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楚国一六十八年,天启十四年。

    沈隽把一本女戒盖在脸上,半躺在秋千架的藤椅上晒着太阳,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因着她马上要嫁作人妇了,母亲不许她再像从前那样在家撒娇打混,这些日子都把她关在院子里读女则女训女戒。

    沈隽来这异世已经十年有余,十余年间也逐渐习惯了这个车马书信都很慢的时代。

    这是跟21世纪重叠的一个时空,还是这个地球却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

    刚来时她将中国封建时期的年代表想了又想,默背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这是自己错漏的哪个时代,可唐宋时间确实是没有记录过一个天楚国,这个时期着实没有记录。

    “小姐,您怎么又躺在这里睡着了,现在入秋了,可不比夏天了,当心着凉。”这个操心的丫头是她的大丫寰彩虹。

    彩虹一路兴高采烈的跑来,沈隽懒懒的将盖在脸上的女戒推到额头上方又缓缓的问道:“啥事啊,这么开心激动的?”

    “小姐,你都忘啦,今日是卫国公府过来下聘礼的日子,国公府的公爷和夫人都来了,那聘礼抬了百八十抬,好不气派”彩虹张牙舞爪,眉眼齐动讲的甚是兴奋。

    她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卫远来给她下聘的日子。

    自打她来了这里,考察一番,大楚国国力强盛,海晏河清,万国来朝,是个不错的时代。而她的爹爹是少府监,三品大员,母亲是安阳郡主,祖父在当今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给他当过太傅,总体来说还是个相当有排面的家族。

    她又是父亲的独女,上面只有两个哥哥,沈大人自得了这个女儿,疼的宝贝疙瘩似的,这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就是郡主家的这个女儿鲜少出门,见过的人更是极少。

    既来之,则安之,想想上一世因内卷到极致,倒在工作岗位上猝死的憋屈事,沈隽发誓,这一世,她绝不再犯傻。

    且分析一番下来,这个身份还是相当不错的,人美又有钱,爹妈还宠爱。十分适合当个米虫,上辈子没有好好享受生活,老天爷给的二次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于是到了能议亲的年纪了,她早早的告诉爹爹娘亲,她这辈子无甚远大志向,只想在家相夫教子,洗手做羹汤,让爹爹一定要择一良胥。

    她爹一听,摸着山羊胡子说道:“嗯,女子相夫教子是正事,我儿甚是通透”

    府监大人也挑夫婿甚是严格,层层把关挑选,可最后符合条件的三位公子还没有被沈小姐相中,这一挑挑选选两三年就过去了,终于在她十八岁,快要成老姑娘之前跟卫国工府的二公子看对了眼。

    卫国公府,是当朝拔尖的世家大族,卫国公为人低调,又手握兵权,倒是个真正这儿有实力的家族。可光家里好也不行啊,这卫家二公子可是京中有名的无赖,整日的吃酒看花,斗章走马的,可不是个好归宿。

    气得沈大人,两三日吃不下饭“我沈清卓可不是那卖女求荣之辈,选这么个无赖,让人怎么看老夫”!

    这个卫远可是有名的纨绔子,虽没听说干出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他也不学好啊,他的隽儿挑来挑去怎么挑这么个人。

    可女儿一门心的认准了,府监大人哪里能看女儿掉眼泪儿,沈隽一哭二闹的绝活儿才使了一招,沈大人就吹着胡子点头同意了。

    “这么热闹么,卫远也在吗”?沈隽从秋千架上一跃而下,软烟罗的裙摆随风杨起,上面的金线刺绣,在阳光下划出好看的弧度,一头乌黑的墨发也飞舞起来,如玉搬的杏仁小脸,眉飞入鬓,眼眸如星,美人如兮,看呆了一旁的彩虹,也看呆了院墙顶上的卫远。

    “下聘都是家中父母或是兄长过来,卫公子肯定不在啊”彩虹边笑边说,她可没见过自家小姐这样直白的大家闺秀

    “嘿嘿,我就知道烟烟肯定想我了”声音一贯的纨绔,却不轻薄。

    彩虹听到声音一转头“啊”的一声捂住了嘴“小.....小姐”

    “怎么了”沈隽也跟着看过去,竟看到卫远趴在墙头摇着手嘴巴咧到耳朵边跟她打招呼。

    沈隽也惊讶卫远竟也干起了翻墙头的勾当,朝他一笑:“登徒贼子,光天化日的翻起姑娘家的墙头来了”

    “那还不是怨你,整日的不出门,想见你一面比翻这儿院墙可难多了”卫远一顿抱怨起来。

    “我的少爷,是您上去还是叫沈小姐出来赶紧着吧,我实在.....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用肩头扛起自家少爷的卫临龇牙咧嘴的叫着。

    “快上来,爷带你去个地方”!

    “今天卫大少爷又要带我去哪里潇洒啊!”出门时沈隽已摇身一变成了个面色如玉的俊俏贵公子。

    她出门时鲜少以女装示人,只因着在这个时代,虽说还算开放,但终究对女字还是有许多约束。

    众所周知,卫将军有两个儿子,大公子卫霄文武双全,沙场点兵,颇有卫将军当年风采,奈何人不会一直有如此好运的,小儿却生生是个无赖,自小虽没惹出过什么大事,也从未见过他干过什么好事。

    卫将军听到的不是今天跟哪家公子打架了,就是又跟某某家的少爷去喝花酒了。

    照卫老将军的话说,卫远这辈子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件事,莫过于被沈府监的女儿看上了。

    马车跑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卫远讲的地方。

    一下车,沈隽被惊呆了,彩虹更是一时无法言语,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还是这么多。

    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鲜红欲滴,还带着早秋的露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娇艳动人。

    “怎么样,是不是感动极了”?卫远抱手看她,得意非常。

    沈隽不仅是感动,更是惊讶,京城中也有玫瑰花,不过都花骨朵儿都比较笑,也只在夏季开花。

    “你说过,定亲和成婚的日子,男子都要给女子送玫瑰花,我找了许久,最后在大哥驻兵的南境找到了这样颜色纯,花朵也大的,可也娇贵的很,稍一冷就冻坏了,后来无意中找了这片山谷,温暖无风,才种出来,可巧现在正开花”卫远洋洋得意,等着被夸赞,俊美的五官跟这遍地的玫瑰花一样散着光。

    还没回过神来,他又拿出一只错金的玉镯,端起她的左手就套进去了。

    沈隽看着那只通体翠绿,纹着金丝花案的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抬手问:“这是?”

    “你说的钻戒我寻不到,只能找来这个”他按住她的手“不许摘”

    “谢谢你,卫远”。沈隽伸手主动拥抱卫远,这让他整个人一激灵,四肢僵硬。

    沈隽感觉到了异样,才反应过来,她这个举动在古代太过大胆,立马松手抽身。

    前世她也不过只在大学时谈过一场恋爱,那时忙于学业最后也无疾而终。前世今生她从来都没感受过这样挚烈而纯粹的爱。

    她和卫远相识很久了,恋爱也谈了有两年了,不过是这一年多才过了明路,她原来也是听惯了他的那些光鲜事迹,可了解过后他也不过是个古道热肠,意气风发的少年。

    也是相看的几个公子里唯一一个指天发誓,此生只她一人的,在这个一妻多妾的时代,那些公子哥儿们,一听不可纳妾,立时吓退到三仗外去了。

    原以为她在这里的一生会这样的平淡幸福中度过。

    可是灾难远远比幸福要来的更快更让人促手不及。

    花开花落,冰雪消融,柳绿花红的日子,她没能等到和卫远成亲的日子,却先等了皇帝抄家的圣旨。

    天启十五年二月二十三,一道圣旨降临沈家。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今查少府监沈清卓利用职务之便,贩卖私盐,贪赃枉法,所有家产抄没充公,男丁全部流放岭南,女眷一律充入教坊司,钦此。

    “母亲”!沈隽冲入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隽儿,你来了,阿娘舍不得你”楚丹珍从血泊中艰难的抬起手来。

    “阿娘,没事的,我给你包扎伤口,没事的,我是神医的徒弟,我能救你,相信我”可是再包扎都没用,来自现代的沈隽,再清楚不过,大动脉尽断,神仙难救。

    片刻功夫楚丹珍便撒手人寰,“啊-----”尖叫划破长空,悲鸣嚎哭声在整个沈府上空盘旋,久久不能散去。

    沈府一片狼藉,哀嚎满院,鲜血遍地,城另一头的教坊司,却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教坊司里收的专是些犯了案的官员家眷,司里来往的也都是朝中官员,富贾豪绅,寻常人是没有机会踏足这里的,就是有泼天钱财的商贾,没有得实的京中要员带着也难入寸步。

    教坊司的主事陈妈妈虽年近不惑,依旧风韵犹存,杨柳细腰,摇摆间犹见当年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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