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槿沉默着接过。

    方梨又取出手炉放在她手中,担心的看她两眼,见她一言不发,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殿下……”

    车外又传来叫喊声。

    无非大王子想让赵槿入宫,却放不下面子,只能东拉西扯,明里暗里的说赵槿胆大妄为,不尊旨意之类的话。

    方梨听了会儿,怒气冲冲地撩起帘子,“公主殿下乏了,还请你让道。”

    对方油盐不进,偏就挡在那。

    这等泼皮无赖果真听不懂人话。

    方梨心中暗骂,却无计可施。

    赵槿推开车窗,轻轻敲了敲手指,用眼神示意他靠近,裴浔不疑有他,微微俯身贴近车窗,赵槿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末了,问道:“难吗?”

    女子的馨香扑鼻而来,呼吸洒在他的颈间,灿若桃花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令他浑身一僵,脸颊不自觉的热起来,恍惚间,他听到女子的问话,“难吗?”

    清甜的嗓音传入耳中,竟有些酥麻,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妄想,以免吓到她。

    这个时候,想这些,实在不该。

    他懊恼一阵,回答:“不难。”

    确实不难。

    裴浔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时,如风一般掠过,用剑柄重重地击打马蹄,马蹄扬长嘶鸣,马背上的人完全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发难,缰绳从手中划走,大王子被甩下马背,在雪地里滚过,仿佛被丢入冰窖,刺骨的冷席卷而来,浸入四肢百骸。

    他变得狼狈不堪。

    半点不见方才的高高在上。

    他带来的人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慌忙将他扶起。

    裴浔重新站到赵槿身旁,平静的看着被武卫扶起的男人,全然忽视了他眼中涌动的阴狠暴戾之色。

    大夏武卫陆续醒过神来,纷纷拔刀相向。

    与此同时,大魏将士也毫不退让,抽剑,目露凶光。

    哈鲁尔从诧异中回过味来,盯着两方剑拔弩张的人马,不打算开口,他这位大哥素日里也看不上他,总时不时的来找他的麻烦,而这位宁安长公主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边若是打起来,他大可以置身事外,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之时,再为之添一把火。

    岂不美哉?

    大王子被随从扶起,随从帮他清理衣服和头发上的雪花,面色惶惶,小心翼翼。

    大王子盯着马车,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怒火中烧,一把推开面前的随从,拔高音量问:“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本殿的地方撒野!”

    裴浔并不理会,连个眼神都没给,依旧抱剑环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空中只有萧萧风声擦过耳畔的动静。

    一片静默中,车厢里传出清亮悦耳的声音,“王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方才本宫已经说了,请王子让道,可王子的马似乎听不懂人话,着实叫本宫为难,这才擅作主张,替王子教训一番,谢就免了,只是这牲畜不听话,做主子的若再不加以训斥,怕是终有一日会反噬自身。”

    话音一顿,她慢悠悠道:“王子殿下,需慎重呐。”

    大王子被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气的快要吐血了,双目怒的要喷火,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像是随时都能拔刀杀人。

    她话里话外都暗藏深意,表面上是在说这匹马的不是,实际上还是在暗示他手底下人不安分,这才刚来便试图插手他们大夏内部之事,真真是心比天高。

    赵槿并不知她在大王子心目中已被冠上这等高的评价,不过即便知道又如何,她所作所为不正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吗?

    看畜生相争可比任何戏文都要有趣的多。

    赵槿用指尖挑起车帘,淡道:“走了。”

    她的嗓音很冷,与这茫茫天地融为一体,仿佛生来淡漠,冰天雪地间,寒意直入心底。

    裴浔有一瞬恍惚,突然记起他才入公主府时,她曾故意刁难于他,让他与之同行,却出言侮辱,彼时他二人都非真心实意,那些话本不该放在心上。

    他也以为自己很快便会遗忘,却不曾想竟好似在心底扎根,当他回忆起那一段过往时,那些话竟完完全全,一字不落的出现在脑海中。

    那时,她尚有几分阴晴不定。

    前一刻还笑眯眯对你说话,后一刻就沉下脸,毫不留情的嘲讽。

    那时,他站在马车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与他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心中只觉无比放松,没有留念,没有不舍,没有遗憾。

    那是他以为的……

    此刻,他依旧站在马车外,却在与她同行。他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近,如当初所想,不断的在朝她靠近。

    雪地里的男孩子终于长成少年,不再望着那辆马车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有能力,有希望,追逐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立。

    “裴浔。”

    女子的嗓音透着几分不解,他赫然回神,应了声是,吩咐车夫启程。

    眼见着就要撞上前方车马,他们并未有停下之意,对面有人忍着被踹的风险,忙将大王子拉到一旁,容他们先过。

    哈鲁尔也骑马离开,离开前,瞥了眼大王子,眼中似笑非笑,明晃晃的嘲讽,教人无端恼怒。

    “殿下息怒!”

    随从担心他又要坏事,赶忙劝道:“当下最要紧的是,快回宫向国君要个手令,等您娶了公主,还愁找不到法子修理她吗?”

    这话说到他的心坎儿里,他心动的很,似乎从武卫说出这话起,他就将赵槿当做了他的囊中之物,并未想过有一丝的不可能。

    但他方才失了面子,此刻正想找人撒气,伸腿便是一脚,“本殿还要你说。”

    随从有怒不敢言,跟着陪笑,一副谄媚样,见大王子原地待了会儿,老毛病又犯了,“去,给我找几个人来,要雏儿。”

    众人见他一脸烦躁不安,眼底的阴郁之色渐渐涌出,便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随从‘啊’了声,叫苦不迭,真想给这位主儿跪下了,他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国君让你来迎公主入宫,如今公主丢了,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啊?”

    大王子连踹他两下,“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他舔了舔唇,脸色阴沉可怕,来回走动几步,显得分外暴躁。

    随从不敢反驳,只好应声跑远了。

    在他们走后,角落里的一人迅速从阴影中溜走,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长街尽头,两旁树木高大挺拔,树梢枝头一片霜白,垂挂的茎叶直冒寒气,一座高门大院立在中间,连檐角都结了层冰霜,门前积雪三尺,门后寂寥空荡,有种与世隔绝之感。

    赵槿几人入了堂内,方梨指挥人在屋内燃起炉子,又去盯着他们将行囊整理一番,里里外外皆是走动声响,赵槿实在有些乏了,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小,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声关门声,隔绝了外头的喧闹与寒凉,身上被盖上一件毯子,浑身都暖和起来。

    不知不觉,她趴在桌上睡熟了。

    炉子里的碳火被换了一次又一次,来人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吵醒她,赵槿眼睫颤动,慢慢睁开眼,一眼便看到坐在一旁的男子。

    他手执书卷,挡住了他的大半脸庞,只能看到他一边的下颌棱角,不似寻常男子般凌厉,有股温柔如水的贴合。

    轻轻翻过书页的摩挲声,微弱,细小。看书间隙,他拿起身旁茶杯,微抿一口,再将茶杯放在桌上,动作轻稳,若非她醒了,怕是不易听到。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竟忘了眨眼,只觉得心中无比惬意。

    约莫是有些无聊,她认真数了数,他总共翻了两页书,喝了六口茶水。

    他……有那么渴吗?

    赵槿注视着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浔的身子好像有些僵硬。

    门‘吱呀’一声响。

    有人进来了。

    “殿下,你醒啦?”方梨不疑有他,开口便喊道。

    赵槿直起身,松了松筋骨,裴浔适时放下书卷,松了口气,道:“殿下,方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嗯,怎么说?”

    裴浔道:“那人并未直接入宫,而是派人去了一个地方。”

    赵槿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何处?”

    “天云楼。”

    天云楼?

    赵槿记得这个地方,她前不久才看到一场盛景,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忘却,回想起那些人对此地的评价,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她迟疑道:“天云楼……不是男子……的地方吗?”

    那话她不知如何说出口,好在裴浔懂她,笑着解释,道:“是,不过里面男女皆有。”

    闻言,在场二人皆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在大魏,那些个秦楼楚馆,也是男女皆有,不过都是分开的,从未有过男女在一个馆子里接客的情况,这不是乱套了吗?

    赵槿张了张口,却有些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片刻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居然还有闲心做这事,是真把自己当未来储君了。”她嗤笑一声,看眼外头天色,问:“现在什么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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