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婚事定下了日子,早就开始筹备,嫁妆备好了,聘礼也收到了。

    我也正在梳妆,准备成为今日国朝最美的女子。我今日及笄,过了今日便该议婚。昨夜收了元礼的信,他似乎比我还激动,行文中处处是喜悦之情,就好像明日不是我笄礼,倒是我们成婚的日子。好吧,看了他的信,也连带着我,翻来覆去一夜也没能睡沉了。

    我心里总是晃着他信里的一句,“洵美,盼共汝同栽花木于池上。云磬杯前落,昙花曲盼来,愿得昙花子同赏。”

    我知道他是隐晦地讲想与我成婚。我怎么会不盼着和他池边赏花呢?我最盼望和他再度泛舟溪上,还想再次让他推我坐秋千。可是如今的样子,我自然是怕极了,怕我们之间也只是如昙花一样,盛时极美,却只一瞬。我的人生不过蜉蝣一日,但我依旧希望能和最喜欢的人度过。顺心也是一日,将自己埋没在深宅后院也是一日。庭院深深深几许,女子的一生只能听天由命——看父母媒人选了什么样的夫婿。感情和顺,便靠着夫君儿子;感情不顺,便只能期待娘家势大,父兄得力,会护着姑奶奶。多可笑,在夫家是婆母和夫君之间的外人,在母家是父母兄长的外人。这是我以前避讳的道理。今日却莫名全都涌上心来。

    我就是这样一面喜一面忧地度过了这个夜晚。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甚至被梳头娘子笑是太紧张。

    坐在房里,我慢慢看脸上攀上颜色来。我第一次上这般浓的妆,很有些不知所措了,觉着自己仿佛就是新买回家的磨喝乐,还得是年节上带回来的,真叫喜庆……我记着淮安的笄礼并没有这般的隆重,但母亲说皇后娘娘有意抬举我,上边的意思叫家里办的铺张些。

    我心里是疑惑的,毕竟多事之秋,铺张宣扬恐怕最不相宜,但天家的意思又怎敢随意违拗呢。我不容多想,就看见满座高朋,然后迷迷糊糊地顺着执事和妈妈的指引,向宾客一揖,便跪坐于地。今日替我簪发笄的,是母亲在宫中时最好的友人,魏国长公主之女,和春郡主。请郡主殿下为我束发意味自然非同一般,我相当紧张,生怕出了一点错漏。

    幸而一切顺利,我想着偷偷歇口气儿时,天使忽然而至。皇帝跟前的公公同皇后跟前的宫令带着诏书来了。“徐国公林定嫡幼女林氏,质性柔嘉,婉顺有仪,端庄淑睿,克令克柔,雍和粹纯。……册为县主,封号乐平。”

    我一时懵住,天使道,“县主定是欢喜过了头了,快接旨谢恩吧?”

    亲王郡王公主之女封县主,我竟不敢信,我获此殊荣。单知道天家要抬举,并不想能受封县主。虽说没有正经的食邑,已经是莫大的荣耀。母亲是一品夫人,我如今又是县主,可谓是泼天的富贵。然而这富贵只能让我们一家更不安。这殊荣如同我家的烈火上又添了一把油,炙烤得像油锅上的蚂蚁,外人瞧着鲜花锦簇,宠幸日隆,权势愈崇,父亲却担惊受怕了。

    元礼却很高兴,写了贺信来,还在信里提到,已经和郡主说了提亲,郡主也答应了下来,我们很快便要议婚。长安完婚后,不仅元礼急着同我议婚,也有人早早盯上了淮安。

    下午,祈王来了府上。祈王行七,是父亲带大的学生。祈王来了,就是来向父亲求娶淮安。祈王母亲早逝,外家不得力,我其实明白他为什么拉拢父亲。父亲也对他青眼有加暗中支持,但我想娶淮安将我们家同他彻底绑在一起绝非明智之举,实在是过于急切,说起来也并不多好看。父亲的回绝是我意料之中,何况我家择婚向来听取女儿自己想法。祈王或许有心,淮安自然无意。然而,父亲听了祈王的话,便不做声了。

    祈王道,“来之前,我已经禀告了父皇。”

    我本来坐在书房后面的屏风后,惊得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细听。

    “我对父皇说,非淮安不娶。我本就心悦于她,更是老师您的女儿,淑慎慧和,父皇已经说宫宴上赐婚。”

    父亲长叹了一声,“随你吧。”

    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淮安愿不愿意做王妃?官家会不会更忌惮林家?倘若祈王可以不顾淮安意愿就去请婚,那我真的能顺利嫁给元礼吗?我身边的女使事事顺从于我,日后发嫁到什么人家也听凭我做主。我时常觉得可怜,她们太不自由。可是回头看看我,也不过身在牢笼。原来这些年的欢愉和自由,都是父亲母亲羽翼相护,编织出来漂亮的谎言。女子只要是行于世间,便处处身不由己。

    如今,我只能庆幸,父亲母亲的娇宠,没有把我养得天真愚钝,百无一用。

    既然,女子命运如此,我也便不能再那样随心所欲。我也不必多伤春悲秋,日子总归要过下去,而我,关关难过也只是要闯闯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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