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中只要黎老六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他板着脸,气势很足:“这里是上溪大队,不是你们可以撒泼耍赖的地方,老六刚也说了,他家粮食不多,不够自己家吃,不借粮。”

    “夏粮刚收上来不久,哪怕吃不饱,你们家的人还不至于饿死,要真有饿死的人,你们大队的大队长也做到头了。”

    张华英的两个兄弟神色慌乱,大队长是族长的儿子,在大队说一不二,他们可不敢跟大队长对着干,在外面抹黑他的名声。

    黄氏扯了扯嘴角:“你可别吓我,我年纪大了,惊不得吓,我就是想我闺女了,到她家坐坐,我闺女孝顺我一点粮食,大队长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管吧?”

    黎国中:“你怎么说?”

    张华英不敢看她娘:“我听我家老六的。”

    黎霜霜嘴角上扬,无声笑了笑,张华英平日里对黎老六大呼小叫,哪像现在这样弱小受气的小媳妇模样。

    他们大队的人个个都是人才,戏演得都不错。

    黄氏瞪眼:“阿英你不是最听娘的话吗?你太伤我的心了,我生你养你这么大,又给你攒嫁妆送你出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张华英的大哥:“你怎么可以对娘说这样的话?”

    张华英的二哥:“你是疯了吗?看你把娘气的,娘要是出事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张华英委屈:“我说啥了?”

    张荷花在屋里歇觉,外面吵吵闹闹的,出来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想怼人:“我说姓黄的,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又不是十六七岁水灵灵的小姑娘,你一张老树皮皱巴巴的,学人家小姑娘装柔弱,看得我眼睛疼,早饭都差点吐出来了。”

    黎霜霜眼睛发亮,哦豁,奶你会说就多说点。

    张荷花同志凭一己之力成功吸引了黄氏三人的怒火,丝毫不在意黄氏的怒火,端的那叫一个八风不动。

    黄氏恼怒目圆睁:“我呸!你个老不死的,你才老树皮,老白菜帮子!”

    “我骂我闺女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也不看看你这磕碜人的埋汰样,你男人晚上看着你这老张脸能搂着你睡?”

    黎国中皱眉,上了年纪的妇女什么话都往外说,还有未婚的小姑娘在。

    “一个老王八生了两个小王八,有什么好得瑟的。”张荷花一把将大孙女扯到跟前,一脸骄傲,“我亲孙女,看看这小脸蛋,多漂亮,多白净,多受老天爷的宠爱,方圆十几二十里都找不出这样标志的孩子,十里八村一枝花。”

    黎霜霜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成为她奶证明自己年轻时候长得好看的有力证据,心情很复杂。

    还有那句“十里八村一枝花”,土到掉渣的称号,此时她尴尬到可以用脚趾头抠出一厅三室,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张华英心塞,眼神幽怨,三婶你把我也一并骂进去了。

    黄氏快气晕了,张牙舞爪就要冲张荷花扑过去,黎霜霜挡在她奶前面,伸手一推,黄氏不受控制蹬蹬蹬向后连退好几步,还好黄氏的大儿子就站在一边,慌忙把老娘拉住,这才避免摔了个狗啃地。

    众人眼睛齐刷刷看着黎霜霜,这丫头深藏不露啊!

    自打那次暴露了大力气之后,黎霜霜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大队里的人问起她就搪塞说男孩子都喜欢温柔的女孩子,她这身怪力气担心把人吓跑了,不好找对象。

    张华英的二哥一脸怒意:“你怎么动手打人!好啊你们,欺负我们是外村,我要去公社告你们大队联合欺负人,破坏农民兄弟团结。”

    张华英她二哥有点东西在身上,都懂得上升到农民阶层了,不过这几句压根吓唬不了张荷花。

    张荷花老同志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张华英的二哥:“要点脸行吗?你老子娘先动的手,我大孙女这才轻轻一推,这叫……”

    “这在法律上叫自卫,不犯法的。” 黎霜霜赶紧提醒。

    张荷花点头:“对,我大孙女可是高中生,文化人,她说的话不会有错,国中小子,你是大队长,有人在大队耍横,你还管不管了?

    黎国中暗暗吐槽,我都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被叫小子,很不想应声。

    可是没办法,他是大队长,两家以前是一家,黎霜霜的爷爷是他的三叔,他叫张荷花三婶,长辈的话晚辈不能不听。

    黎国中开始指挥人:“老六,赶紧送你老丈母娘回去,再闹下去,哪天有空我去泮塘大队坐坐,找你们大队长聊聊。”

    老娘被骂,张华英的大儿子也很恼火,但是还带点脑子在身上,赶快把老娘和弟弟拉住,这里不是他们大队,在别人的地盘打人,还想不想走出上溪生产大队了。

    粮食没要到,还被臭骂了一顿,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氏说什么也不肯走,一定要张荷花赔礼道歉。

    张荷花呵呵:“想屁吃呢!在女儿女婿那里弄不到吃的,就想赖上我,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张荷花是什么样的人,想要我赔礼?”

    “好啊,我先揍你一顿再说别的。”

    撸起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人多势众,惹不起。

    黄氏看向黎国中:“你就这么看着你们大队的人打人闹事?”

    黎国中:“这不是还没打吗?”

    大队长深谙站在自己人那一边的道理,双手放到后背,淡定自若地站着。

    黄氏:“你个不孝女,眼睁睁看着你老娘被人打,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张华英看了眼她娘,缩缩脖子:“娘,我也怕三婶打我。”

    母女心连心,你怕什么我也怕什么,就三婶那无理搅三分的暴脾气,她可不敢惹。

    张荷花:“这里有一头老母猪发疯,赶快回去把大队的捆猪绳拿来。”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有个小年轻笑嘻嘻地说:“现在就去。”

    最后,黄氏迫于捆猪绳的威力,不想被当成猪五花大绑,揣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走了。

    豆宝高兴地在地上又蹦又跳:“霜霜姐,我做到了。”

    他帮家里保住了粮食,太开心了!

    小孩需要鼓励,黎霜霜伸手想摸摸豆宝的头,瞥见他头发油油的,不动声色收回手:“做得不错。”

    豆宝抿嘴,重重点了点头。

    当事人都走了,黎国中挥手:“都散了吧,别在这里围着。”

    张华英走过来,有些扭捏:“三婶,刚刚谢谢你。”

    张荷花忍不住说教:“你说说你,平时看着也不傻,怎么一碰上你娘就跟中了邪一样,饿着自己的孩子养别人的孩子,豆宝和小丫有你这样的娘也是够倒霉的。”

    她就搞不明白了,你说她对豆宝和小丫好吧,确实挺好的,有点吃的舍不得自己吃先给孩子,你说她对孩子不好吧,也的确不咋样,把家里的粮食搬到娘家,自己的孩子吃不饱黑瘦黑瘦的。

    这样糊涂的人,她张荷花瞧不上。

    也就是这回脑子清醒了,知道心疼孩子了,要还是和之前一个德行,她才懒得费口舌帮忙,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黎老六替自己的媳妇说好话:“华英知道错了,已经改了。”

    张荷花翻了个白眼,无差别射击:“她蠢成这样,一半是自己作的,另一半是你惯出来的,你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管不住自己的婆娘,说出去你还有脸了?一个比一个蠢,都是蠢蛋。”

    黎老六垂头丧气,他知道自己耳根子软,太过重情,当年老丈人不同意华英和他结婚,嫌弃他穷,是老丈母娘帮忙劝说人,他很感激,所以这些年对于老丈母娘一再索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天听到黎霜霜写的稿子上报纸了,还赚钱了,他当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也想让两个孩子能上学,好好读书。

    黎老六种了半辈子的地,很清楚种地没有前途,黎霜霜的事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只要努力读书,哪怕将来不能考大学,也比种地多一条出路。

    读书费钱,他得从现在开始给两个孩子攒钱,粮食不能再给出去,孩子吃不饱,哪有力气读书。

    谢莲芳看了眼黎霜霜:“豆宝和小丫说的那些话是你教他们的吧?”

    黎霜霜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还是你机灵,脑袋瓜子就是转得快。”

    谢莲芳转向张荷花:“还是三婶你眼光长远,多优秀的孩子,会写稿子,能挣钱,长得又漂亮,将来还不知道哪个后生有福气娶了你们家霜霜。”

    这话说到了张荷花的心坎上,她正愁找不到人炫耀:“不是我吹,我们家霜霜打小聪明机灵,上学的时候老师只念一遍她就学会了,一口气读下来不错一个字,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这孩子还孝顺,就昨天,这不,刚拿了报社的稿费还没捂热,给家里买了布,又买了红烧肉,国营饭店大师傅做的红烧肉,油汪汪,香喷喷,我骂她不懂事,手里有点钱就想花出去,结果你猜她是怎么回的?”

    “这孩子说爷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又辛苦操劳了一辈子,想买点好吃的孝敬我和她爷,活了大半辈子,儿子的福气还没享受到,倒是先享受孙女的福了。”

    黎国兴心里哭唧唧,又成了工具人对照组,想哭!

    谢莲芳眼角抽了抽,三婶这浮夸的表演,有点辣眼睛。

    不行,回去就压着小儿子读书,她也想穿新衣服,吃国营饭店大师傅做的红好肉。

    默默为谢莲芳的小儿子掬一把心酸的同情泪,好好玩吧,过了今天,美好的日子即将远去。

    张华英摸摸小丫枯黄的头发,心想,老六说得对,这读没读过书确实不同,她就是受了不识字的苦。

    瞥了眼豆宝,他霜霜姐能考一百分,都是一个祖宗的,儿子也不能差了。

    一心希望儿子成为文化人的张华英,此时完全忘了黎青兰也姓黎,从小成绩烂到老师都没眼看,小学都差点毕不了业。

    豆宝感到后背一阵发凉,扭头向后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小孩尚不知道无忧无虑的日子很快就要离他远去,深陷痛苦的学习中。

    张荷花炫耀了一番,没过瘾,回家端着搪瓷缸子慢悠悠溜达着去了村口,村口有一棵大榕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喜欢坐在大容树下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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