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他只爱美人,对权势并无兴趣,可赵槿却不以为然。

    任外人如何描述也不如亲眼所见,而她第一眼,就认为此人绝非不爱权势之人。

    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一个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便等同于有了软肋,纵然收效甚微,但未尝不可一试。

    “此事暂且不论。”赵槿看向担架上的女子,“这位姑娘又何其无辜,虽说万生万物皆有她们自己命数,但这命数不该是别人强加于她的,王子掠夺她人性命,罔顾礼法,不思悔改,更是当着本宫的面当街逞凶。”她停顿片刻,嗤笑一声,“果真令人开眼。”

    她毫不掩饰的嘲讽恰恰是大王子最忍受不了的。

    一个走在皇权之上的男人怎能容许自己被一个女子随意出言相讥,还是当着下属的面,这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大王子注视她良久,冷笑,“人都死了,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她一条贱命还要本殿赔给她不成?”

    他一说完,伏在女子身上哀哭的男人又是满腔怒火,双眸红肿的吓人,心底情绪翻涌,死死盯着马背上的人,恨不能将他活剐了。

    可看了眼他周围满满当当围着的武卫,只怕他还未碰到他一片衣角,就被人串成筛子了。

    心底似乎破了道口子,凛冽的寒风争相涌入心口,刺骨的疼,疼到麻木,疼到窒息,仿佛冻僵了一般。

    他低头看了眼女子的尸身,仅仅裸露在外的部分就已让人看不下去,可想而知,未暴露在外的皮肤该是怎样的触目惊心,狰狞可怖。

    她还那么小……

    为什么就要让她遭受这一切!!!

    他只恨自己连为妹妹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畜生……

    这个畜生!!!

    赵槿脸色也沉下来,满脸阴郁,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但面对这种人,如何能不冲动?

    指骨握得咯吱咯吱响,本就葱白的手指透着死白,指尖深深嵌进掌心,痛意让她短暂清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即便拥有尊贵的身份又如何,还不是同样寄人篱下,孤立无援。

    她所带来的人是为了护她安危,却也不能将他们推入火坑。

    一旦他们这边先动手,那便理亏,若是大夏由此发难,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无辜遭殃。

    断不可因她之过而让众多子民陷入战火之中。

    手腕陡然传来热意,赵槿蓦地回神,侧目看去,小指被人轻轻捏了捏,力道不重,还有点痒,却令她无端心安,裴浔的意思她明白,只是……

    她看向担架上的姑娘,将她的容貌记在心里,抬头,对大王子道:“看来王子殿下背后有国君撑腰,才会如此有恃无恐,本也只是想为这位姑娘讨个公道,眼下看是不成了。”

    她说话时,认真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在自己说到‘有国君撑腰’时,脸上流露出的不是骄傲自满,而是下意识垂下眼睫,眉毛动了两下,透着一股子心虚。

    像他这样的人,所有情绪都暴露在外,无论是暴躁的,还是得意的,纵然他有在刻意掩饰,却还是露出一丝端倪。

    赵槿心中有数,便道:“不过好歹是一条人命,本宫还是同国君说一声,也算给了她的亲人一些交代。”

    “你!”

    赵槿淡淡扫他一眼,命人将那男女扶起,让他们先行上车。

    大王子恨得咬牙,牵强的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这就不必了吧?”

    他这一说,赵槿倒是奇了。

    他有如此反应,难不成他平日里做的事从未让大夏国君知道?

    可一点不知也不太可能。

    赵槿若有所思,大王子天不怕地不怕,连杀了人都做的坦坦荡荡,甚至连尸首都直接放在他们面前,不怕他们知道。

    这样的人,会怕被自己父王知道吗?

    何况照他先前的说法,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大夏国君真会如此蠢笨,一点不知吗?

    排除这种可能,那便是他知道,却当作不知道。

    这不意外,毕竟是自己儿子,纵然他毫无作为,却也代表着他的脸面。

    倘若她将此事抖出,虽不至死,却也能令他受创。

    而她向来喜欢推人一把,顺便添油加醋一番。

    赵槿轻笑一声,“本宫既然看见了自然不能当作没看见,何况方才还受了惊,此刻仍心有余悸,生怕王子殿下的这些手下一个不小心,就将刀捅过来了。”似乎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她身子忍不住晃了晃,纤瘦羸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裴浔离得近,时刻注意着她的变化,见她眼中流光闪动,身子却有倾倒之势,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等她站稳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无奈的叹口气。

    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落空的方梨:……

    赵槿扭头看了眼,无需多说,裴浔自然看得出她心中所想,二人对视片刻,各自收回目光。

    漫漫大雪,彻底笼罩了天地,一片苍凉,冰冷刺骨。

    雪粒掉落在眼睫上,微微颤动,簌簌抖落。

    裴浔始终未收回那双手,方触碰到赵槿的胳膊时,他便皱起了眉,手心皆是冷意,如同冰窖中走出一般,这般冷的天,大伙都没穿上御寒的衣物,个别侍卫都已冷的不停发抖,反观赵槿,屹立不动,若非她有意晃那么一下,他还不知她伪装的竟如此好。

    他掌心的热度依旧无法温暖她的胳膊,垂眸注视着女子的侧颜,双手稍稍用力。

    单薄的衣物挡不住严寒,赵槿的手指有些僵硬,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便对哈鲁尔说了句,“王子殿下,不知国君此刻可有空闲召见本宫?”

    哈鲁尔未开口,大王子便冷嗤一声,“原来公主也知父王对你是召见,既然如此,那你还是等着吧。”

    “殿下……”

    身后有人小声提醒,被他一个眼神吓退。

    赵槿淡淡点头,平静问哈鲁尔,“今夜本宫住哪儿?”

    “往前再走一段路,有一处招待所。”哈鲁尔指指前方长街,“成婚前,公主可暂住在那。”

    赵槿望过去,茫茫大雪中,一座庭院立在苍茫天地间,因距离太远,只露出几个檐角,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她在裴浔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窸窣动作间,她低头,轻声道:“派人送他们回去。”

    “嗯。”

    裴浔低声应了。

    赵槿回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女子,胸中闷闷的难受,她双眉皱得很紧,平日里看着轻挑的桃花眼仿佛失去了神采,显得空洞又麻木。

    她不放心,又道:“那位姑娘也一并安置了。”

    裴浔注视着她,笑了笑,宽慰道:“放心。”

    她进了马车,外头的大王子在开始叫嚣,“你就这么走了?”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方梨掀开一角车帘,听里头的人说了两句,随后向他传话,“我们殿下说了,既然要等国君召见,自然要休息好,这几日连日赶路甚感疲倦,殿下也觉得不急于一时,更何况大王子是替国君传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方梨侧耳听着,点了点头,道:“殿下累了,还请大王子让道。”

    大魏士兵迅速地将担架抬到一旁,裴浔吩咐他们去置办棺椁,又拨了一小队人马护送那对男女离开,他走到车窗外,轻声对他们嘱咐几句后,见他们脸色稍有好转,只是难掩悲痛,他言尽于此,转身对江以游道:“这三人就有劳江兄了。”

    江以游翻身上马,拱手点头。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侍从急得满头是汗,国君给的旨意是尽快将公主接入宫中,本来是万无一失,可大王子实在狂妄自大,什么话也说得出口,从来不计后果。

    许是他没想到赵槿在听到那话时,会一点不急,反倒还有闲心回去休息。

    事情未按他所预料的发展,他又急又气,阴郁的目光盯着那道车帘。

    很快,士兵驾着一副棺椁回来,几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子尸身放入其中,摆弄间,女子的双手不慎露在外面,遍布的伤痕触目惊心,狰狞可怖。

    众人纷纷默契的移开眼,沉重的气氛在空气中涌动,直到合棺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令众人心中一颤。

    远处钟声如雷,伴随着雪花纷扬,将棺面铺就了层层霜花。

    他们低着头,无声的悼念与默哀。

    车厢里的,是女子的兄嫂,他们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女子归家的道路。

    漫漫雪地里,若无人引路,恐会迷失方向。

    赵槿闭目片刻,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响动,是车轮轧过积雪的厚重声响,轱辘轱辘,身后的马车越过他们,往前行进。

    是那位女子回家了。

    风越刮越大,是暴雪将至。

    车帘被吹的乱飞,风雪打在脸上,瑟瑟寒意窜入心头,赵槿偏头望向车外。

    冻得发白的脸映入裴浔眼中,他静静地看着她,初至大夏,便迎来暴雪,更是目睹了一场惨烈悲痛的离别,他欲伸出手去,却在关键时刻顿住。

    不该如此……

    他懊恼垂头。

    这时,方梨弯腰进了车厢,将车窗掩上,隔绝了赵槿望向外头的视线,又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大氅,“殿下,天越来越冷了,快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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