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一上午,先是去见了瑞王,再是来了这玉颜楼,待她刚回侯府要用午膳时,李卓炎的信又在这时送了进来。

    她抿了一口热粥,这才拆开书信,细细看了起来。

    左右不过是朝堂上为青羽军之事争论不休,各大臣又提了几个人,李瑾宛看着这些名字,心里盘算了一阵,并无太大威胁。

    信里又道前去抓捕郑舟的官差快马加鞭已到达荆州,青羽军那边已是拖不得了。陛下下令让张之闵近日启程,先返还军营,她心里暗叹这婚事得抓紧了。

    午后,气温渐暖,日光柔和地晒在大殿外,驱逐着冬日的凌冽。

    殿内,萧姝媛正安闲地躺着美人榻上,她怀里窝着一只猫,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尖上带着那一点儿黑。

    侍女在她耳边轻声将她唤醒,她睁眼,就见隔着那一串串晶莹珠帘,李瑾宛垂眸恭候在原地。

    见她醒来,李瑾宛不紧不慢地行礼道:“参加殿下。”

    萧姝媛的手轻轻一拨,怀中的白猫立刻跳下了美人塌。侍女扶着她缓缓起身,此时李瑾宛也走至在了她身前。

    “殿下可有为我打探到什么?”

    萧姝媛摆了摆手,殿内的侍女一并退下,她斜倚在美人塌上,叹了声气,

    “让你失望了,本宫实在是没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不过你放心,父皇他不会把青羽军交给许志捷的。”

    “殿下何出此言?”

    “一来,许志捷是荆州提督,荆州能有今日安稳,离不开青羽军,也离不开他许志捷,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父皇自然不会认同。二来,许志捷若成了掌管青羽军的大将军,那他这在荆州的势力可谓是无人能敌,父皇他又怎会乐意。”

    李瑾宛听闻,心下瞬间了明,她微微一笑,“殿下所言极是。”

    “如今,你也用不着再想些什么法子对付这许志捷了。只需寻个你们李家的人,来顶上这位置。”

    李瑾宛眉头微皱,她缓缓踱步,垂首思索道:“这也是我最头疼的问题。我父亲已开口绝不掺和此事,没了他的帮助,我又如何使得动这些人。”

    萧姝媛轻轻一笑,“我想到了一个人,你不妨考虑考虑。”

    李瑾宛转身,看着她道:“是谁?”

    “兵部司右郎中彭雷惊。”

    她换了口气,又道:“当年泷州之战,他派作监军,使得军营一改萎靡之气,几番战役下来终是大获全胜。后来云州战役,他又派作廖全军营的监军,廖全刚愎自用,受了敌军埋伏当场战死,是他沉着冷静带领军队杀出重围,这才保住了大半兵力。只是这人不懂官场的弯弯绕,多年下来还是个郎中。”

    李瑾宛思考了一阵,道:“这人倒是和我们李家有些渊源。只是他位卑言轻,青羽军这块肥肉,难落在他的头上。”

    “若是由文家人出面举荐呢?”

    “文家?”李瑾宛眉头紧皱。

    “彭雷惊跟文家也有些渊源,他妻子的母家是文贵妃母亲那一族的旁系。若是你出面引荐,凭你那三寸之舌,必能说动萧元泫。”

    李瑾宛轻蔑一笑,“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你的目的果然还是在萧元泫身上。”

    “既能达到你的目的,又能达到我的目的,何乐不为?” 萧姝媛勾勾了发丝,坦然冲她一笑。

    李瑾宛沉思片刻,又道:“只是……没了我父亲从中牵线,我一个女子又该如何跟彭雷惊接触?”

    “今晚萧元泫生辰宴,是个机会。”

    “今晚?” 李瑾宛沉吟道,“我与萧元泫还是与文家都无任何交情。这生辰宴,我并没收到请帖,冒然前去,怕是不妥。”

    萧姝媛起身,拉着她的手道:“我身虚体弱,需要人照料身侧。你是我知己好友,陪我一同赴宴,有何不可?”

    她仍在犹豫,萧姝媛又道:“明日就是第三天了,青羽军这事你可拖不得。”

    李瑾宛闻言,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七皇子萧元泫还未封王建府,生辰宴便安排在了文府大办。

    夜幕刚临,萧元泫早已候在了门前迎接各方宾客,看到萧姝媛的马车缓缓驶来,他上前几步,一句“六皇姐”还未说出口,只见一双玉手撩开了车帘,李瑾宛率先钻出了马车。

    两人视线交汇,李瑾宛盈盈一笑,几缕发丝在微风中摇动,衬着她脸颊白皙胜雪。萧元泫慌了神,忙敛下了眸子。

    待她下了马车站定后,李瑾宛朝他行礼道,

    “参加殿下。听闻今日是殿下生辰,瑾宛祝殿下万事胜意,岁岁无忧。”

    萧元泫拱手回礼,“多谢侯夫人。”

    这时,萧姝媛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李瑾宛转身正要帮着搀住她时,萧元泫的手也同时伸了过来。两人手指相碰,萧元泫讪讪收回了手。

    他脸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语气颇为关切地朝着萧姝媛道:“劳烦皇姐这一路奔波了。”

    “不碍事的。” 萧姝媛面容苍白,扯出一抹笑, “只是我身子虚弱,这宴席中也没多少相熟之人,只好央得瑾宛陪同我赴宴,不知这可方便?”

    萧元泫连忙回道:“这自然是方便的。”

    他转眸看向李瑾宛,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那便多谢侯夫人了。”

    李瑾宛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先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又静静移向了笑而不语的萧姝媛身上。

    文府正院灯火璀璨,宾客齐聚,丝竹之音,袅袅不绝。

    另一侧小院内,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彭雷惊手里握着那张纸条,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终是在水榭处见着了那窈窕身影。

    “见过侯夫人。”

    李瑾宛转身,只见彭雷惊离她三步之远,面容沧桑,已失了当年的朝气模样,一道细细的疤沿着脖颈一路往下,隐没在了衣领之间。

    李瑾宛内心一叹,在官场沉浮多年,当年跟随在父亲身后的门生,已经不再意气激昂。

    她唇角微弯,“多年未见,彭大人可还好?”

    彭雷惊语气淡淡,“侯夫人还是直说吧。”

    李瑾宛垂下了眸子,“是父亲托我给彭大人送一份礼。”

    彭雷惊抬眼,语气轻颤,“老师他……”

    李瑾宛从袖中掏出一份木盒,递向了他。彭雷惊理了理衣装,恭敬且郑重地将其接过。

    一只手持着那花梨木制成的木盒,另一只手似有感触般的摩挲着木盒表面。彭雷惊缓慢地揭开了盖子,借着水榭四角处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光芒,他看见里面是一把短剑。

    他拿起短剑,剑鞘上花纹繁复,中央刻着一只螭虎。他一把抽出,金柄窄刃,剑身流利,可谓是一把好剑。

    彭雷惊认出了这把剑,有些惊诧地看向李瑾宛道:“老师这是何意?”

    “这短剑是当年南蛮造反,祖父门生钊洋钊大人被派去平息战乱。临行当日,祖父拖着病体,前去将这金螭剑赠予了他。后来钊大人班师回朝,拜谒祖父之时,以不负祖父之托又将其还予了祖父。今日,父亲便派我将这金螭剑赠予你。”

    她顿了一顿,朝他走近道:“父亲知道你这么多年在官场上的不如意,于是想为你谋另一条路子。”

    “何路?” 彭雷惊握着金螭剑的手在颤抖。

    “青羽军。”

    彭雷惊一怔,“青羽军?”

    随即,他自嘲地笑了笑,“彭某人微言轻,只怕是辜负了老师的厚爱。”

    “彭大人不必忧心,父亲自会替你铺好前路。只是彭大人,你可愿意担这份担子?”

    “彭某……” 彭雷惊看向了手中的这把金螭剑,明月晃晃,流光顺着剑身倾泻流淌,“彭某定不负老师所托。”

    李瑾宛语调温和婉转,“不瞒彭大人,父亲此举,不仅是为了彭大人,也是为了我。若大人真坐上青羽军主将之位,还愿莫苛待了侯府。”

    “彭某不是这般背信弃义的小人,还望夫人宽心。”

    李瑾宛俯身行礼,离开了这水榭。彭雷惊仍站在原地,怔怔地注视着手上的金螭剑。

    这游廊灯火明灭,李瑾宛满腹思绪,正要拐过第三个弯时,另一头正有人匆匆赶来,两人就这般撞了个满怀。

    李瑾宛拉住了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瞧清了他的容貌,“殿下?”

    萧元泫借着她的力站定,也认出了她来。

    李瑾宛看他这副慌张模样,笑出了声, “殿下可是今夜主角,怎得跑这儿来了?”

    萧元泫的脸又红了,“六皇姐托我来寻你。”

    “殿下亲自来寻?”

    “皇姐之托,岂能不从。”

    李瑾宛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便一同回去吧。”

    两人并肩,默然走在这曲折游廊上。李瑾宛心里清楚这是萧姝媛刻意为她制造的一个机会,一个来说动萧元泫的机会。

    “殿下就不好奇我为何在这儿吗?” 她兀的问道。

    萧元泫眼珠子向上一扬,似在回忆,“这……许是夫人的习性。”

    李瑾宛侧首,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习性?”

    萧元泫忙摇了摇头,缄口不言。

    “我刚巧在这儿遇见了一个人。” 李瑾宛盯着他,坦诚道:“是兵部司右郎中彭雷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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