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场大雪落在京城中时,郑皇后的病已是痊愈,辰王剿匪又传来捷报,为此,皇宫里特意办了一场宴席。

    飘飘扬扬的雪片落在了苍翠的松柏枝上,草地覆盖了一层白霜,唯有残留的金菊花苞是整个宫苑中独有的一抹亮色。

    李瑾宛刚从郑皇后的寝殿里出来,她揣着手笼,站在宫道中,仰着头凝视着漫天飞雪。

    一阵寒风拂过,有雪花粘在了她纤长的眼睫上,她眼眸轻轻一眨,呼出了一口白气,再睁开眼时,只见不远处辰王妃江云柔忧心忡忡地对着身旁侍女嘱咐了几句,快着步子就往一边的石子小路走去。

    她稍加思索,跟了上去。脚下是一层薄薄积雪,身周是一面假山石堆,中间簇拥着密密灌木。

    好几个弯弯拐拐后,她这才看见,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石亭,宽广湖面围住它的两面,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聚在石亭之中,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咽之声。

    她走近一瞧,只见何倩玉和徐婉玥坐在石凳上被人围在了中央,两个人哭哭啼啼,抹着泪擦着脸,断断续续地发出些含糊语句。

    最先发现她的还是江云柔,她正安慰着她们说了好些话,又抽出手绢往着何倩玉脸上擦去,这一侧过脸来就见着了李瑾宛的面容。

    “这是怎么了?” 李瑾宛毫不避讳,朝着她直视而去。

    江云柔将手绢往身旁的丫鬟塞去,她朝她走来,一把握住李瑾宛的右手,朝着身后又瞧去几眼,这才压低声音回道:“你哪里会不知道啊,世子一事可是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原来是为这事。” 李瑾宛目光朝着那两人淡淡扫了一眼,这一件事情她实在是太清楚了。安国公世子在鸣头山治病时被歹人掳走,之后几天在附近的山脚下发现了他的碎尸。

    至于刘川,许是从世子口中拷问出了什么消息,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京城,说是要找其他人报仇。她想要的东西已经从世子口中问出了,倒也无所谓刘川的去向了。

    而当她第一眼看见何倩玉和徐婉玥时,她心里早就清楚了是为何事。一个是为自己年轻守寡的长姐而哭,一个是为自己年轻早逝的兄长而泣。

    安国公大病初愈,今夜自然是没法参加。而何皆卿和国公夫人,也因为世子一事并未参席,便只派了徐婉玥赴宴。

    “唉,前有郑澹宋椋出事,后有世子不幸惨死。这…难不成真是中了什么邪吗?” 江云柔抚着肚子,不住地叹气。

    李瑾宛却是不以为然,“什么邪祟作乱,若不是他们自己作乱,哪会有这般下场。”

    江云柔一顿,心里自然也是知道这三人的德行,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没再开口。

    两人又一同看向了身后那群人,李瑾宛淡淡开口,提醒道:“今日这场合,可不是个能随便哭的地方。”

    “是吧,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指不定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来。可怎么劝,那俩孩子就是不肯听。”

    “至少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躲到这偏僻地方来发泄。”

    “唉,家里发生这种事情,她们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啊。”

    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她跟着来此可不是为了世子这事。

    李瑾宛话锋一转,扬声说道:“今日宴会也是沾了辰王的光,听说这次已经拿下了一个土匪寨子。”

    江云柔眉头一皱,唇角更是耷拉了下来,“这才剿灭了一个寨子,川昌阜可是个土匪窝,怕是连我这孩子出生,他都没法回来瞧上一眼!”

    她越说越气,李瑾宛的唇角却缓缓上扬。

    “府上那人生产时,他一直陪着她照料着她,怎么偏到了我这儿就连人影也瞧不见了!说到底,还是他那表妹更重要!”

    李瑾宛本想假意安慰上几句,却见一个宫女盈盈走上前来,向着二人行礼,最终对着她开口道:“侯夫人,六公主有请。”

    昭阳殿内,即使是白天,依旧有明晃晃的宫灯把满屋子照得透亮。紫铜熏炉立于中央,缕缕檀香从中缓缓升腾。

    房间里很是暖和,李瑾宛脱下斗篷,递给了身后的青媱,她徐徐走进屋内,宫女替她拨开帷幔,她眼眸一抬,只见 萧姝媛的身侧正坐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她,一时之间她也没瞧出来到底是谁。

    “瑾宛,来这边坐着。” 萧姝媛朝她勾了勾手,那男人也转过头看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李瑾宛眉头微抬,从他的眼神察觉出了一丝慌乱。

    萧元泫站起身来,“既然侯夫人到了,那皇弟便先告辞了。”

    萧姝媛一把捏住他的手腕,轻晃了晃头道:“瑾宛这才刚来,你便急着离开。这是在做什么呀?还是再待一会吧。”

    闻言,萧元泫抬眸又看了李瑾宛一眼,她挂着一张温和笑意,冲他点头微微一笑,萧元泫也勉强地勾起唇角,对她回之一笑,又赶忙移开目光,默默地坐了下来。

    “这场雪下得可真够大,听闻九皇弟今晨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把父皇心疼得不行。”

    见着萧姝媛主动打破沉默,李瑾宛跟着接过话题道:“九皇子都是十多岁的人了,陛下怎么还把他当作小孩子。”

    “啊…” 萧姝媛笑着轻叹了口气,“毕竟只有小孩子他才会放心。”

    “说到小孩子,你那孩子可得好好照料着啊,这冬天来了很容易生病的。”

    李瑾宛笑了笑,“我哪里会照顾什么孩子啊,二婶她又病了,我只好把严皓思送到我母亲那里帮忙照顾着。”

    “这样也好。不过我可听母后说,若是辰王妃这一胎生了个女孩,父皇他有意给这俩孩子定下婚约。”

    又来了,李瑾宛扯了扯唇角,陛下这爱给后辈定下婚约的习惯,还真是一直没有改变。倒是萧姝媛自小身子虚弱,一直被郑皇后护着,这才没被许下亲事。

    萧姝媛见萧元泫一直沉默不语,又把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等到明年春天,你也要成亲了啊。那位赵家小姐今日来了吗?你们相处得如何?”

    “她……”萧元泫呆愣愣地坐在一旁,突然被人问话,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听闻赵家小姐哮喘病又犯了,这大雪天的又怎么会来啊。” 李瑾宛倒是帮他回答了。

    “元泫你啊,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赵家小姐啊。” 萧姝媛朝着他轻笑,目光一转又冲着李瑾宛笑了一笑。

    “我……” 萧元泫吞吐着开口,又被李瑾宛截下了话语。

    “如今七殿下研习学业,哪里会沉迷于儿女情长之中呢。等到明年成亲封王,正是有了一身治国本事,只为帮陛下分忧解愁呢。”

    这两人你来我往,倒真没法让他插进话来。只见萧元泫涨红了脸,她俩默契一笑,打住了这个话题。

    “啊…如今京城里不太平,你可得要当心点啊。”

    李瑾宛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两声,回道:“就是因为一直很太平,才让他们那些下作之人一直肆无忌惮。若是管得住自己手脚,哪里会有人找他们寻仇。所以啊,都是他们自个儿选的命,能怪得了谁呢?”

    闻言,萧姝媛也敛起眸子,语气一瞬间冷了几度,“你说得对,自己造得孽,就终会有报应的……”

    两人相视一笑,只有萧元泫始终沉默地待在一旁,他目光沉郁,一直紧盯着李瑾宛,又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

    申时一刻,飘飞的大雪已然停止。山上铺着厚厚一层积雪,压弯了枯草,堆聚在枝杈,一眼望去,四处皆白。

    陆无洛背着药筐,一只手撑着一根随意捡的木棍,另一只手掌心朝上,伸向了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女子。

    “我说,你跟着我来挖药,真的没事吗?”

    张倾辞鼻尖冻得通红,脸上却是灿烂笑颜,她握住他的手,回道:“没事的,夫人今日进了宫,管事嬷嬷便放了我们半日假。”

    陆无洛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拉着她的手,便朝着山坡上走去。

    上面这条山路总算是平坦了一些,两人各自收回了手,黑溜溜的四颗眼珠不断地在四周搜寻。

    积雪下,几片长细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陆无洛蹲下身子,用手将那薄雪掸开,一株天南星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拿着短锄头往下面挖去,连叶带根,一同扔进了药筐里。

    张倾辞朝着其他方向指去,“咱们分开行动吧,你在这边找,我去那边寻。”

    “等等,你会识药吗?”

    “我虽不会医术,但那些药草我还是认识的,我父亲去世之前,可是经常带着我上山采摘。”

    闻言,陆无洛点了点头,嘱咐道:“那你可千万别走远了,雪天路滑,这只棍子你拿好。”

    他伸手将木棍子朝她递去,药筐细长的带子却从他的肩角处滑下,陆无洛抖了抖肩膀,正打算将带子往上一移,一枚莹白玉佩却从他的药筐里滑出,落在了雪地上。

    张倾辞弯腰捡了起来,正要递给他时,玉佩上熟悉的卧虎纹样让她心口猛然一惊,她的手指又在上面反复摩挲了几遍,上等的羊脂白玉,精细的镂空技艺。

    她记得,这是严白垚随身佩戴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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