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易谨怕她见着他尴尬,借口军务繁忙,近日里,宿在军部,偶尔回来也是夜半,黎明又走了。

    谁知此时又来一帖,通知说宴会时间提前,而那日,却是易谨带兵出城的日子。

    钟晴拿着帖子,站窗口,看向隔壁。

    调虎离山呢这是。

    钟晴叹了口气。

    回来坐在书桌前。

    面前是她写了一半的《涼族戏曲史》。

    满纸文字,却看不进去。

    提起笔。

    思绪繁杂,静不下心。

    索性弃了笔,下楼走走。

    午后,花园里杏花灿如晚霞。

    几个园艺师傅正在暖房打理蔬果。

    钟晴于花园亭子里坐了。

    一阵春风袭来,微冷。

    钟晴打了个冷颤,起身,回了客厅落地窗前坐了。

    小绿难得见她这个时候出来,便端了茶点。

    钟晴道了谢。

    怔怔坐着看向屋外发呆。

    一辆车进了来,正是易谨的车。

    钟晴见了,闷闷不乐的心绪敞亮了些,一缕春日暖阳照进心里。

    钟晴恍然,这几日的烦闷是为何。

    起身,出去。

    却是付忠国下了车,见了她,也惊讶:“您这会儿没在书房。”

    钟晴笑了笑。

    眸里的光暗了,难掩失落。

    付忠国见状,忙道:“将军这几日又忙了些,过段日子就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往书房里走:“属下也只回来拿个文件,马上就得走了。”

    钟晴点了点头,送他离开。

    当晚,夜半时分。

    钟晴在房里才听见客厅声响。

    起了床,走到房门口,静静等着。

    易谨却径直去了二楼书房。

    钟晴披了件青色羊绒披肩,也去了书房。

    站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易谨抬头,惊讶:“这么晚了,还没睡?”

    钟晴笑了笑,见他眼底青黑,掩不住的疲色,心疼得很,想起几日里自己的优柔寡断,颇觉矫揉造作得很。

    “将军,您有空么?我想和您谈谈?”

    易谨听她又是将军,又是您的,心底难过,却不愿表现出来。

    笑道:“进来吧。”

    说着出门喊人上了热茶。

    二人在壁炉旁坐了。

    “冷么?倒春寒可冷。”

    易谨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暖暖手。”

    钟晴双手捧了道谢。

    近前,才发现他下巴冒出胡子茬儿,可见有多忙。

    又后悔进来占用他时间,抿了口热茶:“就是想说,您忙完早些休息吧。”

    易谨想了想,以为她担心宴会上的事儿,笑着安抚:“你放心去,我已安排好了,虽我人不在,心却是在的。若那些个人给你委屈受,不用忍着,当场回报回去,横竖有我呢。”

    钟晴嗯了一声,提起嘴角笑着道谢。

    心里辗转思量半晌,放下茶杯,起身。

    走到易谨身前,双手捧住易谨的脑袋,俯身,将自己的唇印在他唇上。

    易谨一愣,往后一退:“卿儿?”

    钟晴红了脸。

    “我……”

    深吸一口气,羞涩道:“我很喜欢和您亲近,只是从没有过,所以有些紧张……而且……”

    一口气说完。

    易谨愣了片刻,见她身体发抖,忙拿了外套披她身上:“冷了?不急,慢慢说,不想说,以后说也一样的。”

    钟晴摇了摇头。

    咬唇。

    外套披她身上,易谨的气息似乎给了她勇气。

    她双手捏住外套,扯紧,似将自己包裹进去寻求最大的安全感,以躲避外界的伤害。

    “我……那年……”

    钟晴又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当年洪家……洪老太爷当年给我下过那种药,虽没叫他得手,但对那种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怕,所以那天才会那样,对不起不是您的错,是我的问题……”

    易谨愣了片刻,似乎在消化她的话,待听明白了,脑子里反应过来钟晴说的什么,心里似被人拿刀捅出巨大的豁口。

    心疼欲裂。

    对洪家,更是恨意滔天。

    钟晴久久听不到动静,唇咬得快出血,扯着易谨外套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带着鼻音又重申:“对不起,不是您的错,您不用道歉……”

    “晚安。”

    说罢,放下外套。

    冷气袭来,也似易谨离开了她。

    心底也泛冷。

    转身的瞬间,眼泪无声掉了下来。

    易谨却从后将她揽在怀里。

    抱紧。

    “卿儿,怎会是你的错呢……你遭遇了这么难过痛苦的事,我竟不能陪在你身边,那刻,你是多么绝望……靠自己熬过来的你,又是多么勇敢坚毅……”

    “卿儿……卿儿……我的卿儿……”

    易谨似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去。

    钟晴带着哭腔,言语更软侬了:“我……我怕你嫌我……”

    易谨低沉温声:“怎会……心疼你都来不及……”

    “我们慢慢来,好么……”

    钟晴抬头看他,泪珠从脸颊滚下,抽噎:“可是……我不会……”

    易谨轻吻她额头:“我教你。”

    钟晴点了点头。

    埋他胸前。

    易谨轻轻蹭她脸颊安抚。

    刚蹭完,钟晴的脸便红了。

    被胡茬子扎的。

    “易先生……”

    “叫我慎之。”

    钟晴迟疑了一瞬。

    “或者,就叫先生吧。”

    易谨调笑。

    钟晴红了脸:“慎之。”

    易谨低低嗯了一声。

    “慎之,很晚了,睡吧。”

    易谨又嗯了一声。

    “还剩一点,处理完就睡。”

    钟晴嗯了一声,抬眸:“我可以陪你么?”

    易谨想婉拒,见钟晴眸底的忐忑试探,心里微叹,应了。

    于是,钟晴坐她自个儿位置上。

    易谨自去处理军务。

    话说开,心静了,思路也清。

    不久,钟晴便写进去了,下笔如飞。

    待她写完一章节,起身揉腰,就见易谨已趴桌边睡着。

    钟晴拿起毯子,盖他身上。

    端了自个儿的椅子,坐他身侧,趴桌面上,静静看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叫她遇上了……

    三月的第一缕春光跳进书房里。

    付忠国敲门,无人应。

    推开门,便见阳光底下,二人头碰头,脸贴脸,像学堂里的小情侣似的睡在一起。

    付忠国暗笑。

    小绿探头探脑的。

    付忠国按住她的小脑袋,悄声:“小孩儿不能看,走吧。”

    小绿撅着嘴巴。

    被他强按头拎走。

    易谨先醒,睁眼就是一张宁静温和的脸趴他眼前。

    脸颊被压出一点肉,唇微嘟,似等着人去亲。

    可怜可爱。

    易谨起身,将她抱起。

    抱起的瞬间,钟晴也醒了。

    “还睡么?”

    钟晴摇头,要下来。

    易谨却颠了颠。

    唬得钟晴忙揽紧他脖子。

    易谨暗笑。

    钟晴瞥了他一眼,手指拧住他胸口,拧了两把,自个儿手指疼了。

    硬邦邦的。

    易谨凑耳边:“要不要脱了衣裳给你拧?”

    钟晴脸爆红。

    嘴唇嗫嚅。

    易谨瞧着,像在说他不要脸,又像是不正经。

    说话间,已到了三楼钟晴房门口:“等你洗漱完下来吃饭。”

    钟晴嗯了一声。

    进去。

    待洗漱完换了青灰色旗袍,推开房门,隔壁易谨也换好了衣裳推开门,白衬衫清爽,军裤挺括,军靴锃亮。

    二人相视一笑,易谨走过来牵着她的手下楼。

    饭时,二人眼神一旦对视,就跟盛了蜂蜜似的,甜滋滋,黏糊糊。

    付忠国坐他俩下首,吃到一半,不吃了。

    易谨疑惑看他。

    “小绿,告诉厨房,今儿这饭菜太甜了,腻死了。”

    钟晴疑惑看向桌子白粥乳黄瓜小包子。

    哪儿甜?

    易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付忠国哀嚎:“哎哟!谁踢我!!疼死了啊!!”

    装模作样捂着腿单腿蹦哒。

    小绿还记着昨晚被强按头的仇,一脚下去,把另一腿也踢了,顺便狠狠踩了一脚,还碾了碾。

    穿着小根儿皮鞋,是一点子没省力气!

    付忠国这下,是真疼了。

    痛得出不了声,只指着小绿:“你!!你!!”

    小绿哼了一声,端起托盘跑走了,顺手将付忠国未吃完的饭菜也端走。

    付忠国瘸着腿去追。

    易谨和钟晴又相视一笑。

    眉目间情意绵绵。

    空气里都黏着丝丝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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