启动最大功率，预计两小时四十八分后到达K7农业与生物与工程技术大学。”兰陵应道。
班利寅吸着一杯口味奇特的可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块石头是下午那名酷酷的女生说明情况之后，双方商量出来的中立区，认可了班利寅在此观战的权利。
那名酷酷的女生名字就叫可乐，显然很有身为大姐头的教养，看到班利寅正在吸食一杯可乐也没有表达不满。两边人马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每来一个人，都要被可乐带到石头面前，说明情况，让他们记住不要攻击石头上这位会背着风沙流泪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老师。
班利寅微笑着接受大家好奇的观瞻，还拉了鹦鹉来垫背。等了大概三十分钟，班利寅就套话套了三十分钟，已经对当地的流氓事业了若指掌，连如何用一条强磁铁破坏青龙帮的对头——也就是鹤路所在福利院的电力系统都门清了，周行还是没有来。
班利寅盘腿摸了摸下巴，“人来齐了吗？”
可乐皱了眉头，“鹤路和我们这边都还差一个人。”
班利寅关切地问道：“呦，怎么回事，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
可乐踌躇了两秒钟，走到一旁去联系自己这边迟到的人。
“十四没接通讯。”可乐走了回来，捏了捏眉头，“要不换个人来。”
“这可不行。”班利寅连连摆手，生怕这边换人，那边也把迟到的周行给换下去，于是开始出馊主意：“那边不是也还缺一个人吗，她们刚刚好像联系上那个周……周行了，如果顺路的话，让她把你们的十四一起带过来好了。”
可乐狐疑道：“我都没听到，你怎么知道她们联系上那混球了？”
她说“混球”的时候十分恶狠狠，由此可见周行实在是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班利寅心里蓦地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与有荣焉，被混球两个字挠得有些快活。
他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办法，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身体零部件倒还不错。”
这是当然的了，鹦鹉三千万星币的听觉全覆盖系统是真的十分不错。
可乐信了，忧心忡忡道：“可是联络不上，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位置。要不就这样开始好了，正好都缺一个人——”
班利寅连连摆手：“这可不行，人要有契约精神。”
可乐瞥了他一眼，心想迟到都迟到了，再谈契约精神有个毛线用。
班利寅摸了摸鹦鹉的手背，“你帮忙找找。”
K7星上叫十四的人太多了，即使范围缩小到首都城市，也还是有大几百的人叫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鹦鹉：“方便请您提供一下十四先生的出生年月吗。”
话刚出口，就被班利寅轻轻地扇了脑壳，让他把对话情景调节为“十分随意”。
可乐：“新星历285年生，四月份，日子他自己都不清楚，我们猜应该是十四。”
“怎么猜的？”
“抓阄定生日。”
这倒是K7星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十分普遍的命运，班利寅笑不出来。鹦鹉也十分体贴地没有告诉她数据不可用，用行动轨迹和常光顾的地点剔除了大部分人，道：“您来看看，是他吗？”
可乐凑过去看了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经过修复的高精度图片，当下就认了出来，“是他。”
接下来的事情令班利寅大开眼界，明明是接下来就要拎啤酒瓶子干架的关系，现下居然十分和平甚至和谐地商定了让周行去找人的计划。
班利寅摁着鹦鹉的头，听清了终端中传出的周行声音。
这里的K3000系列个人终端实在是骗人钱财的玩意儿，信号不好，音质还堪比遥远地球时代的座机，周行的声音有些失真了。
鹦鹉把那几句十分简单的答应录了下来，听从主人的命令，把音频发给了正在宇宙中以最高速航行的周瑗。
“嗯……有点喝多了，我刚睡醒。”
“……好，马上去。”
“在哪？……行，我去找他。”
无比简单的三句话在空旷的机甲中循环播放，兰陵一直没有收到关闭音频的命令，这与周瑗一贯的行为模式大相径庭。周瑗的耳朵十分娇贵，没人敢在他面前把话说得超过两遍。
兰陵歪了歪头，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从监控指标来看，除了掌控情绪的丘脑活动比平时活跃，周瑗的生理指标一切正常，他无声地走到周瑗身后，想看看主人是不是无症状昏迷了。
周瑗把头埋在手里支着，肩膀罕见地略略塌下，仿佛有些疲惫了。然而兰陵无声的脚步刚刚停下，周瑗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好奇宝宝在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休眠吧，到达目的地再醒过来。”
“是，三十秒后启动休眠程序。”兰陵一面说着，一面将一杯薄荷水放到周瑗手边，“先生，您怎么了？”
周瑗没有理会他，自己站起身来，走到机甲的控制台前，伸出的手指一开始是略微颤抖的，但在摸到旋钮的瞬间又平静下来。
旋钮“咔哒”一声，音质模糊的、遥远的声响被掐灭在宇宙的寂静中，机甲里只剩下舒缓的电流声。
兰陵已经进入了休眠模式，站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是她呢，人类的基因如此神奇，只要数量足够大，所有的偶然都将成为必然。在这生命数以亿万计的星系里，即使长得再相似，也许都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