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两道并肩离去,愈发模糊的身影,心口徒生慌乱。她认出与闻氏女一起的少年是秦四公子。

    不知闻氏女与秦家是什么关系,杨惜吓得背后冷汗粟粟。

    “闻二娘子是秦府表姑娘,她的母亲是秦老夫人最疼爱的幼女。”关慕同样看到,她也注意到杨惜的局促不安。杨惜善妒又嘴快,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同圈子的贵女,关慕也想给她个教训,敲打她两分,“闻妹妹看上去是一个心软的,下次碰面好好与人道歉,她不会计较你的莽撞。”

    秦家,荥州第一世家,岂是杨家可攀比。

    想起秦五女娘子的脾气,这表姑娘又能软弱到哪去!

    杨惜暗恨自己眼拙,一时嘴快,在一个得罪不起的人面前犯浑,心里开始盘算去哪寻个贵重的宝贝送人,方便她当面赔罪。

    闻祯哪里还记得杨惜,她见秦映喜上眉梢,上下一通夸奖,将人夸得飘飘然。两兄妹之间的气氛格外和谐。

    两人下山,路经高台时,又碰上关莘,还有一个气质清雅的少年,他叫梁承。

    秦映与他俩在同一书院求学,从同窗转变为知己,得幸于一场架。三人不打不相识,关系亲密如手足。

    闻祯看三人相谈甚欢,识趣得不做打扰,慢下脚步,自成一派,各生意趣。

    谁料,前方亭子有两男子发生争执,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围观。

    那两人中,一个体型偏瘦,中等身量,着素白纱袍,束白玉冠,一副儒生的打扮,另一个身高体壮,着墨蓝云纹镶金直袍,一张圆脸笑得和气。

    闻祯认识和气的男子,他正是关家长子关菖。

    “兄长。”关莘认出被纠缠的人是关菖后,大步上前,一把将瘦弱儒生推开,杏眸圆睁:“杨群,你居然敢欺辱我兄长。”说完这句,他一把捋起衣袖,双手叉腰,护在关菖面前。

    杨群涨红脸,中气不足偏又扯着嗓子,呼哧道:“我没有,我是找关世兄说理。”在看到关莘被关菖拉扯到一边后,他粗着声音道:“关世兄,陈泗非我南楚学子,你怎么能让他参加比试,这事你必须给一个说服大家的理由。”

    原是初试结束后,数名学子不满入选名单,围众闹事,被关菖一句扰乱比试现场赶出山庄。在背后煽风点火的杨群自是不满。他从高台出来后,恰巧遇上关菖,一时兴起,找人要个说法。

    关菖见周围看戏的学子愈发密集,一身好脾气被磨光,一改先前委婉说辞,疾言厉色道:“陈泗入学长丰书院,与你同窗三载,他何时不是南楚学子。杨群,众所周知,陈泗博学多才,你才华比不上他,竟连肚量也小若鸡肠。还不赶紧走,非要人看尽你笑话。”

    “你,你— —”杨群气得脖子都通红了,却无从反驳,眼珠子四下乱瞟,想寻个帮手,竟瞥见‘始作俑者’,兴奋得一脚跳起,指着一个方向,大喊:“陈泗,你敢不敢说,和北渊无半点干系!”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杨群所指的方向,少年一身鸦青福纹滚边直裾,木簪束发,皮肤雪白,薄唇轻抿,俊美得妖冶惑人。

    闻祯看着鹤立鸡群的少年,腹诽道:真是天生霉运,这种情况下也能被撞上,助你夺得魁首的一路上,我还要扫清多少障碍啊!

    少年陈泗的身形仅在被人叫住名字时短暂停滞,被这么多双眼神注视,他仍面不改色地走自己的路。

    没成想少年时期的陈泗竟是一个轻狂傲慢的人,闻祯暗暗惊奇。

    被一个瞧不上的人彻底无视是多么令人抓狂,何况杨群现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他不管不顾地诘问,“陈泗,你左眼天生眸色异常,夜色下幽绿如鬼火。北渊皇族以狼为图腾信仰,北渊皇帝更是与狼为伴,你还不承认是北渊安插在南楚的奸细。”

    天生异眸?

    众人哗然,交头私语纷乱成一片。

    而引起争议的少年,背过众人,脊背坚硬直挺得恰如松柏,风华不减。反观揭发者杨群,眼眸通红得好似厉鬼。

    后者比前者更像是茹毛饮血、与狼为伍的野蛮人。

    两厢对比下,有少数人持中立之势。

    闻祯内心唏嘘一片,她倒是相信杨群说的话,这人明显是孤注一掷要将人剥皮抽筋才肯罢休,情急之下,说真话的可能性极高。

    不过,就算是真话,也要把它做假了。

    闻祯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陈泗与杨群的身上时,悄无声息走到关菖身边。两人打了一番眉眼官司,闻祯做口型‘太子’,又手指杨群,提示关菖,太子暗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待关菖反应过来后,她回到秦映的身侧,手指拉扯秦映的衣袖,在秦映看过来时,指着杨群,悄声道:“四表兄,这人的样子可真奇怪,他怎么一直在流汗啊?”八月苦夏,燥气生热,能不汗如雨下吗!

    趁秦映观察杨群时,她迅速在秦映的衣袖上抹上一层粉末。

    做完准备后,闻祯装作善良天真的模样靠近杨群,把拿在手上的素帕递过去,“这位世兄,看你一直在流汗,我这有一方帕子,你可以擦一擦。”说完她抿唇,羞涩得笑笑。

    闻祯的容貌生得实在是好,瓜子脸,丹凤眼,琼鼻翘唇,少女时期粉扑扑的两团婴儿肉,叫人一见就心生怜惜。

    即便是心火躁郁的杨群,看见送帕子的是仙童似的小女娘,也迷瞪瞪的收下帕子。在对方殷切的注视下,胡乱擦着脸颊上的汗。仙童的帕子上有一股轻淡的气味,不似花香,更像是一种药香。

    闻祯笑意又增添几分,尤其是在秦映一手挡住杨群,将她往身后护时。

    秦映怒目瞪着杨群,一身‘你敢靠近我妹妹试试’的护犊子气势。杨群捏紧手上的帕子,心下戚戚。他哪有胆子去招惹秦家子弟,何况那人还是秦映。

    整个长丰书院中,不将秦映放在眼里的,也只有陈泗那狼崽子。现在终于能将那小子赶出夏试,不,是赶出书院,思及此,杨群浑身一震,感觉四肢百骸都充满力量。他眼神灼灼地看向关菖,正要说话时,眼前忽然一阵模糊。

    脑袋好晕啊,杨群难受得抬手扯衣襟时,又发现四肢虚弱都动不了。

    关菖看见杨群鼻血横流,身体晃悠两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轰然倒在地上。他看了眼被秦映牢牢护在身后的女娘,眼神掠过一丝狐疑。

    可他没有深究,招呼侍从将人抬走、请医,而后一派大家风范,慢声细语安抚众人。天热生燥,杨公子中暑,须送去救治。至于陈公子异眸一说,是杨群病后胡言,众学子德才兼备,不会轻信虚妄之言。

    关菖一身长袖善舞,短短半柱香,场面完全被控制下来。周围人纷散开去。

    最后只剩下亭子里关菖及闻祯一行四人,还有亭子外的陈泗。

    少年身姿绰约,两袖清风,遥遥向关菖一拜。

    闻祯看这两人礼尚往来,嘴角轻撇,少年陈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感谢人都能谢错,转而又一想,她是万万不能再与陈泗产生牵绊,还是认错得好。

    陈泗走后,关菖对关莘一番耳提面命,拱手向众人告辞,还有杨群的事要他去收尾。

    关莘在关菖走后,一脸丧气,一路都提不起劲来。

    秦映则对杨群忽然病发心有余悸,他念着闻祯近距离接触过杨群,眼神一路跟着闻祯,生怕身子娇弱的妹妹也忽然倒下。

    而梁承呢?闻祯借着秦映高大的身躯,挡住对方时不时瞥过来的打量。

    这姓梁的可真嚣张,是真不怕我知道他在窥视吗?一副‘我已经看穿你所有把戏’的眼神,时不时戳她两眼。

    四人来到秦映兄妹暂住的院子,秦映送闻祯到卧室门前,里里外外一番打点后,临走前又前后将人打量一遍,百般确认闻祯无生病迹象,才揣着一颗为人兄长的心脏,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的书房。

    一进书房,秦映被关莘指着鼻子嘲笑,“秦映啊,万没想到我能看你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一日。”

    秦映一手捏住关莘的手指,笑骂道:“渺渺是我妹妹,她身子不大好。日后见到人记得装一下,莫吓到她。”

    吓?梁承想到那小女娘在亭子里的小动作,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心中暗道:等秦映得知他那身娇体弱的妹妹的真面目,到底谁才是被吓的人?

    忽然,梁承唇边碾过一个词:妹妹,那闻氏女不是秦映的表妹吗?秦映怎么称她为妹妹?秦五娘子是秦映的堂妹,按理说她和秦映关系更近。不成想秦映真心当成妹妹疼爱的却是一个外姓表妹。

    等梁承回神时,他听见两人自顾谈论起高台上陈泗引发的闹事。关莘素喜热闹,说起这些事眉飞色舞,而秦映呢?

    秦映正支着下颌,神情慵懒。梁承细细一看,就见半倚在软榻上的主儿眼神涣散,魂都飘远。

    看来上午的比试,秦映写文章很是吃力。平日里赛马打猎不喘一口气的人,现在都失去说话的力气。梁承不免担忧他明天的比试。

    如果秦映不能通过明天的比试,那么他和他父亲的赌局就会输。而秦映一直坚持的参军之梦也难以继续。

    秦映怎么可能通过第二场比试!

    闻祯握着一盏清茶,想起前世的秦映,二十三岁死于战场,尸骨无存,身无功绩,连一句少年英雄都称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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