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扭着细腰来到阁楼的一间房内,往那雕花的妆台上一倚,一双桃花眼看着靠坐在床头的沈隽:“沈姑娘,妈妈劝您还是吃几口吧,您这三天两夜水米未尽的,可撑不了多久”

    陈妈妈打量一番见她毫无动静,又继续道:“您这样的我可见得多了,我们这楼里哪个姑娘不是高门显户人家的女子家眷,刚来时个个都要死要活,绝食上吊的,可现在你看不都活的风流潇洒么”!

    陈妈妈在这楼里混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劝起人来自然有她的一套路数。

    三天前,陈妈妈初见被押来的沈隽,饶是她见过的美人无数,也是一时被晃了眸子,她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美人了,明眸皓齿,朱唇凤眼,形容不出她容颜的十之一二。

    就是楼里的花魁杨百舞也不及她一半风姿,只是这京中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她从前从未耳闻。

    且她跟其她女子不一样,自来不哭不闹,安静沉稳,若不是那双清丽的眸子,一直无神的盯着前方,丝毫看不出异常。只不过她总觉得这沈姑娘有点似曾相识,特别是那双眼睛。

    “妈妈见你也不似那些管家小姐般,罢了,等你自己想清吧”

    陈妈妈见她依旧两眼无神,没有动静,让丫鬟把饭放在桌上,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要是活活饿死,真是可惜了。

    陈妈妈摇摇头,不禁唏嘘沈家这样的高门显户,不过一日之间也跌入泥潭,郡主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沈大人也被流放岭南。

    陈妈妈走后,沈隽的眼珠动了动,这才看出是个活人,沈隽提起精神,头一次打量了一下她现在呆的地方。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房间不算大,鹅黄的轻纱暖帐,松香木的家具妆台一应俱全,边桌上插着红白月季,漆的油亮的案几上还放着笔墨纸砚。

    枣红色的木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靠床边的位置还铺着雪白的大狐狸皮毛。整个房间布置的素雅又不失情趣,倒是能迎合那些喜欢用附庸风雅来掩饰自己内心肮脏的官老爷们。

    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从郡主的掌上明珠沦为待价而沽的官妓。

    她自是不会寻死觅活,只是被深深的自责压的无法呼吸。父母视她如珠如宝,护她周全,一朝遭难,她却毫无转圜之力,是她贪图安逸,只顾玩乐,不思进取,才沦落至如今局面。

    这也才幡然醒悟,在这个封建时代,权利是如此的可怕,皇权的高度集中,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或是动动手指便可掀翻一个世家大族。

    仰头闭目,母亲自尽,父兄流放,她被困教坊司待价而沽,满盘死局。

    使劲掐了掐掌心,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绝不能就此沉沦,她要自救,先逃出这里,再想办法为父兄鸣冤翻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谋划出路。

    教坊司东侧一间庭院内,院内翠竹森森,松柏苍翠,一片闲庭雅趣,与前院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屋内布置也是书香古韵,正前方是一红木书桌,书桌后是同样的博古架,东边暖阁上放着一案矮几,上面的茶碗还在帽着热气。一青白绸缎锦衣,腰间系着白玉腰带的男子支着一条腿,靠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

    “这便是最近的账目,和新进的人员名册么”?

    “回大人的话,账册和人员名单全在这里了”陈妈妈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话。

    男子翻到名册最后一页,“沈嘉,沈隽?这两位就是沈松的女儿?”

    “回大人,沈隽是郡主之女,沈嘉是是其堂妹”

    “这个沈隽,先放在后院养着吧,先不必挂牌”教坊司的姑娘只要是在前院挂牌的,都是出来待客的,不戴客的花名牌就不会出现在前院。

    “大人和沈姑娘是旧识?”陈妈妈试探着问。与这宰相大人的关系,决定她对待沈隽的态度。

    “并非,本相闻这沈隽与卫国公家的那个混球老二订过亲,卖个面子与卫老将军,在卫府退婚前,都放在好生待着,不可闪失。”说到后面两句,林淮加重了语气。

    “是,大人,奴家明白”

    又问了些司里的事务,陈妈妈便退下了,临走前林淮温声说道:“本相对教坊司还不大了解,以后还需妈妈多指点。”

    陈妈妈慌忙以头抚地“老奴不敢,大人折煞老奴了,大人需要老奴定然知无不言”她不过教坊司一掌司妈妈,哪里敢指点当朝左相,这也不是让她指点,而是在敲打她,让她明白现在谁才是主子。

    陈妈妈唯唯诺诺的退出门去,终是松了一口气。早就听说当今的左相大人,风姿绝伦,天之骄子,却没想一副儒雅浅笑的模样,也能给人如此的压迫感。

    “爷,你这真要接下管理教坊司的差事,您明明知道这是三皇子一党故意.....故意让您难堪”赵一满脸的不悦。

    “这差事难道不好么,金钱窟窿里,还终日有美人相伴”林淮未曾抬头,只看着账本,嘴角含笑“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活”

    “那这沈小姐,爷几次拉拢卫国公都被爷给拒了,爷何必给他这个面子”

    “这难道不刚好是个契机么,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对这沈小姐可是痴情的紧,啃不动老子,就从儿子下手”

    “还是爷眼光长远”赵一对自家爷又佩服了几分,可他不知,他家爷这次说的却是大半假话,他捞沈隽一把是真,却不是因卫家的关系。

    “这卫公子没来教坊司看看么?”林淮换了个姿势,半躺在太师椅上,神情悠然又带着些戏谑,俨然一线吃瓜群众。

    “哦,属下听闻卫公子得知沈家出事,就从赌坊里冲出来要去救人,可半路上被卫国公逮回家去了,锁死在家中,任凭他掀桌子摔碗发疯,后来又绝食闹自尽的,都没理他”

    林淮听了直摇头,他向来不哧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他想要的东西绝对要牢牢的握在手中,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赵一又接着说:“卫国公说了,要死了就当他没这个儿子,不能让他断送了全族的性命,这个时候谁敢跟沈家沾点关系”

    人就是这个样子,你好的时候,攀附巴结,只要有一日你倒了,恨不得离十万八仗远,只求这辈子都没认识过。林淮嗤笑,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到这个中滋味。

    晚间,陈妈妈又来了一趟沈隽屋里,这顶头上司着重提的人她更要好好看好了。

    这次来沈隽没有坐着了,而是躺在床上,双目闭着。陈妈妈刚进来还以为人出事了,吓丢了半条命,慌忙试了试鼻息,才放下心来。

    又瞅了瞅旁边的饭食,粥碗浅了一半,这下嘴角扬起,安安心心的出门去了,以她的经验,吃饭了就证明有救了,这沈小姐日后定不是池中物。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命丫鬟仍旧好生看管着,这教养好了,以后可是棵金晃晃的摇钱树。

    陈妈妈心情甚好,抚了抚鬓角,水蛇细腰扭的迷人极了,她似乎看到那些明晃晃,闪眼的金子在对她招收。

    第二日,沈隽开始吃了些蔬菜,第三日就如常进食了,陈妈妈看她气色神情都逐渐好起来,这才说:“沈小姐这是想开了,这才对么,人生匆匆数十载,何必糟践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活到我这个年纪啊,才明白,除了这条贱命,什么都是假的”

    沈隽抬头朝陈妈妈道:“谢妈妈提点,这几日有劳妈妈操心了”

    她虽没笑,可态度真诚,陈妈妈看她这神情以及周身悲伤的气息,有点共情起来,又安慰了几句。

    “妈妈,想跟您打听个事情”距离沈府出事已经六日了,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悲伤自抑了,有些事情过去的时间越久,能查到的痕迹就越淡,以她的了解父亲绝不可能贪赃枉法,只能是遭人陷害,她要查案翻案,必须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姑娘,妈妈劝您一句,既进了这里,前尘往事还是断了吧”

    沈隽一笑:“妈妈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我父亲被贬后是谁人接替了我父亲的职位,妈妈可知道”

    陈妈妈一时语塞,她以为定是要打听卫二公子呢,问问父亲的事情,倒也情有可原。脸上也堆笑起来:“哦,这事儿妈妈还真知道,听这几日来的官人们说,沈大人的职位如今尚空缺,只让林大人接管了差事”

    “林大人?”沈隽还是有些无力,脑子脑子有些昏沉,又加上原来从来不关心这些,费力的在脑海中搜寻着。

    “是左相林大人?”

    “瞧姑娘说的,不然还能有哪个林大人呢?”

    当今圣上最信赖的臣子,大楚最年轻的宰相,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臣,京中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林淮

    即便她原来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玩乐啃老,林淮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她的父亲常提他说林相今日提的政见真是针砭时弊,利于民生,国之大才;她的兄长也经常提他,说林相近日又作了一赋,天纵英才,文采斐然;就是她的丫头彩虹也经常提他,总是满眼崇拜,幻想着有朝一日也有个这样的人做夫君。

    沈隽曾也因好奇远远的看过一眼,长身玉立,风姿卓越,却实是个美男,不过见惯了明星的她不过是看一眼,摇头轻笑便走了。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她回身时,她所看之人也在看她,倒也不是林淮有意看她,只是人群里所有人都趋之若鹜,只他一人,不仅摇头还轻蔑一笑。

    林淮也是首次质疑自己的颜值,这小公子,对他的长相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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