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禁行,止步吧。”

    空灵女声响起,不知何处飘来几片洁色花瓣,落在为首青年肩头。

    一行人穿着道修服,手中持剑,闻言对着梦泽山一拜,嗓音洪亮:“吾等此番前来,为寻山中灵芝,救家中尊长性命,还望神女放行!”

    那女声泠泠回荡,婉转悦耳:“救人与否诸位心中有数,六根不净之人进入梦泽唯有死路,言尽于此,自行考量。”

    年轻女子面色犹豫起来,扯了扯青年衣摆:“师兄,神女都这样说了,我们不好硬闯。”

    男子瞥她一眼:“本就为救人而来,问心无愧,为何进不得?”

    他身后几个少年认同道:“师父还等着灵芝救命,就是死,我们也得去试一试!小师妹,你若怕,就在这儿等我们。”

    小师妹思索片刻,坚定点头:“说得对,我也去!”

    他们做足准备,深吸一口气,迈入梦泽山第一步。

    正值初春,日风微凉,山阴连绵险峻,梦泽山植被高大茂盛,蔽日遮天,一声雄鹰嘶鸣划破长空,在空谷回响片刻,过后便是长久寂静。

    猜想中的危险并没有来临,他们只感受到灵气浓郁,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是仙气足些,外面传得那样神,说什么强行进入就会自爆身亡,唬人。”几人提在胸口的气泄下,走出一刻钟,连只神兽都没遇到,开始质疑传闻真假,多了些底气。

    都未曾注意到,那几片白色花瓣仍旧停在肩头,如何动作也不曾掉落。

    爬上半山腰,从拐角处飞出一只照夜清,莹黄光晕照亮眼前暗色。青年仔细端详,认出这只照夜清开了神智,惊喜道:“跟着它!”

    在陡峭山坡行至一半,于山腰处见到一株千年灵芝,人畜无害立在石壁间,泛着微弱光芒。

    青年大喜,御剑将其轻松摘下,把灵芝小心翼翼装入檀木盒中。

    照夜清见完成任务,该带人转身原路返回,飞出一里,却没人跟上,再次折返回去。

    那几人躬身四下散开,用剑开路,砍掉丛生杂草,分头寻找更多的宝物。

    “都说灵力充沛的地方仙宝遍地,怎会一路走来都不见什么稀罕玩意儿?”

    唯独年轻姑娘抱着檀盒,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照夜清注目片刻,摆摆尾巴,转身小消匿于拐角处。

    越往深处走,终于寻到第二件宝贝时,众人大喜:“太好了!竟有花松果!大师兄曾披荆斩棘损失十年修为才从峄山取回两枚,此处竟有一片!我们多转转,今日必定收获颇丰!”

    说完,那人还没来得及动作,花瓣悄无声息掉落,再听‘砰’的一声,接二连三,先后爆裂身亡。

    一阵灰飞烟灭后,风过不留痕。

    活生生的人转眼只剩下一个——小师妹被吓傻在原地,泪眼朦胧看着那几片花瓣凝聚在空中,化作一纤细女子身形。

    “梦泽,最忌贪欲。”

    小师妹连连点头,大颗泪珠从杏眼中滚落,她应该马上离开,脚却因惊吓动弹不得。

    “走吧,莫要再来。”

    她看不清神女的面容,回过神赶忙跪下重重磕了个头,一边哭一边抱着灵芝往外跑,恐惧之余不忘大喊一声谢谢神女。

    将离落地,指尖轻点,将死去几人的修为化作滋养山中灵脉的养分,再度化作花瓣飘向山脚。

    她少管闲,山中常有来客,梦泽脾性大,她操控不了,只能提醒来客,若非要赴死,就做好为贪欲买单的准备。死在山里的人多了,近几年鲜有不信邪的来撞南墙。

    今日她下山为寻一人,哦不,寻一魔。

    预知盘告诉她,这是近百年唯一的机会——她离开梦泽的机会。

    环视一圈,在结界外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梦泽山的结界不光限制绞杀心思不正的来客,更限制住她这个为山而生的神灵。将离曾逆反踏出一步,魂归故里,历经千年才再度化为人形,得这么个教训她也不得不老实了。

    只得指尖一勾,施法将人卷起,送到跟前来。

    风绝尘浑身是战斗过后的伤,黑色羽衣破烂,胸口处像是破了个大洞,不断往外淌出黑血。

    这就是未来造成三界动乱的魔尊?

    将离蹙眉掩鼻,轻‘啧’一声:“埋汰。”

    说完用手帕裹住食指,蹲下,往少年眉心一点。

    眼前浮现三年后他一席黑衣提剑刺穿自己胸口的画面:那双狭长双眸阴鸷,黑色瞳孔魔气冲天,眼角一抹朱砂痣却红得潋滟。

    不过,魔君因何要杀她都不重要,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死。

    思索片刻,用灵力将这位少年魔君打包带回梦泽山,连带着他手边遗落的破剑。

    至洁神女不死不灭,但魔君那把邪气冲天的剑竟然可以令她魂魄消散挣脱枷锁。

    三年,比起数万年孤寂,不过弹指间,她等得。

    梦泽山最高处是一片仙境,仙气最为浓郁,灵兽花灵和谐共处,中心有一片灵湖,巨大的苦情树立于灵湖不远处,湖水可洗去污秽,养育着万千生灵。

    将离把裹起来的少年往湖中一扔,独自落在一株桃树上,支着下颚瞧。

    顷刻间,湖水翻滚,洗出少年身上的黑气,只是她低估了少年的魔性,一刻钟里将一片灵湖全部染成了深渊一般的黑。

    将离眉心紧拢,神色一言难尽。

    为何总说邪魔邪魔,她此刻才是真正意义上感受到,那些魔力夹杂着世界最污秽的欲,光是看到都令人心头大为不适。

    “阿离!!你往湖里扔了个什么东西?!”

    “啊啊啊!魔气十足!”

    “阿离,你要毁了我们吗?”

    在湖边喝水的小鹿四下逃窜,苦情树疯狂摆动枝丫,落一地枝叶,唯将离马首是瞻的照夜清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鸟兽在湖面上盘旋。

    梦泽一片祥和的气氛顷刻间变得动荡不安,乌云漫天。

    将离神色认真几分,定定盯着湖面,对仙灵们摆手:“稍安勿躁嘛。”

    足足一个时辰,灵湖中心才卷起浪花,如同一只大掌,饱含怒意将少年扔出。翻涌的湖面一点点回归平静,把水中魔气净化,恢复清澈透蓝。

    不安的灵兽松了口气,乌云散去,一切如旧。

    而被扔出来的少年本治愈好了伤痕,因这重重一摔,又‘噗嗤’吐出口红色鲜血。

    将离来到他身边,小声嘀咕:“怎么刚洗干净又吐血?”

    风绝尘长睫掀起醒来,迷茫看着眼前容貌姝丽的女子。

    大脑被灵湖转得一片混沌空白,他缓慢眨了眨眼,只一瞬,几乎是潜意识抬手掐住将离脖颈,神情变得警惕,嗓音有几分哑:“你是何人?”

    将离轻松将人手佛开,站直了身体,轻笑:“我救了你,你不要恩将仇报。”

    风绝尘撑地起身,退后好几步,与这个浑身溢满仙气的神灵拉开距离。

    头很痛,他感知记忆有一片空白,身在何处,此前发生什么事他丝毫想不起来。

    同时,将离在打量他。

    按凡间年纪来算,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剑眉星目,肌肤是不带血色的白,左眸眼尾一粒朱砂痣点缀。

    小魔君模样甚是好看。

    她唇角微扬,一本正经道:“你受了伤,方才我若不救你,你已魔气入体身亡了,耗费我那么多灵力,总得留下点什么。”

    风绝尘沉默片刻,脱口而出:“我的剑。”

    “谁要你那把破剑?”

    风绝尘没有解释,他并非要留下剑的意思。只是记得自己被很多人欺辱时,那把剑是他唯一的伴。

    将离把剑扔到地上,这是把顶好的剑,锋利无比,不知杀过多少人,煞意隐隐倾泻而出。

    风绝尘俯身,怎么使劲也拿不起来。

    被华一山长老驱赶出来之后到底发生何事?

    他心中疑虑,面上却一片漠然。

    这样的强装镇定在将离看来,已是迷茫到无错。

    她没有趁人之危还小人得志的癖好,心虚抿唇,背手往山间木屋走去。

    灵湖能短暂洗去他的记忆,至于洗去多少、什么时候想起来,因人而异。

    刚恢复不久的晴空突然变天,凝聚团团乌云,转眼,一场大雨滂沱而至。

    雨即福泽,一场春雨过后梦泽山会孕育出万千新生灵。

    少年在雨中站立半晌,仰头感受灵气入体,暖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记得自己无法运用灵气,没法修炼,去到哪儿都没人要他,为何在此处却可以?

    终是怀揣满心疑虑,妥协,去了将离离开的方向。

    山间小屋雅致怡人,将离在屋内温酒,酒香氤氲间,馋嘴兔儿精在旁嗷嗷待哺:“阿离大人,赏我一口酒吧。”

    将离舀一盏酒递与兔儿精手中,小兔子便欢喜一蹦一跳离去。

    她独自坐于窗前软榻,品温酒,赏落雨,看熟悉景色增添上一年一度的潮湿。

    门口突然传来磁性男声,语调很轻:“需要我做什么报答你?”

    风绝尘的声线偏冷,带着几分哑,和他本人一般,清冽中裹挟几分阴郁。

    将离招手,“来这儿。”

    少年走过去,垂眸与坐着的神女直视,那双眸漆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渊,又像无一物的空洞。

    将离抿了口酒,抬眼看他:“你可愿认我为师尊?”

    她的预知能力比较特别,人为可以带来的变数在她预知范围之外。

    只要能看到的画面那都是天定,无论过程如何变化,结果不会变。

    虽闭目塞听不曾出世,她也知晓,历代魔尊都不曾干什么好事。

    与其放任他在外为非作歹,不如趁此机会困在梦泽,当积福泽,也顺便给她做个伴,将离早已厌倦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小魔君最好折腾些事儿给她打发时间。

    当然,若记忆恢复得早,就另论了。

    外面雨声淅沥,神女的声音夹杂着不真切感。

    风绝尘望着她许久,嗓音轻不可闻:“你......肯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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