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方才属下跟今夜溢香楼门口登记的几人核实过,没有人带着包裹进来。”

    来溢香楼无非是消遣娱乐,没有人还带着不寻常的物件进入溢香楼,那一篮子骨头不在少数,藏在袖中也未必藏得下,既然不是宾客带进来的,那就是出自溢香楼了。

    不过,溢香楼并无人口失踪,那些宾客最后也都登记离开,那么是谁消失了?那些骨头又是属于谁?

    “没有人带着包裹?”

    望追:“是,属下已经反复问过,门口的女侍都道并没有宾客带着包裹进来,倒是......”

    “倒是什么?”

    望追摇摇头,“倒是梁知府的千金带了个匣子进来,在玉腰大选开始之前,差不多日暮十分酉时左右,只说是带给南星如的拜师礼。”

    “可南星如并没有收到什么拜师礼。”颜书从廊外走了进来,发丝微湿,显然是走夜路了。

    “你去摘星阁了?”卫禺眸光在她湿漉漉的发丝上划过,更深露重,她衣裳上也沾了水汽。

    “方才从摘星阁回来,”颜书将今夜舞台阁楼里的出入名册递给卫禺,

    “方才南星如姑娘说了玉腰节发生的事,在昏时梁府的千金确实去找过她,南星如的舞艺遂州城第一,梁千金央着南星如学舞快半年的时间。”

    听着颜书说完,卫禺突然起身,“跟上。”

    颜书和望追对视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公子要去那看台的阁楼吗?我刚去了回来......”颜书凑上前,不等话音落下,眼前递来一块箓竹绿锦帕,带着些松柏香。

    “擦擦脸。”

    颜书回神似的抹了把脸,捏着自己的袖子粗鲁的抹了把,将脸上的水汽抹掉,“原来是脸上有水啊,我都没留意......”

    “诶?”

    她话还没说完,卫禺那好看的手攥了攥锦帕,冷着脸往前走了。

    那背影被月光拉得修长,带着些孤高的意味,她惹他了?

    “你、你个脑壳!”望追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颜书的脑袋,“公子最讲究,你身为他的护卫动作粗鲁,公子给了你锦帕你不接,更是看你不顺眼。”

    “是这样吗?”

    “不然呢?”望追奇怪的看了眼颜书,“你不会以为公子会伺候你吧?想得美。”

    “... ....”

    阁楼位于舞台的西南角,三层里高,最顶层没有屋檐砖瓦,只有四面的围栏围住,瞧着是揽景专用。

    高楼背后是一片紫竹林,竹林矮小,没到打整修枝的季节,颜书这一身的露水,就是钻进了竹林留下的。

    “方才我去了对面的舞台,也去了旁边的竹林,都没发现什么刻意的物件,倒是旁边的这竹林虽然横枝丛生,好似很多人走,脚步有些杂乱。”

    今夜是玉腰大选,往来的人流和宾客实在多,也能理解。

    三人说话间,已经顺着转角的楼梯上了三楼。

    这层没有屋檐遮挡,只在楼角的四方各有一根两人高的直木架,上面各挂了圆形花灯,同时那顶端还栓了红绸,那些花篮是从这红绸上送过去的。

    卫禺沉沉的眸子扫了眼四周,而后修长的手指勾了勾,从一侧的柱子上勾起一根近乎隐形的细线。

    颜书轻轻的诶了一声,点着火折子凑上前,净白的脸也跟着凑近他的手,“这是......月光蚕丝?”

    “眼力不错。”卫禺看着她紧挨着手指的软乎乎的脸,指间不自在的微微蜷了蜷。

    他先一步收回手。

    “月光蚕丝?那是什么?”望追问。

    “这你就不懂了,”颜书卖弄的仰了仰下巴,“这月光蚕丝可不是蚕吐的丝,它既是韧性十足的杀人武器,又可入药,在江湖中那是各大门派都宝贝的东西。”

    她话音才落,没留意到身侧主仆二人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变,仍旧自顾道:

    “要是上好的月光蚕丝,除非在月光下才能看清。无论是在烛火下,还是在日光下,都会无影无踪,所以才说这是杀人无形的暗器。”

    见她如此侃侃而谈,卫禺眸色微深,一侧的望追道:“现在公子手上这根月光蚕丝我们在烛火下能看见,所以它不是上品?”

    “这根当属下品。”

    望追嘴角抽了抽,没忍住道:“你倒是懂得很多嘛。”

    “......我、我家好歹是镖局起家,护镖的时候自然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有什么稀奇的?”

    颜书轻咳一声,连忙看向卫禺:“公子,这月光蚕丝到底是做什么的?虽然这属于下品,却也千金难求,到底谁这么铺张,绑在红绸上......”

    “花篮的机关。”卫禺看向头顶的红绸,这些篮子是事先绑了月光蚕丝在篮底,等到要倾倒花瓣的时候,轻拽蚕丝即可。

    只是,这溢香楼财大气粗到要用月光蚕丝做机关了么?

    颜书仰着脸看这两人高的红绸,这端系在高台,另一端就在草地舞台的顶端系着,要将所有的花篮挂上去,关一个人可不够。

    难道挂花篮的这几个细腰奴里,真没有一个人发现花篮里的异常?

    别的不说,单是骨头的重量和花瓣的重量都不对等。

    颜书觉得,这些摆花瓣的人不止一人在刻意隐瞒。

    她还没想明白,一侧传来卫禺温润的声音:“时辰不早了,先回梁府歇息。”

    “对对对!”颜书赶忙道:

    “那梁府的千金说带进溢香楼的匣子是给南星如的拜师礼,可南星如和她身侧的侍女都说,并未瞧见那梁府千金,更别说拜师礼了,等会见到梁府千金,我好问上一问。”

    夜黑不见月,颜书几人走在街巷,只听得见自己沉闷闷的脚步声。

    “公子,披风。”槐邻不知道从哪溜出来,手里还拿着件厚貂裘。

    身前的卫禺看着身形修长,也劲瘦有力的模样,除了脸色苍白些,好像没什么像重病的模样。

    尤其那相貌过分俊俏,容易让人忽视他苍白的脸色。

    颜书心底咬咬牙,她外爷最擅长的治病,要是他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病,她就做做好事,请她外爷出山,给卫禺这病秧子瞧瞧。

    转过街角就是梁知府的宅邸。

    可这个时辰连鸡犬都睡了,知府宅邸却灯火通明。

    “你方才来时发生什么了?”卫禺轻咳一声,哑声问。

    槐邻:“听说是知府的千金偷偷溜了出去,现在都没回来,梁知府正派下人去找。”

    “失踪了?”颜书神色一怔。

    怎么刚查到知府千金的线索,人就没回府呢?

    “梁大人。”卫禺看向正前方走来的人影。

    “诶呀,少司大人。几位大人深夜才归,下官已经让厨房炖了安神汤,少司大人好好歇息才是。”

    梁习的神色罕见的很放松,丝毫不像女儿这个时辰还没归家的模样。

    颜书皱眉,看向梁习的眼神有些探究,“梁大人,听说贵府的千金还没回来?”

    梁习语气不甚在意:“我就悦儿这么一个女儿,宠坏了,玩得忘了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几位大人不必担心,管家已经派人去找了。”

    大瑾民风开放,遂州更是南北枢纽,城中无宵禁,知府千金如今没回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既然人不在府中,要询问案情也询问不成,颜书只好跟着回了自己的小园歇息。

    “曲姑娘回来了?”小丫鬟明珞还在屋中等着她,“方才厨房的管事嬷嬷说为客人熬了些安神汤,奴婢给姑娘端了一碗过来,姑娘喝了也睡得好些。”

    “睡得好些?”许是在辑定司呆惯了,她下意识的跟着咬文嚼字。

    “可不嘛,”明珞笑眯眯的叠着被子,“搬来这朝太傅宅邸的时候,奴婢好几夜都做噩梦呢,还好是管事的嬷嬷给我们每个下人都煮了安神汤,才睡得好些。”

    说完,明珞神色有些犹豫的看向颜书:“今夜,听说溢香楼有些不寻常,奴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安神汤喝了也好。对了,姑娘昨夜也喝了呢。”

    “我喝了?我什么时候喝的?”颜书微讶。

    “昨日老爷请贵客们在湖心亭宴饮,那道乳鸽汤,就是安神的汤药呀。”明珞铺好床榻。

    转身就见颜书在花梨木架边褪了衣裳,烛火朦胧,明珞一时看得有些呆,颜书脱小衣的动作一顿,

    “时候不早了,明珞,你先下去休息吧。”

    “奴婢等姑娘喝了安神汤,一起将碗收拾了就下去。”

    颜书的目光看向小几上黑乎乎的药汁,眸光一闪,“我等凉了再喝,你先下去休息,明早再收拾。”

    见颜书坚持,明珞只好点点头,将门带上出了小园。

    “呼——”蜡烛被吹灭,屋中霎时漆黑。

    颜书摸索着上了床榻,这一天跑来跑去,她也倦了。

    乌云微散,泄出的几丝月光照亮屋中一角,小几上黑乎乎的汤药的盛在碗中,被颜书喝了一口。

    还剩漆黑一碗,黑得发沉。

    “嗒嗒......嗒嗒......”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

    颜书翻了个身,睡意沉沉。

    “嘭嘭——曲颜书!睡了吗?”

    望追神色着急的拍了拍颜书的门,“睡这么死?!”

    听到隐隐约约的动静,颜书迷茫睁眼,在望追即将破门而入的前一秒出声:“怎么了?”

    “快去溢香楼,找到知府千金了。”

    颜书睁眼看了眼四周漆黑一片,四更天......

    没睡多久,颜书怀疑的目光扫过那黑乎乎的安神汤,究竟是她太困了,还是这汤药有问题,她睡得这么沉?

    “你今夜是几时过去舞台那边查看的?”望追腰上挎着剑,跟着颜书一起疾步跑向溢香楼。

    “子时初。”

    ......子时时分。

    “血还流着,先后死亡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叶孟站在舞台中央,看着穿着一身舞裙的女子,脸色有些难看。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梁习脸色枯槁,像是被人瞬间吸了生气的树,“怪我!怪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找悦儿......”

    颜书脸色发冷,看向早已在一侧的卫禺崔策问等人,

    “大人,我子时初曾来过舞台,并无异常,我们离开溢香楼的时辰是子时末。最起码是丑时初,知府的千金才出现在这。”

    颜书说话间,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身血色的梁悦,深秋天凉,她却穿着细腰奴舞蹈时的露腰装。

    那露出的腰肢左右两侧,各有巴掌大的刀口,血肉模糊,舞台上月白的氍毹都血被染得红遍。

    叶孟按了按梁悦的腰侧,突然,木镊子从刀口处拉出一团藏在她腹中、血肉模糊的线......

    “渔线?”崔策问凝眉。

    “不,不是,好像是......”一时之间叶孟也无法肯定这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线团是什么。

    “月光蚕丝。”颜书的语气有些肯定,与一侧的卫禺对视上。

    是他们今夜才见到的,月光蚕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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