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震,看向赵槿的目光都带着些不解。

    依她所言,这二者有何不同吗?

    他们神色各异,虽心中疑惑,却没敢问出口。

    但赵陵就不同了,他先是略带讽刺笑了声,问:“有何区别?”

    “自然有。”赵槿扬着脸,那骄傲神情竟与天子有几分相像,她道:“一个主动权在我们,怎会一样?”

    顿了几许,赵槿笑了笑,“父皇如此惧怕他们,岂不惹人耻笑。”

    “你!”赵陵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众人心惊,吓得浑身一抖,这长公主当真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不要命了不成?

    赵陵目光如刃,神色越发阴郁起来,赵槿的每一句话皆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盯她半晌,银牙咬碎,“好大的胆子!”

    “父皇不要生气。”赵槿温婉的行了一礼,说出口的话却令人大惊失色,“儿臣若不大胆,又怎么配做父皇的女儿。”

    沉默。

    寂静。

    莫说宫女太监了,江冉一众更是汗流浃背,惶恐不安,大气都不敢出。

    若说这大魏还有谁敢不知死活的同圣上叫板,大抵也就这位长公主殿下了。

    不用看也知道圣上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可观赵槿,依旧一派自得模样,不禁让人疑惑,她究竟哪来的底气?和圣上顶嘴对她有什么好处?

    殿外的日光倾洒而下,暖洋洋的,赵槿背光立着,背脊直挺,从容不迫,自始至终沉稳冷静,她脸上挂着闲适轻松的笑,让人看不到她心底去,仿佛手中紧握底牌,却不露分毫。

    光是这份心性,就令人叹服。试问大魏多少男子能比得过她呢?

    裴浔双眸微动,淡淡收回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赵陵坐在龙椅上,忽地笑出声来。

    众人一怔。

    “说的不错。”赵陵精明的目光微转,“我赵家子女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赵槿藏在袖中的手指微松,反复摩挲着方才被她掐出的指痕。

    “但是阿槿啊……”赵陵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满是无可奈何,“要想打赢,还要有像样的军队,十一年前的那场屠戮或许你不记得了……”

    赵槿没等他说完,便道:“我记得。”

    “什么?”

    “我记得。”她一字一句,咬碎了字句,从齿缝中吐出,“当年之事,我都记得。”

    那年她不过三岁,能记得什么,赵陵只当她随口一说,也没放在心上,便自顾自道:“无关你记不记得,只是大魏兵力确实不如人,一旦开战,必输无疑,到时战火纷飞,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吗?”

    或许是他此刻言辞真切,神色哀戚,字字句句皆是在为天下忧心,或者是他温声软语,放下帝王的架子,展现出他更多为君者的无奈与心酸,又或许是从他的脸上,赵槿恍若看到漫天大火,战乱之际,百姓无家可归的场景。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从来就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是以她一时哑口,说不出话来。

    -

    长街上的热闹繁华似乎都与她无关,赵槿靠着车壁,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马车粼粼而动,缓缓停在公主府外。

    方梨率先下车,看到府外站着一人时不由愣了愣。

    “殿下。”

    赵槿抬眼,一妇人朝她走来,面色略显焦急,她默了片刻,道:“……兰夫人怎么来了?”

    “我……”兰夫人欲言又止,“我今日上街时,听闻大理寺从裴家军里带走一人……”

    “你担心是令郎?”赵槿淡淡一笑,“那你也该听说,此人是因女扮男装而被带走。”

    “民妇知道。”她的焦躁之色不见稳定,双手绞在一起,“我心里不安,想去见她一面。”

    “为何?”赵槿不禁疑惑,“你和此人认识?”

    “我不确定,要见一面才知道。”

    沉默片刻,赵槿道:“既如此,本宫带你去一趟。”

    方下马车的几人再次上车,一路前往大理寺县衙。

    -

    长街之上人如潮水,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马车愈行愈慢,赵槿懒散地倚着车壁,掀帘朝外看了眼。

    一旁兰夫人看了她几回,最终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殿下,那姑娘会如何处置?”

    “这可说不准。”赵槿一手支颐,漫不经心道:“她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可能死刑,可能流放……”

    她笑了笑,“总归不是个好下场。”

    兰夫人面色愈发苍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手指被她攥得颇紧,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赵槿狐疑打量她几眼,“你很担心她?”

    起先兰夫人并未开口,就像是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让她发不了声。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掩面啜泣,哀哀戚戚,赵槿也没出声,只等她情绪平复点,才听她道:“让殿下见笑了……”

    赵槿从袖兜里取出一块丝帕递过去,“人之常情,本宫理解的。”

    “不瞒殿下,那女子或许真是我认识的人。”

    赵槿问:“她是谁?”

    “是犬子未过门的妻子。”

    简短一句话如在耳边炸开,将车厢内几人震的许久回不了神。

    其中要数叶婵反应最大,她双眼瞪大,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兰夫人咽下心中苦涩,缓缓道来:“我儿子曾与唐家的小女儿有过婚约,这是我们两家为他们定下的,其实啊,我和夫君也是指腹为婚,想着若他们日后各自心有所属,自然也不会强求,”她露出一抹笑容来,仿佛忆起什么有趣的事,“但两个孩子自小都黏在一起,渐生情愫也是难免,我们看在眼里也为二人高兴,可是没想到……”

    她的语气渐渐低落,眼中微空,神色惶然。

    “当年与夏国一战死伤惨重,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听说了不少,那日阿辞来找我……”

    寂寥的院子里,落叶飘零,凉风席卷着枯枝败叶,晃晃悠悠地掉落进池子里。

    少年推开院门,着一身素衫,大踏步朝堂中走去,“阿娘。”

    兰夫人侧目看过去,面容清俊的少年郎眉宇间似是布满忧愁,“阿娘,我想去从军。”他一字一句,格外坚定。

    兰夫人惊讶站起身,却没第一时间反对,只问:“为何?”她道:“你和小缇的婚事才定下,就要离开,你……”像是难以启齿,她软声道:“你这是将她置于何地?”

    似乎觉得这话重了些,便又道:“你可同她说过了?”

    少年静默一刻,再抬头时,眼中掠过一丝动容,他闭上双眼,重新睁眼时那些动容与不舍尽数被他压下,他听到院外风声萧萧,不知是谁家的纸灰飘进院子里,纷纷扬扬,落了满地的凄苦与悲凉。

    “阿娘,如今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去了战场的人大多都没回来,总要有人补上,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的人,可我不愿躲在家中受你们的保护,如今我长大了,也该我来保护你们了。”他的嗓音平缓而沉重,“父亲曾教导我,为君者应护佑一方,为将者应保护弱小,我是父亲的儿子,自然也该有父亲的风骨。”

    直到今日,这番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兰辞眼中的悲悯与哀恸,记得他毅然决然的神色,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当年兰亭舟出征时的场景。

    她并未看到那一幕,因他不想她前去相送。

    兰亭舟最后留给她的两行字一直被她好好的保存着,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期盼着,等待着他凯旋而归。

    彼时,距大军出征已有一年,邻里街坊都劝她另择良人,这一等又不知是多少个春夏秋冬。

    她的父母常常在一旁看着她,叹两声气,却一句话没说。

    因她性子内敛,不喜向人倾诉心事,哪怕是亲人也是一样。

    看似平淡的面容下,不知掩藏了多少少女心事。

    众人不知她的想法,每次有郎君上门提亲时,她也应了母亲的要求,同人出去踏青游玩,她温婉有礼,性子恬静,对方自然对她满意,但柳母问起她的意思时,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而后干脆拒绝。

    她不愿母亲为她的事多加费心,也愿意试着走出去,可每次总会想起那人的脸来。

    十多年的情意怎能说忘就忘,说不要就不要了?

    或许是上天眷顾,又过一年,兰亭舟回来了。

    那日她在家中弹曲,丫鬟的兴奋喊声从院外就能听到,“姑娘,郎君回来了——”

    一指轻拨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她怔愣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丫鬟已至屋外,迫不及待的将喜事同她说来,“郎君来府上提亲了!”

    那一日春光明媚,满园兰花盛开,幽香四溢。

    她头一次不顾形象的跑出门,等到了前院,又徒生一丝怯意。

    纠结许久,都没踏入正堂。

    直到一个男声传入耳畔,她心中一震,缓缓抬眸。

    “玉寒。”

    他的容貌和先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肤色更黑了些,模样更俊俏了不少,棱角更加分明了。

    柳玉寒的心砰砰直跳,她看到他的少年扬起一抹笑容,如他所说的那般,“我来娶你了。”

    他没有失约。

    她亦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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