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转摆,擦肩而过。

    笑葶坊门庭若市,内厅叽叽喳喳,廊外人间烟火。

    桂花疙瘩汤香飘四里,汉子左手拿碗,沿着盏沿旋转一圈吸溜一口,迅速叼起胡饼咀嚼起来吧唧吧唧的腮帮子鼓鼓,铜币般大的牛眼提溜提溜转动着,虞伽看得好笑,走过去坐下,汉子立马起身,黑皮呦红又坐下,快速消灭晚食后道:“娘子,今日这般早?”

    虞伽未答,看到这般景象,眼眸黯然。

    她被残忍侮辱又杀害,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醒来,竟重生到了嘉元十二年,时光荏苒,她死了也有两年了。

    这具身子却只有十六岁,是个哑女,右半边脸更是有一个匕首柄头般大小的胎记,是她又不是她,样貌相同,成长环境却大不相同。

    汉子挥掌拍向额头道:“对不住娘子,我又忘了你不能说话。”

    虞伽抬起手指道:“无碍,走吧。”

    汉子名叫井三,是她三月前醒来后雇的护卫,此人憨厚老实又一身武力,是一个好打手。

    她两年后的身份是孤女,无父无母,倒是有一座产业,也不能说是产业,只能讲是个营生,在笑葶坊里给人化妆修甲染甲做发型。

    平白又活了,年轻了不说,还有一个营生,她很知足了,只愿往后都平安顺遂度过,如果还能让她查到残害她的仇人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她的前夫,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远在舟山的父母倒是必须要见的,只不过不是先下。

    让女子变美,虞伽倒是挺喜欢此营生的,够养活自己,最主要的是有趣,她上辈子活着时都没听过这般有趣的行生。

    她上手也快,似是有些记忆,醒来后先是观摩了几日,上手后越来越顺。

    此坊听说还是宫里主子开的,也就才开两年,难怪她之前做季夫人时从未听过。

    雇打手也是情有可原,她三个月前入户笑葶坊,实打实的新人,起先虽未有几个客人,上手后因创新了很多新样式,生意才火爆了起来,一传一一传百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起先来找她的都是娘子,后不知从那日起,很多泼皮郎君来找她不痛快,她重生后又没了武力,只能雇个护卫。

    到达笑葶坊已是晌午,门头刚刚打开准备迎客。

    虞伽坐在自己的摊位,摆出各种各样假金甲,假发片,修眉画眉工具,又拿出杵臼开始捣制作扣丹,凤仙花在石臼木棒的挤压下,开始流汁变成花泥。隔壁摊位女娘看的眼红,滋滋咬着银牙,片刻后,又拿出工具跟着虞伽学了起来。

    “虞娘子,你就是季将军的夫人吧。”

    虞伽抬头望着倏地出现的郎君,压下心悸,淡定挥动手指:“郎君是要染甲吗,伸手吧。”

    此人和之前找她麻烦的泼皮们不同,他正好认得,是季崤刹远房表弟,她和季崤刹成亲后远远见过他一面,因此人太过白皙,白的不似常人,她便有些印象。

    “修眉。”蛮横跋扈的声音,虞伽抬头皱眉,原主的表姐怎么又来了。

    还未应付好表弟,就来了表姐,但上门的生意不好推给别人,她只好道:“表姐等一会。”

    虞伽的表姐虞若能看懂虞伽的口型,鼻子出气轻哼道:“丑八怪,竟然做男人的生意,不知廉耻。”

    虞伽低头帮郎君染指,并不理会表姐虞若的挖苦。

    “染指。”季崤刹表弟恋恋不舍观虞伽确实与之前的季夫人不同,只是长得相似,叹气离开后,虞若竟不修眉了,也要染指了。

    顾客上门,管她做什么,虞伽干劲满满,捣碎成泥的花瓣,轻染虞若每一根指甲,片刻后绑上白纱等待上色。

    不到半柱香,虞伽帮虞若拆下布条,“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只见虞若五根手指竟红肿起来,肿的像蓖蹄,虞伽吃了一惊,怎会这样。

    “表妹,为何这般谋害我?我这是中毒了?”虞若眨眼间就已经梨花带雨哭了起来,虞伽皱眉思索道:“表妹的染泥和刚刚那位郎君是相同的,不该是中毒。”

    虞若大骂:“你害我。”

    虞伽不想与她纠缠,便用手语道:“这样诊费我付,表姐先去医馆看医可好。”

    此时井三也从暗处跑来,焦急问道:“娘子,发生了什么,你可有事?”

    “我无事,劳烦你带这位娘子去就医。”

    虞若大喊:“你这是谋财害命我要告你,报官,对报官。”

    其他摊位的娘子顾客们都闻声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着。

    更甚者有人直接道:“好歹毒的心,你们笑葶坊的管事呢,这以后谁敢再来啊,太吓人了。”

    娘子们平时都是花大价钱护手的,乍然见到虞若这般惨状,都正义感爆棚,恨不得撕了虞伽。

    井三不敢真的动手制止娘子夫人们,只能流着汗水道:“都是误会,不要再向前了。”

    虞伽看着义愤填膺的众人,稳住心态用手语说道:“好啊,报官吧。”

    井三试图理解,并转达给众人。

    众人可能未料到虞伽这般有底气,都顺势噤声,等待虞伽后话。

    虞伽停顿片刻后又道:“先前有位郎君和这位娘子用的同一盏花泥,为何那名郎君未有事,偏偏这名娘子手肿了。”

    “井三,你去报官,正好让官府大人好好查查还我清白。”

    虞若闻声嘴角微微向下,似是紧张,瞟了瞟虞伽后方的娘子。

    虞伽把虞若轻微表情看在眼里,不动神色,等待官差前来。

    虞伽醒来后就见识过表姐一家的无赖,他们为了原主这个营生可谓无所不用,道德教育她一番后见她无所畏惧便要硬抢,好在笑葶坊的管事只认契卷上原主这个名字。

    从哪以后表姐一家便消弭老实了,之前来找她麻烦的泼皮估计也是她这个表姐做的,虞伽心累,真想扇她表姐一巴掌。

    井三片刻后,着急忙慌回来身边竟然未有官差,倒是笑葶坊的管家跟了过来。

    虞伽刚要上前,管事带来的打手就把虞伽团团包围,管事并未看虞伽,而是对着笑葶坊的顾客赔礼道歉,安抚好顾客,转头又对着虞若说了什么,虞若表情一会白一会红的,好不精彩,虞若也被安抚了下来,瞪了虞伽一眼跑了。

    虞伽想要开口询问,管事眼神制止,不容她辩解一句,她就被带走了,井三只能在原地踏步焦急。

    虞伽不是未想过要不要动手,但这个营生她不能丢,只能安静随管事离开。

    虞伽被带到笑葶坊的后院,管事皱眉道:“你可知不上报就报官对笑葶坊的口碑有多少影响,你胆子真大,如若公主知晓,你还有活路?”

    虞伽手指蜷缩,忍住听到公主名号就心梗的毛病张口道:“我被诬陷,只有报官才能还我清白,还笑葶坊清白。”

    管事看着她的口型大怒,手指指着她的脑门道:“公主要见你,你还是去公主面前辩解吧。”

    虞伽这下才有些慌乱了,公主见她做甚,片刻后她又冷静了下来,罢了,见了也好,她也能试探一番,这位公主是不是害她之人。

    此时,公主府,也是风流涌动。

    金辉照射在瓦格上,使那红木高柱更显富丽堂皇。日落下的府邸幽道,寂静无声。

    公主寝室里,姬玉素手绢绢留涟于墨衣郎君优美坚硬的腰腹上娇笑着。

    “公主,笑葶坊虞娘子求见。”

    虞伽此前随季崤刹进过宫,但这公主的住处还是第一次来,她屏息无视屋内的调笑,腹诽这公主的声音还真是娇娇。

    “进来。”公主发话,虞伽不敢抬头,进入后直接随着管事跪在外室。

    “我那女儿,你当真舍得?不再寻寻?”姬善一身华贵红裙,薄如蝉翼,层层叠叠,半退不退,试探的问着他面前闭目养神的郎君。

    俊美郎君没有回答姬善,他先喝了一口西域进贡的紫葡酒,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半徐老娘却桃李年华,貌美华贵的公主。

    “这不是如了你的意。”清冷如寒雪一般的嗓音响起。

    虞伽身体微颤,是季崤刹,怎会是他,他怎会在公主府。

    虞伽强忍住不受控制剧烈发抖的身体,被凌辱再抛下水后的窒息又向她涌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他和公主秽乱人伦的关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主爱慕季崤刹,所以找人侮辱了她再杀了她。

    虞伽泪水盈眶,她以为她的死跟季崤刹未有关系的,奸夫□□,虞伽气结,她好恨啊。

    内屋里,接着又听到季崤刹徐徐道:“收起你的心思,好好养育小六,比什么都强。”

    “我会找到庄氏,不劳烦公主操心了。”

    “我定然会杀了她挫骨扬灰。”

    姬善不好再开口,毕竟她和庄氏的恩怨面前的郎君可不知晓,也不能让他知晓。

    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滴泪随着虞伽低头时落了下来,泪水粘在她的脖颈久久不干,他们竟然都有了孩子。

    姬善收起了笑容,摔了酒盏,眼泪说来就来:“你真的好恨的心。”

    管事战战兢兢,虞伽也有了理由,肩膀放肆颤抖。

    “我走了,你好好想想。”季崤刹无视姬善的怒火。

    他从她身边径直走过,他高傲一如往常,不,比以前还要盛气凌然,毕竟勾搭上了公主,而虞伽却跪在他的脚边听着他离去,卑微至极。

    “进来。”季崤刹离开后,姬善传令,虞伽起身跟随管家走近。

    季崤刹似有所感,突兀停下,转头却只看到一小娘子的裙摆。

    他苦笑麻木转头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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