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景最近的心情好像还不错,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愿意懒洋洋地应声。

    在姜陶每天用灵力给他进行所谓的梳毛半个时辰后,镌刻于灵魂的深深痛楚仿佛就这样被镇压下来,只余丝丝如春日细雨般的隐痛。。

    于是姜陶成功被他的表面样子迷惑,不怎么怕他了。

    自然界的生物趋利避害是本能。

    自从上次姜陶给李庭景带糕点那晚,姜陶鬼鬼祟祟地爬到榻上睡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被他抓起来,她隐秘地察觉到李庭景好像不是很生气,于是便死乞白赖,一到晚上睡觉就会自觉地爬到松松软软的被褥上。

    这天晚上,姜陶照常挥舞着小翅膀飞到半卧在榻上看书的少年身旁。

    真奇怪,这个人明明都被废了,竟然还能在冷宫里过得这么滋润。

    明明前不久还没饭吃呢。

    不仅有书看,有软软的被子盖,现在入冬了竟然还有炭火可以烧。

    李庭景上次掰了一点桂花糕给她,姜陶尝到味后彻底上瘾,时常会在四周到处偷摸着飞飞,探索一下世界,最主要还是去膳房,自然而然就听到了关于李庭景的事情。

    实在是这件事的声势之浩大,牵连范围之广,让宫中人人议论,姜陶无论在哪都能被迫听一耳朵。

    说是李庭景的母后,也是现在已经被处死的废后是当朝皇帝的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甚是亲密,成婚后也是如胶似漆好不恩爱。

    但是废后母家于本年开春之时被发现通敌叛国,皇帝十分震怒,下令彻查,结果出来后直接处决了皇后一家,就连李庭景也在这一年的秋天被废弃入了这座冷宫。

    按理说,母家失势,又饱受厌弃的李庭景应该过得很幸苦才对。

    但现在……

    姜陶飞身上前,看了两眼完全看不懂的字,又掉头,用带着三分好奇三分钦佩的目光盯着李庭景。

    真厉害,这么艰苦的环境都能过得这么滋润,她要向他学习。

    李庭景不动神色地拧眉:

    “你去哪了,身上这么大一股味。”

    “有吗?”姜陶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然后嘿嘿笑:“膳房今天做了烧鸡,可香了,我就在那多待了会儿。”

    李庭景盯着姜陶嘴上还没擦干净的油:

    “是吗?那膳房油烟可真大,你嘴上都被熏油了。”

    姜陶惊讶瞪大眼,眼见被发现了,她马上就垂直落地,要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盖住。

    这样看不见,他就不好说她了。

    只是还没等她完全钻进去,衣领就被两根手指拽住,然后姜陶就以一种拎小鸡的动作被拎到了一张好看的面容面前。

    “你脸上脏脏的,去洗完脸再来。”

    身体完全悬空靠着衣领的那点力道让姜陶感到不安,她在空中小小地挣扎起来,然后,衔接衣领的那一小块衣料断了。

    姜陶掉在裹着少年身躯的柔软被子上,还小幅度地回弹了几下,倒是不疼。

    少年的两根指尖还留存了一点姜黄色的碎布,反应过来的姜陶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衣服!我就这么一身衣服!坏了,坏了!呜呜呜呜呜……”

    “我就这么一身衣服啊!呜呜呜……”

    李庭景也错愕地看着指尖的衣物碎片,在昏暗的油灯的微光下,还能隐约看见衔接在碎布上的细小纤维,颤抖出名为悲伤的弧度。

    姜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丑丑的有点滑稽,但是李庭景这些天隐约估摸出姜陶是一个爱美的小精怪,所以他也闭上嘴,很明智地没有点出来。

    姜陶还在哭,声音延绵不绝,见李庭景还待在原地没什么表示,连哄她的样子都没有,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俯下脸,把脸上的油擦在了他的被子上。

    然后她生气地飞起来,想朝着李庭景吐一口口水——这是她跟着宫内的小太监学的,但是没掌握好技巧费劲巴拉吐不出来。

    她更生气了,朝着李庭景大吼:

    “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你这个可恶的人类。”

    她的声音本就不大,此时大吼没有威势,像一只撒娇卖好的小猫。

    姜陶职责的话像是连弩一样紧密而出,李庭景张张嘴,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只是沉默下来。

    姜陶现在看李庭景哪哪哪不顺眼,从身上破了的衣服联想到他明明这些天每天都有人来送饭他却从来不让自己吃一口。

    如果不是他不让自己吃,那自己就不会去膳房偷吃烧鸡,那就不会带一身味回来,他就不会拎自己的衣领,自己的衣服就不!会!坏!

    姜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理直气壮,都怪李庭景!

    “你还天天吃独食,连我想蹭一口都不行,你这个自私的人!”

    李庭景这时也冷了神色,分给她吃,把自己也吃中毒吗?

    姜陶看着李庭景不但不思悔改还冷下脸色,越来越生气,像个点火的炮仗在空中盘旋,掰着小手指细数李庭景这些天的罪行,最后把自己气的不轻,转身想要飞回自己的葡萄藤空间,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是窗户的破洞前些天已经被一队小太监补好了,她出不去。

    她又飞回来,大叫:

    “你给我把门打开,从今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她跟着外面的小宫女吵架的时候学的。

    李庭景一瘸一拐地走来给她开了门,神色间不见丝毫挽留。

    姜陶内心一滞,原来这些天她以为的两人关系变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变热过。

    从秋到初冬,已经有两个月的光景,李庭景身上的伤却没见丝毫好转,甚至因为开门的动作略显急促都能叫他身上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

    可是姜陶不懂人类伤口好转的规律,此时又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注意到这点将黑色里衣染得亮稠的血迹。

    门一打开,她就飞走了。

    然后很久很久没再飞出来。

    冬日的第一场大雪落下,落满了屋檐,融化的雪水还顺着檐角缓缓滴落,又一阵寒风吹过,连带着时间冻结了这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凝成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姜陶栖身的葡萄藤外也挂上了大大小小的冰凌,映着盈尺的雪散出点点碎光。

    沉睡中的姜陶慢慢苏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一堆冰凌中的一个红色小布袋吸引了目光。

    她将红色的小布袋解开,露出了里面一套月牙白的小裙子。

    此时殿内正烧着红彤彤的炭火,蒸腾的热气而上,扭曲了被笼罩其中的狭小视野。

    门开了一条小缝,这间内室的主人真是粗心,竟让寒气从门缝中偷溜进来,连带着一声兴高采烈的呼唤。

    “少年!”

    这声音渐近,翩跹起月牙白的裙摆。

    姜陶费劲从这个门缝钻进来,对着半蹲在炭火边不知拨弄着什么的少年展示自己的新裙子。

    “你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她眼睛亮晶晶的,随即又撅起嘴:

    “就是尺寸做小了,我废了老大劲才穿上呢。”

    一粒圆圆的黑棕色果实在炭火中“噼啪”一下,李庭景将它夹出来放在陶盘里晾凉,闻言抬起头仔细巡视了一下姜陶的全身。

    “有没有可能不是裙子做小了,是你长大了一圈。”

    轮回的百世里他学过很多东西,宫人按规矩给他送来了两套新的里衣,他将其中一套白色的裁了,按照姜陶的身形做了这套衣服,如今就算技艺生疏了,也断不可能把衣服做小。

    “是吗?”

    她就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好久,没想到竟然变大了。

    姜陶很高兴,凑近李庭景的眼睛,从他的眼里看自己的倒影。

    “还真变大了一点点,就是好可惜,这裙子不合身了,不过我穿着还是很好看!”

    姜陶对自己可有自信。

    李庭景笑,往日里嫌弃的吵闹如今竟是听着有点欢喜。

    无关乎姜陶能帮自己梳理头痛,只是这小精怪虽然臭美,但是心思纯净,没有外界的纷扰,能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一些。

    “我帮你改改。”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姜陶乖乖地脱下了身上有点紧的衣服,然后被扑面而来的被子盖住了。

    她就这样在被子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和一双小爪子,眼巴巴地看着李庭景给衣服改大小。

    突然炭盆里又是一道“噼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有点看不清楚,好奇地问:

    “这炭里炸开的是什么啊?”

    李庭景分神睨她一眼,“你不是说我总是吃独食自私吗,烤了板栗,给你吃的。”

    姜陶眼睛更亮了,急吼吼地催着李庭景快点,她要吃板栗。

    她捧着李庭景给她剥开的板栗,满足地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她嘴里炸开,姜陶眯起眼睛,欢乐地翘脚脚。

    “我宣布我不讨厌你了,你也不是个可恶的人类。”

    这人类世界的东西可真好吃,各有各的好吃。

    “我不叫人类,也不叫少年,我叫李庭景。”

    “亭?是水边亭子的那个亭吗?”

    姜陶想起来晃悠皇宫的时候在一丛枯荷边看到的木制建筑物,宫女们也叫它亭子。

    “是庭院的庭。”

    姜陶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点点头:

    “好的,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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