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完大家,阿月里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她连夜去找族内巫师。

    “在您来之前,我就已经跟意欲请示神明,只是连做几场法事,都无法请动花神降临。我占卜过,翠云族怕有劫难了!”巫师叹息。

    “既然神明无用,我们便自寻出路,自此也无需敬神拜神了!”阿月里冷声道。

    “族长想做什么?”巫师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我连夜上书京都请求援助,明日召集二十四村落拆除神庙祭坛!”阿月里柳眉如刀。

    翠云族对神明的敬畏,早已刻在了骨子里。

    但阿月里发话,各村守望还是依言照做。

    花神庙拆除,金身被扔在泥泞废墟里。

    宇文中听闻此事,立刻从别处调集粮食分发至村民手中。

    虽然阿月里此举引得族人一片哗然,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们年年都拿出最好的东西祭神,结果花神还不如县守大人来得及时!”

    “是啊,族长说了,后面京都还有支援,定能保证大家撑到明年春耕!”

    “谢天谢地,到时候大家就不用犯难了!”

    ……

    阿月里终于见到了花神琳琅,她气势汹汹地现身在院子里。

    “你这个卑贱又可恶的女人,原本以为是个识趣的,没想到居然敢拆我神庙,毁我名声!既如此,那便留你不得了!”她手执弯刀,步步逼近阿月里。

    “你既是神明,又怎能以权谋私荼毒众生?”阿月里质问。

    早在决定拆除神庙时,她便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

    琳琅此时面目凶狠,比地狱恶鬼还要狰狞三分。

    民心所向,即是神明。

    如今神庙已倒,自己若再出意外,那下一个要倒的,估计就是花神本尊了吧!

    冷风已然到了近前,阿月里闭上眼睛,脸上却无丝毫惧意。

    不过,空气中那把弯刀却迟迟没有劈下来。

    “你什么东西,敢伤我阿娘?”突如其来的少女,生生用手捏住了刀刃。

    “你又是什么人?!”琳琅怒不可遏中透着丝惊恐。

    少女没有理会,顺势抢刀,弯刀自琳琅手中飞出,呛啷一声没入石板缝隙中。

    “小满,你怎么回来了?!”阿月里欣喜。

    “师父夸我表现好,所以奖励我自由玩耍一个时辰。”小满笑眯眯道。

    说完看向琳琅,少女眼中迅速溢出寒意。

    “正好,拿这女人练练手。”她扯起嘴角。

    “你这野种,想对本神做什么?”琳琅又气又急。

    “野种?就冲这两个字,你今天就死定了。”小满杀气腾腾道。

    少女出手如电,琳琅避之不及,便被狠狠掐住了喉咙。

    “就你这样的,还敢肖想我阿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小满将她颈部握的嘎吱作响。

    阿月里看得心惊胆战,唯恐惹出祸端,连忙制止她。

    “小晚,差不多就行了,千万别……”

    “不好意思阿娘,您说晚啦!”

    只听咔嚓一声,花神的头便折了下去,身体迅速化成破碎灵光,空中只余一缕惊恐不已的神识。

    院子里,一个迟来的身影在原地抱头发狂。

    “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我说了给你一个时辰自由活动,又几时说过允许你来现世的?!”

    “来便来了,又怎么能杀人?!”

    “啊?!你杀人也算了,居然还屠神!”

    “屠神……还是花神……我当初究竟哪儿来的自信,以为自己教过你父亲,教得好你的……”

    那人兀自失神,喋喋不休地抱怨,小满站在边上,一脸无可奈何地安慰他。

    “好啦,师父,我下回注意就是了。”

    “哪儿来的下回?!你这才学几天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改日学成岂不要翻天?赶快给我回去反省思过!”

    小满抱抱阿月里,同她挥手道别。

    “阿娘不用担心我,等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小满走后,阿月里日夜焚香祈祷,希望赤渊能保佑她平安过了这一关。

    说来也怪,花神被屠后,当晚翠云族就收了雨。

    接连数日,气候终于恢复正常。

    十天后,巫师来找阿月里,向她传递神界消息。

    “原任花神琳琅下落不明,被冠以玩忽职守的罪名除了神籍,新任花神乃是有九世善功的虞夫人,出了名的尽职公正,而且还特地吩咐,这几年民生艰难,可免三年祭祀,五年上贡,谢天谢地,咱们翠云族终于迎来转机了!”她激动不已。

    “这可真是好消息,对了,您那边,有关于鬼神大人的消息么?”阿月里试探。

    “鬼神大人是万神之首,他的消息小人怎么敢打探?不过倒是听了几句关于他女儿的传闻,据说戾气冲天,十分厉害,让神鬼两界都很头疼……其实也正常,她若是良善可欺之辈,将来又怎么镇得住两界?”巫师说。

    听到这儿,阿月里便放心了。

    处理完族内事务,阿月里突然开始隐隐作呕。

    找巫师一看,竟是有了身孕。

    阿月里欣喜不已,间隔十年,她终于再度有了亲人。

    对宇文中,她万分感激,所以特意准备了酒菜答谢。

    却不想去请的人回来告诉她,宇文中摔断了腿,又被家人逼婚,短期内怕是出不了门。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两个月了,只能在家处理些事务,怕您担心,所以不许让知道的人提及此事。”

    “能确定吗?”阿月里心慌不已。

    “确定,我过去时,他还拄着拐呢。”跑腿的说。

    阿月里又找了几个人问,方才确定宇文中当真两个月都没出门。

    可若真如此,那近些天来与她同床共枕的人又是谁?她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

    入夜,阿月里端坐在床上,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你究竟是谁?”她冷声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来人淡淡道。

    阿月里沉默着点上灯,看到赤渊神情镇定地站在那里。

    “你、你是鬼神,怎么能跟我做这种事?”阿月里羞恼。

    “我们已经有了小满,再生一个,也很正常。”他理直气壮道。

    “我只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阿月里心情复杂道。

    “我只需要小满一个继承人,这孩子,你可以永远放在身边。宇文中已经有了未婚妻,不日便要举办婚礼,你与他不合适。至于其它那些歪瓜裂枣,小满应该不太想要个丑妹妹或者丑弟弟。”他说的话似乎句句在理。

    可但是……阿月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跟这男人有了肌肤之亲的事实。

    “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男人像往常一样将她抱起来。

    只是这回,他没有再假借宇文中的身份。

    “我已经有了身孕,不必再与你做那种事了。”阿月里连忙说。

    “只是单纯睡觉而已,最近我不碰你。”男人回答。

    “小满说鬼神鲜少有七情六欲的。”

    “嗯,我大约是个例外。”

    只有赤渊自己知道,他不想做鬼神已经很久了。

    冬初,阿月生了个儿子。

    跟小满性格不同,他更像赤渊多一些,五官俊秀,举止斯文。

    就连平时唤阿娘阿爹,都带着嗲嗲的小颤音。

    “这两个孩子,性格好像投生颠倒了。男孩子这么软绵绵的,将来怕是要被人欺负。”阿月里担忧道。

    “你想多了。”赤渊说。

    “哪里是我想多?你看他这样,哪里像个男子汉?”阿月里辩解。

    “母后说,这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你是否觉得,我也不像个男人?”赤渊面无表情道。

    ……阿月里沉默。

    他不像男人?这看似温和好相处的男人,实际上却凶残得很。

    她早几年还在想,小满那个性究竟随了谁,近来算是有答案了!

    阿月里虽育两子,却终生未婚。

    她一生为族内事务操劳,四十五岁病逝在小院里。

    二十四村守望全部到齐,并请当地匠人为她建神庙,塑金身。

    一片静默中,赤渊前来接她。

    “你我这些年皆为俗事操劳,舍弃了这层身份后,以后当为自己而活了。”男人说。

    月光下,阿月里微笑着,终于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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