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宫门口,赵槿目不斜视地往宣政殿走去,走到一半无意间瞟见一个人,那人见了她就走,一副躲瘟神的模样,似乎生怕被她注意到。

    不过赵槿此刻也无暇理会,很快便收回目光,当做没看到。

    不知是哪个反应更让人觉得羞辱,松萝见赵槿理都不带理她一下的,恨恨地跺了跺脚,不甘的目光追随她而去,直到宫女提醒一句,“郡主,太后娘娘还在等您呢。”

    松萝本就气不顺,在赵槿那吃了亏,自然得在旁人身上找回来,说白了就是个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主儿,她眼一瞪,骂道:“要你多嘴!”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蓦地一笑,显得诡异又莫测。

    “听闻那夏国王子已到了大魏境内,想必是为和亲一事来的,这次,赵槿她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了!”

    一想到日后不必再对她卑躬屈膝,她心中便说不出的畅快。

    “郡主放心,这宁安公主就算得了圣上宠爱又如何,还不是要嫁去那偏远之地,”宫女凑近她小声道:“奴婢都打听过了,那夏国王子手段残暴,他的侍妾几乎都被他玩死了,想必长公主她也会是这个下场!”

    原以为松萝听后会很开心,谁知她竟沉默下来,而后缓缓反问:“全被玩死了?”

    宫女不明所以,点头应道:“是啊。”

    夏人残暴不仁,手段毒辣,碾死一个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是知道的。

    可不知怎么,松萝竟蹙起眉头,在宫女又一次问她‘怎么了’时,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猝不及防间,把人打的直发愣,宫女惶恐跪下,双手伏地,战战兢兢。

    松萝睥睨着她,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宫女满心疑惑,她之前也在私底下议论过宁安公主,那时松萝郡主可是一句话都没说的。

    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清楚松萝的性子。

    若说赵槿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那松萝就是蛮横不讲理。

    两人到底是一起长大,连性子都如此相像,谁能说不是近朱者赤呢?

    松萝冷哼一声,甩袖离开,“管好自己的嘴。”

    -

    承安宫内。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面色阴沉,地上是满地的奏折,一片狼藉。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默默承受来自帝王的怒火。

    一室寂静中,宦官匆匆入殿禀报:“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赵陵瞥了眼站在一侧的裴浔,“让她进来吧。”

    宦官应声退下,不过须臾,赵槿就走进来,她随意扫了眼,这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都到齐了……

    “儿臣见过父皇。”

    赵陵‘嗯’了声,面无表情问:“阿槿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闻有人惹父皇生气了,儿臣便想来看看。”赵槿表现的格外乖顺,似乎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若能替父皇分忧,也是儿臣之幸。”

    赵陵却不像往日一般夸赞,只是定定看了她半晌,移开眼道:“既如此,不若你来说说此事应如何办?”

    他将问题抛给赵槿,令在场之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槿身上。

    看似是想听听她的意见,可赵槿心中清楚,若她回答的有一点不对,都会引来猜忌。

    赵槿眸光一闪,遂问:“父皇指的可是裴家军中有人女扮男装一事?”

    裴浔也看向她。

    “这有何好想的?”赵槿慢悠悠道:“处死便是了。”

    有人震惊有人疑惑。

    赵陵还未开口,底下便有人欲言又止了。

    “皇兄有话说?”赵槿瞟了他一眼。

    赵陵也随之看过去,太子上前几步,拱手道:“父皇,依儿臣之见,应当先弄清楚缘由,若随意处死,只怕再无人甘愿为我大魏效力。”

    “缘由?”赵槿嗤笑一声,“有任何缘由都不是她能女扮男装入军营的理由。”

    “错了便是错了。”她话中意有所指,“错了——就得认!”

    掷地有声,在耳边炸开。

    赵琰脊背一僵,不敢回头,不敢抬头。

    错了。

    就得认……

    他的手蓦地攥紧,心腔窒闷的厉害,无人可知当年事,众人只当赵槿说的乃是阿辞。

    这更显得他心虚,不敢直视所有人的目光,怕看到鄙夷与讽刺,他并未刻意隐瞒,赵槿也不屑于开口,而他依旧是清风朗月的太子殿下,赵槿却成了别人口中嚣张跋扈的女子,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害死一个女子最纯粹美好的善意。

    他日日不安,夜夜愧疚,可他不敢说,时隔多年再说出,又会遭到怎样的谴责?

    他不敢想。

    “太子。”

    赵琰回神,忙应道:“父皇,阿槿说的或许在理,但,女子之身要想入世尚且不易,她却能和男子一般操练,且毫不逊色,假以时日,她定能为大魏效力,为父皇效力。”

    赵槿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江卿。”

    江冉循声上前行礼道:“陛下。”

    “人是你抓的,你以为呢?”

    江冉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何事?”

    赵槿扬眉,看向江冉道:“这女子掩盖身份许久实属不易,不知江少卿是从何处得知的?”

    闻言,赵陵也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被如此打量,江冉汗如雨下,立即道:“臣也是收到一封检举信。”

    “落款呢?”

    “没有落款。”

    赵槿微眯眼睛,缓缓重复一句:“没有落款?”

    众人神色各异,裴浔侧目,对上赵槿瞧来的目光,仅一眼,便移开了,速度之快险些以为是错觉。

    裴浔安静沉默,不自觉摸了摸怀中的令牌,眼中晦暗不明,只听赵槿道:“此封信来历不明,若是有人早早便发现了,却有意隐瞒不报,岂不更居心叵测?无论是犯下欺君之罪的阿辞,还是那写下检举信之人,都其心可诛,还是请江少卿好好查查,”顿了顿,赵槿语调幽幽,“若他所图,不止于此呢?”

    此话一出,江冉心中一震。

    原是一人犯罪,被她这么一说,倒是将许多人牵扯进来,无论此人所图为何,对圣上而言,都是一种藐视。

    而当今圣上最容不得有人阳奉阴违,借旁人的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好似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自己却躲在暗处看戏。

    果不其然,赵陵大怒,当即下了命令,“江卿,给朕揪出此人,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臣遵旨。”

    “除此以外,今日还有一事。”赵陵看向赵槿,眸中意味捉摸不定,“阿槿,朕听闻你昨日抓了一人。”

    赵槿不闪不避的迎上去,颔首道:“确实如此。”

    “你可知他是谁?”

    “儿臣只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辱百姓,强抢民女。大魏在父皇的治理下,本不该出现如此恶行,儿臣出言相阻,他不仅不悔过,反而恶语相加,他侮辱了儿臣不要紧,却将天下女子都侮辱了进去,父皇曾教导儿臣,民为重,社稷次之。世人多看不起女子,但女子难道就不是民生?”

    她一字一句,步步紧逼,“儿臣出生皇室,既享有了荣耀,自该为父皇分担。”

    “此等恶徒,若放之任之,岂非教人争相效仿?那最后不成了父皇之过?”

    她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抛给了赵陵。

    众人目瞪口呆,看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此等大义凛然之语,着实为她感到汗颜。

    她这话半真半假,教人难以分辨。

    赵陵盯着她那双乌澈眼眸,一时无言,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殿中寂静,气氛一度沉闷且诡异。

    良久,赵槿开了口,“父皇若认为儿臣有错,儿臣甘愿受罚。”她垂头,将姿态放到最低,仿佛她成了那无辜可怜之人。

    任谁见了,都不由说一句,此招甚妙啊!

    裴浔默默看向赵槿,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抿了抿唇。

    众人小心翼翼看了眼圣上,只见他淡淡垂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好,很好。”

    赵槿闻声抬头,天子神色无悲无喜,“阿槿能这么想,朕很欣慰。”

    得一句夸赞,赵槿脸上却不见任何轻松之色,反而蹙起眉梢。

    她知道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

    “但是,”他话锋一转,平静道:“你也说了,民为重,社稷次之。你抓的那人是夏国王子,他若是在大魏出了事,岂非给了夏国一个出兵的理由,到时又将战火硝烟,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话音落定,目色转厉,紧紧盯着赵槿,他的威压愈见深浓,众人下意识将呼吸放轻。

    “父皇,阿槿她只是……”

    “朕没在问你。”赵陵冷声打断,言语中染上层层寒霜,“阿槿,回答朕!”

    “儿臣从未如此想过。”赵槿蓦地抬眼,眸光亦是冷静,她坦坦荡荡的迎上赵陵的目光,并未被他的气势所震慑,那张同谢容一般无二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绝清艳,面对赵陵的怒意,她只是平静问了句,“父皇为何认为,是给了夏国一个出兵的理由,而不是给大魏一个出兵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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