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包被,马菁芸手里拿着针,一直举在新生儿的头上,就是下不去。

    刚出生的小孩子骨头软,肉也不少,卤门还没闭合,想要找到正确的穴位,难!

    而且,现在他因为难受,头还在不停的扭动着,想要扎到正确的位置上,难上加难!

    看他此时表现出来的症状,像是已经进入了病发的急速期,开始表现出呼吸不畅,喉咙有浓痰堵塞的症状。

    马菁芸咬了咬牙,放下银针。

    把带来的浓酒,细细的抹在小孩,还没脱落的肚脐上。

    紧接着,把银针消毒后,一针扎了下去。

    婴儿像是被刺激到了,直接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

    马菁芸见状,又一针下去,就把他痉挛的次数给减少了。

    不再像之前的一样,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

    只是偶尔抽搐两下,让人看着放心不少。

    松了一口气的马菁芸,心里止不住的后怕。

    这种病毒在现在,哪怕经过一段时间的水煮也难去,只能说减少,减低感染率。

    可没有能消毒紫外线协助,还是挺难对付的。

    所以,不管是投身于南朝哪里的小孩,只能说,让接生婆勤快些,不怕劳苦,做好剪脐带前的消毒工作。

    才能使绝大多数的孩子,基本上在出生的前七天,躲过四六风的魔爪。

    不然,还是会像史书上记载的,古时候人口贫困,很多人迫不得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或者被抛弃荒野。

    但现在人少呀,地方还宽广,只要不是遇上灾年。

    有几家养不活四五个小孩的?

    等他们能走能跑的时候,怎样都能找点吃的回来,能被饿死?谁信?

    事实是,很多孩子都是死于产后的七天内!听说民间有些人家,一年生了五六个,最后能平安长大的,也不过是一两个。

    可惜的是,马菁芸来迟了。

    曲钰琳的弟弟,终究还是没能熬过今晚。

    马菁芸的金针和镇定清血的草药汤,根本就挽留不住这个幼小的生命。

    接二连三出事,被打击到的曲钰琳,万念俱灰,还要撑起身体,给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办一场合格的白事。

    刚过头七,武锦绣就尝试着给曲钰琳递贴子,很不合规矩,但她还是这么干了。

    曲钰琳回帖说她必到。

    那天是寒冬,很冷。

    上京城已经披上了厚厚的雪,没有在这里有生活经验的人,走在路上,遇到不勤快的人家,一打眼,一不小心,还会被白到发亮的屋顶给刺一下。

    不是手停,饭就停的人家,基本不想出门做活计。

    但曲琳琅还是如约的来赴约了。

    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

    一身素白,只有身披的白色大袄,有些许反光的暗纹,看起来像是银绣,衬的那张小脸更小了,好像一个手掌就能罩住。

    她的嘴唇也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娇嫩欲滴,使整张脸看起来唇红齿白的。

    而是带着一种元气没有恢复后的苍白。

    整个人也像倒伏的青苗,毫无精神。

    众人见此很心疼,千言万语,在此时都显得比脚下的雪地还要苍白。

    路上,几人不停在找话题,企图能让气氛热闹起来,驱散环绕在曲琳琅心上的阴霾。

    走着走着马菁芸就发现,队伍中少了两个人。

    武锦绣回头招呼同伴,看见她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就连平时只关注,有什么好吃的闫芝芸也不例外。

    她本来是哼着小曲,悠闲的听着他们说的趣事往前走。

    半眯着眼,好像冬日里拥懒的波斯猫。

    也就开条眼缝的功夫,反应也很快,立马扣住了马菁芸另外一边的手臂。

    马菁芸一脸懵逼的看着她们。

    她们则微笑着,一人扣着马菁芸的一只手臂,半拉半抬的把她给拖走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像往常一样嬉戏打闹。

    武府的装饰不少,奇花异草更是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为了能在炎热的盛夏时节,营造出阴凉又清爽的侯府,府内种植了不少树木。

    同时,为了府中的园林景观,能使人更赏心悦目。

    还会配合着府上的花草树木,建一些奇形怪状的假山。

    又或者说放置一些天然形成的,形状奇异的石头。

    就跟有底蕴的人家,收集水头好的玉石一样,都是有身份的象征。

    刚才少年们拐过的假山,做的不算很高大,也就起到一个屏风的作用。

    绕过这里,往后走百来步,就是武锦绣平时宴请宾客的地方。

    基本上能来的,都是从各府来的娇客。

    但今天来的客人不是很多,也没有说,要在这里宴请宾客。

    来这边的忙活的下人,自然也不是很多。

    从假山的后面看过去就可以发现,在人眼睛高度上下的这个位置,有很多小孔。

    设计很巧妙,差不多刚够一个手指头穿过。

    躲在假山后面的人往前看去,可以把来人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但从前府来的人,却看不清假山后面的情况。

    曲琳琅和易文博就在山后面两两相望,不敢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易文博一身青衫,看着好像穿的并不厚实,整个人被冻的脸都白了不少。

    更衬的他星眉剑目,唇红齿白的,很令人心动。

    但曲琳琅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心动了。

    眼前的少年是什么身份呢?平清候嫡次孙,虽然没有身份可以继承侯府。但他们家男丁的出色,是肉眼可见的。

    哪怕不靠爵位,个个在朝廷之上,也是握有实权的官员,更别说,伯爵之位是可以继承的。

    他的父亲承爵,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不仅是长房,更是平清候的嫡次子,没资格继承,但身份也足够贵重!

    虽说爵位只能传三代,三代之后爵位就没了。

    子息没有出息的,家里就只能走向末落。

    但爵位对于易家人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有或者没有,都不是很重要。

    百年世家的累积,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而且,这个积累现在,还在继续增长着。

    上京有多少有爵位的人家,不是外强中干?入不敷出都要花费巨额的花销撑面子的?

    她不知道,但是最近才开始有机会掌家她,知道了。

    她家也是其中一员,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家就会和上京中很多人家一样。

    有老本的,或者说家底丰厚的还好,还能维持以往的生活,但也是难以维持,最后只能直接走向负债。

    还不上?家里的庄子田产就要被拿去抵债!最终落得个身无分文的下场。

    上京有很多带爵位的家族,就是这样没落的。

    而易家,是绝对不会落到这种境地的。

    反观她家呢?自父亲承爵以来,就已经被降为伯爵了。

    第三代如果还没有出息的子息,能够入朝为官,走上三品大员的位置。

    自立门户,或者立下大功,把自家的爵位再提一提,或自己挣个回来。

    他们家哪怕能有适合的男丁出现,接位,又能怎样?

    还不是要再退一等?

    之后家中就再无承爵的可能。

    要是家里人还挥霍成性的话,他们家可能连上京都待不下去。

    只能回老家,靠着仅有的田产度日。

    而且,她还有一条致命【伤】,和她父亲同年纪的富贵人家,在孤单行影之后,谁不会再娶一房继弦,来管理家中大大小小的杂事?

    有了后娘,就一定会有后爹。

    如果他爹娶的继弦,还是个脑子拎不清的话,哪怕有娘留给她的嫁妆撑着,她能相看的人家身份,也会比现在跌落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能有婚约。全靠易老爷子和她外公,几十年来的老交情。

    再加上他们两母亲,在还未出格时,就攒起的手帕交。

    几十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散。

    也就是这么深厚的情谊,才让他母亲对她怎么看怎么满意,甚至在文博被很多贵女打听的时候,直接回绝。

    这两个条件,一个为主,一个为辅,才支撑起了他们之间不对等的婚约。

    但现在,哪怕权姨非常想要她进门,也是有一定难度的,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而且,她外公的情况也已经很不好了。

    听说,那天他收到母亲的死讯后,直接瘫倒在地。

    现在还在昏迷不醒,是请带太医出手,一直给他调理着的,不然……她听说府上可以挂白了。

    曲钰琳有些难过的吸吸鼻子,忍下汹涌的泪意。

    她今天来,一方面是想再劳烦小神医跑一趟,去给她的外公诊看。

    会为他着想的亲人,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了,她希望他能好好的。

    另一方面,想和文博说清楚,断干净。

    听说,有合适的姑娘的看上他了。

    哪怕在忙白事期间,也有人跟她说,说些她不想听的,叫她认清楚现实。

    别的现实她没有看清,只是看清了:母亲一走,府上就成了筛子,什么人都能钻进来了。

    大家都说,他们是匹配的,是吴家姑娘,很中意他。

    她的家世虽然比不上武姐姐,但比她可强太多了。

    单,本身身为太后外孙女这一个身份,就可以打败很多适龄女子了。

    更别说,她还有一个身为工部尚书的父亲,外加一个身为长赟使,掌管盐运的哥哥。

    这可是一个肥差,干一年,顶人家干十年的收入!配平清候的嫡次孙,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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