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度之大，令齐芸在下完手以后，发丝都为之颤抖，凌乱地盖住了半边脸。
看着齐佳雨莹白的侧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掌印，她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面部肌肉似乎都在抽搐。
死一样的寂静。
佳雨没有尖叫，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齐芸突然明白，这是她新的抵御方式。
和从前的歇斯底里不同，她真的长大了，明白掩饰自己的内心，于齐芸来说才是真正的处罚。
“每隔两三年你就要搞这么一出……佳雨，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当听话的孩子呢？”
齐芸伸手拂去贴在脸上的碎发，将其拂至耳后，呼吸逐渐平静下来以后的她，又恢复成那个端庄大方的陈夫人。
对于她的疑惑，齐佳雨依旧不置一词。
她的头颅也依旧挺立着，并未被这样的暴力对待所左右，也没有因为心里浮起的不安和悲伤而低垂视线。
她只是保持着缄默，用平静的目光迎着齐芸焦灼的视线。
齐芸本想好好地和她谈谈这件事情，甚至在看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她还和丈夫商量过是否可以动用一些人脉关系。
佳雨是她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一部分她的血，尽管不是和她连着一根脐带，她也想为她铺一条走起来相对平坦的路。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控制欲像血液一样翻涌，齐芸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佳雨的录取通知书。
在她旅行的这段时间，邮差联系不上她，只能将电话打给监护人，最终落到齐芸手里，由她第一个拆开。
齐芸原以为是佳雨粗心，但是现在看到她如此决然的态度，她突然明白过来——齐佳雨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在尘埃落定的第一刻，让齐芸得知。
得知她的翅膀，即便被剪断也会重新生长。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芸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自己的盛怒，面对齐佳雨落在通知书上依旧冷漠、不打算解释的目光，她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
“说话！你是哑巴吗！”
齐芸陡然狂怒，将通知书砸到她身上。
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很沉重，也很隆重。入学指南和校长的亲笔信在飞向佳雨的过程里散落，似白鸽的翅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佳雨蹲下来，将其捡起。看到上面的专业，心里终于松一口气，也生出万丈的勇气。
“这么多年，我是有哪里对不起你？”
齐芸看着她的神色，所有的思量和酝酿都飞到九霄云外。
“我安排你上最好的学校，给你最好的资源，就连再婚，我都依旧维系着和你的监护关系。你想要的，我从未反对。你不想要的，我也努力提供条件给你尝试。”她一字一句，数着这些年自己的功勋，“齐佳雨，你扪心自问，我对不起你吗？”
佳雨站起来，缓慢地摇头。
“没有。”
齐芸眼眶红了，“那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像一把刀插在胸口许多年，在某个瞬间，一只手握住刀柄旋转了一周。
痛觉似乎要将她的心脏剜穿。
佳雨喃喃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对不起你。”
可什么是对得起呢。
齐芸还在说：“当年你爸妈出意外双双离世，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将你接到身边，将你从一个小县城接到现在的大别墅里，让你从一个三流中学的学生培养成如今的高考状元。”
“佳雨，我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吗？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砸了多少心血，你看不见吗？”
可我明明说过我可以一个人生活，我可以留在那里读书。
如果小姨你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对我负责。
佳雨没有哭，却还是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当年父母意外离世，留下过一笔可观的补偿金，完全可以让她安然活到成年。
尽管贫苦一些，但双亲留下的房子和邻里的善意足以让佳雨长大。
是齐芸到来，将她从中抱起，带到自己身边。
那趟飞机上，她隔着毯子抱住小小的女孩，无声落入自己颈间的泪水，一直到现在都还熨着佳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知道，这个世界波谲云诡。她一个小孩子，独自活在这世间肯定会遭遇各种不幸和灾难。所以这么多年，她都记得、感谢小姨的从天而降。
齐芸一直待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也是因为这样，佳雨才觉得痛苦和窒息。
太亲密的关系，太紧致的束缚，令她喘不过气。
高考出分以后，佳雨不止一次打探别的同学的志愿。并不是为了参考，她只是想要旁敲侧击地观察一下别人家长的处理方式。
结果不意外，她发现确实没有人会像齐芸一样强硬，在面对孩子心中热烈的梦想时，生生将萌生的新芽拗断。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可以走一条不符合齐芸理想的路。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对不起小姨。
落差感令佳雨一再思考，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跟齐芸走，今天是不是就不用挨这个巴掌？她的人生，是不是就可以完全归属于她自己？
可是，没有齐芸，她还能走到这里吗？
佳雨不知道。
所以她哭了。
为从前没有选择的自己，也为现在面对亲人的盛怒，仍会产生愧疚的自己。
无声的一滴泪，从眼角滑到下巴，并没有令任何人发觉。
在齐芸接连不断的质问和控诉里，她沉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显现出这些年齐芸的规训。
意识到这一点，齐芸突然安静了。
良久，她站在这面镜子前，潸然落泪。
“佳雨，你是我的成果啊。”
她哽咽着，不断重复。
尽管你不是我的女儿，可你是我的成果啊。
“我把我所有的爱都挥霍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女人凄厉的哭声响彻书房，撞到墙壁形成回音，久久地缠绕着佳雨的听觉。
可她已经放弃了激怒齐芸这种方式。
齐佳雨紧紧地攥着录取通知书，手心覆盖住齐芸捂在自己侧脸的手背。
想起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她勾着齐芸的手指，令她摸到自己的耳垂。
原本以为，自己此刻的声音应该是毫无波澜的。
可开口了才发现，她依旧没有那么冷血，面对小姨的眼泪，还是会感到伤心。
“小姨，您瞧。”
指腹摸到软软的肉感，中间的孔洞微微下陷，齐芸的瞳孔缩了缩。
十五岁那年，佳雨不满她强制自己入学的决定，在高中开学的那天去打了耳洞。
开学典礼上，她和强撑着笑意的齐芸合影，耳垂上还流着血。
那天回到家，齐芸也是像现在这样，在盛怒的失手之后，抱着她，捂着她被打的地方，不断流泪。
那时候齐芸的眼泪，简直是佳雨的安定剂。
流进身体里，失去一切自主行动和自我意愿。
那天以后，齐佳雨再也没有戴过任何耳饰。在每一天早上检查仪容仪表出门的时候，她的视线也不曾在这个小小的伤口上停留。
她麻木地等待着愈合。
她无法忤逆这个为她付出了一切女人，于是乖乖地接受她所有安排，默默地实现她所有忽明忽暗的心愿。
可是实现得越多，就越是感觉自己在原定的路线上偏移。
一叶扁舟已经浮于海面，不知如何回头。
佳雨有想过，就此妥协的。
可她好无奈，她的聪慧和冷静令她一直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出于妥协。
她根本骗不了自己。
所以，此刻，她让齐芸摸自己时隔三年后重新疏通的耳洞。
是想告诉她，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
看着齐佳雨莹白的侧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掌印，她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面部肌肉似乎都在抽搐。
死一样的寂静。
佳雨没有尖叫，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齐芸突然明白，这是她新的抵御方式。
和从前的歇斯底里不同，她真的长大了，明白掩饰自己的内心，于齐芸来说才是真正的处罚。
“每隔两三年你就要搞这么一出……佳雨，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当听话的孩子呢？”
齐芸伸手拂去贴在脸上的碎发，将其拂至耳后，呼吸逐渐平静下来以后的她，又恢复成那个端庄大方的陈夫人。
对于她的疑惑，齐佳雨依旧不置一词。
她的头颅也依旧挺立着，并未被这样的暴力对待所左右，也没有因为心里浮起的不安和悲伤而低垂视线。
她只是保持着缄默，用平静的目光迎着齐芸焦灼的视线。
齐芸本想好好地和她谈谈这件事情，甚至在看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她还和丈夫商量过是否可以动用一些人脉关系。
佳雨是她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一部分她的血，尽管不是和她连着一根脐带，她也想为她铺一条走起来相对平坦的路。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控制欲像血液一样翻涌，齐芸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佳雨的录取通知书。
在她旅行的这段时间，邮差联系不上她，只能将电话打给监护人，最终落到齐芸手里，由她第一个拆开。
齐芸原以为是佳雨粗心，但是现在看到她如此决然的态度，她突然明白过来——齐佳雨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在尘埃落定的第一刻，让齐芸得知。
得知她的翅膀，即便被剪断也会重新生长。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芸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自己的盛怒，面对齐佳雨落在通知书上依旧冷漠、不打算解释的目光，她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
“说话！你是哑巴吗！”
齐芸陡然狂怒，将通知书砸到她身上。
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很沉重，也很隆重。入学指南和校长的亲笔信在飞向佳雨的过程里散落，似白鸽的翅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佳雨蹲下来，将其捡起。看到上面的专业，心里终于松一口气，也生出万丈的勇气。
“这么多年，我是有哪里对不起你？”
齐芸看着她的神色，所有的思量和酝酿都飞到九霄云外。
“我安排你上最好的学校，给你最好的资源，就连再婚，我都依旧维系着和你的监护关系。你想要的，我从未反对。你不想要的，我也努力提供条件给你尝试。”她一字一句，数着这些年自己的功勋，“齐佳雨，你扪心自问，我对不起你吗？”
佳雨站起来，缓慢地摇头。
“没有。”
齐芸眼眶红了，“那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像一把刀插在胸口许多年，在某个瞬间，一只手握住刀柄旋转了一周。
痛觉似乎要将她的心脏剜穿。
佳雨喃喃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对不起你。”
可什么是对得起呢。
齐芸还在说：“当年你爸妈出意外双双离世，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将你接到身边，将你从一个小县城接到现在的大别墅里，让你从一个三流中学的学生培养成如今的高考状元。”
“佳雨，我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吗？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砸了多少心血，你看不见吗？”
可我明明说过我可以一个人生活，我可以留在那里读书。
如果小姨你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对我负责。
佳雨没有哭，却还是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当年父母意外离世，留下过一笔可观的补偿金，完全可以让她安然活到成年。
尽管贫苦一些，但双亲留下的房子和邻里的善意足以让佳雨长大。
是齐芸到来，将她从中抱起，带到自己身边。
那趟飞机上，她隔着毯子抱住小小的女孩，无声落入自己颈间的泪水，一直到现在都还熨着佳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知道，这个世界波谲云诡。她一个小孩子，独自活在这世间肯定会遭遇各种不幸和灾难。所以这么多年，她都记得、感谢小姨的从天而降。
齐芸一直待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也是因为这样，佳雨才觉得痛苦和窒息。
太亲密的关系，太紧致的束缚，令她喘不过气。
高考出分以后，佳雨不止一次打探别的同学的志愿。并不是为了参考，她只是想要旁敲侧击地观察一下别人家长的处理方式。
结果不意外，她发现确实没有人会像齐芸一样强硬，在面对孩子心中热烈的梦想时，生生将萌生的新芽拗断。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可以走一条不符合齐芸理想的路。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对不起小姨。
落差感令佳雨一再思考，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跟齐芸走，今天是不是就不用挨这个巴掌？她的人生，是不是就可以完全归属于她自己？
可是，没有齐芸，她还能走到这里吗？
佳雨不知道。
所以她哭了。
为从前没有选择的自己，也为现在面对亲人的盛怒，仍会产生愧疚的自己。
无声的一滴泪，从眼角滑到下巴，并没有令任何人发觉。
在齐芸接连不断的质问和控诉里，她沉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显现出这些年齐芸的规训。
意识到这一点，齐芸突然安静了。
良久，她站在这面镜子前，潸然落泪。
“佳雨，你是我的成果啊。”
她哽咽着，不断重复。
尽管你不是我的女儿，可你是我的成果啊。
“我把我所有的爱都挥霍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女人凄厉的哭声响彻书房，撞到墙壁形成回音，久久地缠绕着佳雨的听觉。
可她已经放弃了激怒齐芸这种方式。
齐佳雨紧紧地攥着录取通知书，手心覆盖住齐芸捂在自己侧脸的手背。
想起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她勾着齐芸的手指，令她摸到自己的耳垂。
原本以为，自己此刻的声音应该是毫无波澜的。
可开口了才发现，她依旧没有那么冷血，面对小姨的眼泪，还是会感到伤心。
“小姨，您瞧。”
指腹摸到软软的肉感，中间的孔洞微微下陷，齐芸的瞳孔缩了缩。
十五岁那年，佳雨不满她强制自己入学的决定，在高中开学的那天去打了耳洞。
开学典礼上，她和强撑着笑意的齐芸合影，耳垂上还流着血。
那天回到家，齐芸也是像现在这样，在盛怒的失手之后，抱着她，捂着她被打的地方，不断流泪。
那时候齐芸的眼泪，简直是佳雨的安定剂。
流进身体里，失去一切自主行动和自我意愿。
那天以后，齐佳雨再也没有戴过任何耳饰。在每一天早上检查仪容仪表出门的时候，她的视线也不曾在这个小小的伤口上停留。
她麻木地等待着愈合。
她无法忤逆这个为她付出了一切女人，于是乖乖地接受她所有安排，默默地实现她所有忽明忽暗的心愿。
可是实现得越多，就越是感觉自己在原定的路线上偏移。
一叶扁舟已经浮于海面，不知如何回头。
佳雨有想过，就此妥协的。
可她好无奈，她的聪慧和冷静令她一直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出于妥协。
她根本骗不了自己。
所以，此刻，她让齐芸摸自己时隔三年后重新疏通的耳洞。
是想告诉她，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