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一点点暗淡下来,晦涩的空中突然炸开了花,想来是宫外有人在放烟花,五彩斑斓,漂亮极了。

    虽是白日,却别有一番风味。

    裴浔无暇欣赏,转头吩咐身后将士道:“去看看国君死了没,没死就给他补上一刀。”

    他眼中发狠,说出的话更是干脆利落。

    江以游诧异一瞬,倒是并未制止。

    “眼下他们人死了大半,等援军赶来还要些时辰,或许是时候动手了。”

    裴浔的手已放在剑柄上,这是公主送他的生辰礼,如今他就要用这把剑斩杀敌军,救公主于水火。

    江以游见状,放出信号弹,便是告知宫门口的将士可以动手了。

    原先他们只是想将这宫里的水搅浑,最好闹他个天翻地覆,这样才便于行动,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更甚至不知是谁在暗中相助,一切都进展的太顺利了。

    会不会有诈?

    江以游心中不安,可刀架颈侧,没时间让他犹豫,他当机立断,“我把人引开,你救人……”

    话音未落,天边烟花划过一道绚丽的色彩,美丽却危险,极速的朝这边射来。

    几人瞬间大惊失色,连藏都不藏了,愕然起身,瞧着那烟花好似有方向似的,正中赵槿所在的方向,猝不及防间,周围燃起熊熊大火,毫不留情地散发出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火舌舔舐着赵槿的裙摆,滚烫而炽热的触感仿佛扎进他的心口,裴浔的呼吸急促,发了疯似的冲出去。

    江以游下意识拉他,却任由他的衣角从他手心掠走。

    他朝身后大喊一句,“还不赶紧救人,灭火!”

    众人马不停蹄地跑过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局势在渐渐失控。

    没有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乱了。

    裴浔的剑舞的飞起,剑刃上寒光一闪,随手便抹了好几人的脖子,一条血线赫然出现,鲜血喷涌而出,碧海蓝天都被印染的赤红,昭示着这一场乱局。

    场上歪七扭八,尸横遍野,众人惊慌地逃窜,大王子迎面而来,撞上裴浔阴沉的眼,他反倒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一条狗,怎么,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上赶着来找死不成?”

    裴浔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硬板床上,火焰越燃越烈,几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的双目被烧的通红,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压着声道:“滚开!”

    心口的疼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传遍四肢百骸,巨大的恐惧没过心头,他紧咬牙关,两三步冲过去,挥剑砍去。

    令人惊讶的是大王子不闪不避,只是淡笑着看他,那笑容无比恶劣,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

    不知从哪儿蹿出十几个武卫,将他团团围住,他进退不得,攻破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槿深陷火海,无法脱困。

    他仿佛感受到被火焰侵蚀的痛苦,窒息感令他额上青筋暴起,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被竹竿架起的硬板床最终还是承受不住这场火。

    直至塌陷……

    他彻底崩溃——

    手中的剑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倚仗,他只能靠着这把剑硬生生闯出一条血路,即便满手鲜血,也好过痛失所爱,终生活在悔恨与煎熬里。

    若是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不计一切,先将她救出。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一切都太晚了!

    随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他也是精疲力竭,撑着那把剑才勉强站稳,可那双眼却亮的惊人,熊熊燃烧的火焰烧不尽他心中的意志,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是信念。

    相比起他的狼狈,大王子则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观赏着他虚弱的身躯硬是挺直脊背,而他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种没必要的风骨,也不知道他们在坚持什么!

    战局进行到这里,胜负已分,他的坚持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现实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越是想保护的人,越会离他而去,到最后,他什么也留不住。

    一股强烈的冲劲在他心里乱撞,他已重新站起,强忍着疼痛,咽下了喉中的血沫。

    他一手握剑,一手抹掉嘴边血渍,幽黑的目光如一池波澜不惊的深潭,他任由自己往里走,最后潭水没过他的脑袋,周围一片漆黑,他放逐自己,惩罚自己,让自己一点点下沉,感受着濒临死亡前的那一刻。

    她会想什么呢?

    裴浔不知道,只想杀了眼前人。

    “啧啧啧……”大王子还在出言挑衅,“瞧瞧你这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的公主殿下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说着,他又‘啊’了一声,像是后知后觉起来,“她死了,不会有任何反应。”

    ‘死’这个字戳中了裴浔最害怕发生的事,他一言不发,提剑就砍,可他又不像是真的冲他去,只要大王子一躲开,他立马就往赵槿身边冲。

    他的目的明确,就是救人。

    大王子也渐渐发现这一点,后来干脆不躲了,抢过一旁武卫手里的刀,面朝裴浔而去。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如意,心中恶劣的种子不断成长,手上的力道更加迅猛。

    裴浔心急如焚,每次他将要靠近,就会被大王子给挡回去,一来一回,像溜他玩儿似的。

    给了他一层希望,却又用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正在这时,裴浔突然开口了,“你难道就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大王子一愣,手也不自觉的停滞了片刻,裴浔找准时机,用力朝他胸口捅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衣襟,紧接着他伸腿猛地一踹。

    大王子猛咳出一口血,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在抽离,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却仍旧恶狠狠地喊:“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浔居高临下,目光很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那三弟自始至终都未露面,你不觉得奇怪?”

    他的剑也拿不稳了,腕上的血在缓缓滴落。

    “呵……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裴浔却没应,往他身后一看,大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周遭的风声逐渐远去,都化作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空鸣声,他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的信念骤然崩塌。

    他踉跄着朝她靠近,双腿却在发软。

    人已被烧的面目全非,辨不出原本的模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挣扎,就那样安详的躺在那里。

    眼前仿佛出现一叶扁舟,四下寂静无声,巨浪滔天瞬间涌来,呈排山倒海之势。

    他的世界从此黑暗,光明再未降临!

    春日的雨来得急剧又猛烈,淅淅沥沥的小雨顷刻间变大,风声雨声,夹杂着低低的呜咽声,无比悲怆。

    一人踉跄地跑出大殿,大喊道:“殿下!国君他……他薨了!”

    大王子猛地扭头望去,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奋然爬起,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揪起说话之人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还没来得及高兴,大殿中迎面走来一人,他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你……!”

    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裴浔,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方才裴浔无缘无故提到老三,他就觉得奇怪,原来他们早就暗地里算计好了,父王一死,本该他顺理成章的继位,但他那时还在殿外应敌,根本无暇顾及殿内情形,老三便是那时乘虚而入,只要他在父王死前拿到禅位诏书,那还有他什么事?

    顺位继承远不如名副其实来得重要。

    他被裴浔摆了一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他盯着台阶上的老三,阴恻恻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捅穿,“你和魏人合作,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阴阳怪气,语声讥讽。

    雨越下越大,胸口的血迹往下蔓延,混着血水流淌而下。

    ‘噼里啪啦’的雨水拍打在地面,溅起无数水花。

    他能撑到现在,全是因为不甘心,心底的那口气咽不下去,一步错步步错,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木已成舟。”三王子眉心压低,脸上的笑一下子变为一种嗜血的杀意,“今日不管是魏人还是你,挡我路的都得死!”

    这话算是翻脸了。

    江以游带着裴家军和锦翎卫姗姗来迟,最先看到的便是倒塌的木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他拨出一小队人前去灭火,却没想到竟被夏人团团围住,连赵槿的身都近不得,这么一耽搁,彻底完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愤怒与悲伤涌上心头。虽说雨水浇灭了这场火,但人却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他们护主不力,只有以死谢罪。

    但在死前,也要把这座污秽不堪的王朝尽数覆灭。

    江以游朝远处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就要将裴浔拉走,谁知这一下竟拉不动,反倒被人伸手推开。

    他看着裴浔在泥泞的地面膝行,神情已在崩溃的边缘,完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

    烧焦的尸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裴浔却浑然未觉,雨水顺着他的发根淌落,湿润的双眸彻底失去了神采,他浑浑噩噩的好似一具行尸走肉,只能靠着本能朝温暖的地方靠近。

    他很冷,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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