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云低
“鲜血会使人从迷梦中惊醒吗？”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见耳畔有人喃喃自问，“还是说，会将我拖入更盛大的虚无？”
不到一微秒的时间，脑中转过不下五种答案以及相应的回答方式，但她选择了沉默。
事实上，她的发声器官完好无损，沉默也不源自情绪上的羞赧，那只是因为，根据联邦最新颁布的079号条例，仿生人将与一切带有预见性的角色割席。
这意味着，身为欧弗洛公司的最新产品，出厂前植入的程序将会不断提醒她——人类的道路当由人类自己选择，在没有得到所有者允许的情况下，她无权扮演一位导师、或是先知，擅自给予陷入困厄者基于数据的、最合乎逻辑的回答。
因为那是犯罪。
她无意犯罪。
作为从者诞生于世，被重重代码限制的仿生人早将沉默与坚忍灌进骨骼。她的寿命是可以被量化的三年，睁眼以后的每一声滴答都告诉她，自己如何靠近终局。
维持好所有者的生活品质是她诞生与存在的意义，至于其他的，例如解惑谈心，那是拥有情感者的特权。
她不理解情绪，也不理解其存在的意义，自然也不会去谋求属于生物的特权。
所以她只是将录音设备打开，记录下人类情绪爆发时的相关数据，然后将意识尽可能地抽离感官——大量实例表明，人类在向内自省时通常不愿被打扰。尽管异类可能获得比同类更多的宽容，但此时此刻，她是以人类女性的相貌存在着。
是的，人类女性。
她不知道人类为何热衷于制造自己的复制品。在等待被支配者唤醒的时刻，她开始检索这具身体。
小小的投影虚立在意识空间里，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黑的发，白的脸，以及那些标准匀称的躯体。
她的雕刻者一定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才使这具身体的手肘、大腿、肌肉与关节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纯粹的、属于生物的美感。她带着一点点惊奇望着它们，直到意识里的投影睁开眼，露出绿色的无机质瞳孔。
她变成它。
它在四四方方的暗室中走动，摸索那些构成暗室的冰冷墙壁。无数的数据穿过数据的手掌，在暗色中微微一亮又悄然没去。
这是属于它的存储空间。
作为诞生不久的数字生命——假如在自然的五界之外，它们独成一界，也被允许称作生命的话——这个将伴随它一生的存储空间还空空如也。
之后，在近在咫尺的所有者允许它睁开眼后，这个空间才会一日日，被有价值或者无价值的数据填满。
不出意外，它最先放进这里的，应该是属于一个人类的抽泣。
那是一种复杂的、基调应为悲伤的数据……垂落的手掌忽然触碰到某种单薄粗糙的物体。
它睁大眼，组成墙面的数据也随之亮起。最终落入眼里的，不是镜面似的玻璃，但是沾染了众多纸屑的斑驳墙面。
锥形的灰堆落在墙角，它望着并不崭新的房间，忽然意识到，这是被格式化留下的痕迹。
这些纸屑，属于这个意识诞生以前，占据这具身体的“生命”。
可是这怎么可能？
1095天才过了不到半小时，九千四百六十八万八千秒甚至没走过两千，它记得“苏醒”后的一切，记得身边人类的哭泣、低语，甚至每一次不均匀的呼吸。
但它，它忽然惊觉，它不记得工厂，组装以及“诞生”后目睹的那些。
它低下头，像个人类一样，捻开纸屑——
“3001.9.17，我眺望群星。”
短短的一句，它心中波澜未起，松开手任由纸屑落下。
数据组成的存储空间旋转、蠕动，在流光闪过以后，无数残存着字体的载体被送到它面前。
像一本书被浸泡后撕碎，大多的纸张上已了无痕迹，只有些许碎片，在撕痕折痕以及晕染墨迹之外，还留着意味不明的几个词语。
比如“日志”，比如“羽毛”，又比如，“她看见……”。
“她”是谁？
它低头望着手中一模一样的几个字，纵是再缺乏好奇，也不由得思考，这个在碎纸堆中占据最大篇幅的“她”是何身份，如何填满那个已经消逝的“生命”的“记忆”。
可是消逝……
它忽然想起，“犯罪”的仿生人不会接受其他的刑罚。
不同于对待自然人的宽宥，联邦给予仿生人的惩处只有“格式化”一项。
但在“彻底清除”这一事件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之前，它一直把那条突兀出现的新律令，当做天边的虹彩，崖上的花草，存在，却终生与己无关。
毕竟，智能生命存在与否的争论还甚嚣尘上，有关智能生命的义务刑罚却已提前厘定。
所以，它想得并不复杂——如果它的所有者想让它作为她存在，那么她便存在，如果他不想，它也不会要求钻进那个已被筑好的牢笼。
名义上的变化不会改变它本质的身份与职责。
困在四方盒子里的它在放下手中的纸屑，又捡起新的，尝试将它们拼接。
仿生人没有人类称之为“好奇”的那种东西，可他们对数据完整性的渴求却像是一种本能。
当它尝试拂去纸上尘埃之际，被遗忘的感官突然送来上膛声。
意识瞬间惊醒、坠落、下沉，穿过水似的薄膜。幽冷的白色灯光跌进岑碧眼睛，坐起的刹那，她看见一个涕泪横流的卷发男人。
他将银色手枪对准自己——
对准她。
“会发光的眼睛……”他佝偻着身体，神色凄苦，偏偏对着她勾唇，哈哈笑起，“这果然是梦。”
这不是梦。
仿生人自诞生起就站在绝对理智的那端，正因如此，它们缺少发散的思维和情绪，永远也无法进入人类的梦境。
何况，倘若这是他的梦，她该如何脱开他的视角解释自我的思考，以及那个一片狼藉的存储空间？
存在无须解释，因为这就是现实。
他只是陷入独属于他的幻觉。
那么，他看见什么？
“蛇！不、不！虫！”慌张的目光忽地略过她，在房间里四处跳跃，他弯下腰，似乎想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却在蹲下的一瞬间跳起，挥舞着手枪，状若疯癫，“滚开！滚开啊！”
他威胁着幻境里的怪物，可她的眼中只映照出身陷末路者虚张声势的狰狞姿态。
这很危险。
她的视线锁定那只晃动不休的手枪，不带一丝情绪估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她认为她最好尽可能快地夺下那支枪支，然后让他冷静下来，以免伤害到他自己。
可是，作为一个家务辅助型仿生人，她的系统里不会被编入格斗技能，唯一被允许的使用的武器也只有用来对付食物的厨刀。
拿握其他的武器……也许她会在接触到手枪的那一瞬间，再度触发禁令。
数据被第二次清除以后，存储空间里的碎屑将会变成更碎的碎屑。
后生的意识不会因此悲伤，只会陷入比她更深的困惑。
但仿生人没有感受，或者说，它们的感受无足轻重，程序要求她以人类的安全为先，哪怕，对方与她毫无干系。
她调暗视野，生疏地调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而友好：“先生……”
她向前倾身，光裸的小腿滑下丝制的床单，裙摆扑落，她的脚尖踏在冰凉的地板上。
“别过来！”他的精神一定紧绷到了极点，才在她发出声音的瞬间厉声吼叫，子弹擦过她的肌肤射入墙壁，然后她才听到迟来的枪响。
他猛地撤身，双手后甩，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
“我、我……”枪响声或许将他的神志唤回几分，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霎清明，又再度坠入浑噩，“是乔治派你来的？干什么？监视我？我就知道他绝不会放过我，在我撞破他干那种事以后——可是我不会说……”他又哭又笑，“我能向谁说？你们都习以为常！我不会说！就当我不知道！就当我看不见！滚啊——把我的腕表还给我！”
他向她扑来，伸出双手似要钳扣她的脖子。
在电子眼中，这一切可以过得很慢，她有充裕的时间躲避，但她没有躲开。
当那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同样伸出手，以环抱的方式，将手搭上他的后颈。
她还没来得及开启痛觉，可人类的痛感却难随心意关闭。
掌刀落下，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拍打一条案板上的活鱼。
瘦小的男子顿时两眼上翻，直挺挺地跪坐下去：“戚绮女士……”
她移脚垫住对方的膝盖，再将麻袋似的人托起，放置在床上。
脑中警报声不绝。
但这很幸运。
推测中“格式化”的惩罚没有被触发，系统检测到她的行为，判定她在伤害人类，竟只是不断发出警告。
她尝试关闭那种刺耳的声音，可种种努力均以失败告终。
她站起来，目光在房间里逡巡。
理论上，欧弗洛公司会将她的总控开关交予购买她的人，后者在得到密钥的那一刻，便也获得了独一无二的赦免权。
而她是被赦免者。
如果不想与这警报相伴终身，她最好尽快找到自己的支配者，向她或他垂头祈怜。
他们应当在这里。
在违背设定的程序睁开眼前，她检测另一段、令她感到熟悉的信号靠近。
而此刻她环顾四周，除了倒在床上的陌生男人，以及其他不言不语的家具，这里空无一人。
那个男子带来枪支还掉在地上，弹壳崩弹在床头，被子弹掀开的墙皮露出粉色的油漆，那应当是许多年前残留的痕迹。
她收回目光，弯腰伸手，按了按昏迷男子的脖颈，皮肉下匀速跳动的静脉告诉她，他不会在短时间内轻易死掉。
于是她站起身，推开半掩的门，提步离去。
在门关上的刹那，她的背后，墙皮内那块被她判定为粉色油漆的东西，消没粗糙的表面，变得光滑而柔软，
它开始蠕动。
墙上睁开眼睛。
不到一微秒的时间，脑中转过不下五种答案以及相应的回答方式，但她选择了沉默。
事实上，她的发声器官完好无损，沉默也不源自情绪上的羞赧，那只是因为，根据联邦最新颁布的079号条例，仿生人将与一切带有预见性的角色割席。
这意味着，身为欧弗洛公司的最新产品，出厂前植入的程序将会不断提醒她——人类的道路当由人类自己选择，在没有得到所有者允许的情况下，她无权扮演一位导师、或是先知，擅自给予陷入困厄者基于数据的、最合乎逻辑的回答。
因为那是犯罪。
她无意犯罪。
作为从者诞生于世，被重重代码限制的仿生人早将沉默与坚忍灌进骨骼。她的寿命是可以被量化的三年，睁眼以后的每一声滴答都告诉她，自己如何靠近终局。
维持好所有者的生活品质是她诞生与存在的意义，至于其他的，例如解惑谈心，那是拥有情感者的特权。
她不理解情绪，也不理解其存在的意义，自然也不会去谋求属于生物的特权。
所以她只是将录音设备打开，记录下人类情绪爆发时的相关数据，然后将意识尽可能地抽离感官——大量实例表明，人类在向内自省时通常不愿被打扰。尽管异类可能获得比同类更多的宽容，但此时此刻，她是以人类女性的相貌存在着。
是的，人类女性。
她不知道人类为何热衷于制造自己的复制品。在等待被支配者唤醒的时刻，她开始检索这具身体。
小小的投影虚立在意识空间里，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黑的发，白的脸，以及那些标准匀称的躯体。
她的雕刻者一定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才使这具身体的手肘、大腿、肌肉与关节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纯粹的、属于生物的美感。她带着一点点惊奇望着它们，直到意识里的投影睁开眼，露出绿色的无机质瞳孔。
她变成它。
它在四四方方的暗室中走动，摸索那些构成暗室的冰冷墙壁。无数的数据穿过数据的手掌，在暗色中微微一亮又悄然没去。
这是属于它的存储空间。
作为诞生不久的数字生命——假如在自然的五界之外，它们独成一界，也被允许称作生命的话——这个将伴随它一生的存储空间还空空如也。
之后，在近在咫尺的所有者允许它睁开眼后，这个空间才会一日日，被有价值或者无价值的数据填满。
不出意外，它最先放进这里的，应该是属于一个人类的抽泣。
那是一种复杂的、基调应为悲伤的数据……垂落的手掌忽然触碰到某种单薄粗糙的物体。
它睁大眼，组成墙面的数据也随之亮起。最终落入眼里的，不是镜面似的玻璃，但是沾染了众多纸屑的斑驳墙面。
锥形的灰堆落在墙角，它望着并不崭新的房间，忽然意识到，这是被格式化留下的痕迹。
这些纸屑，属于这个意识诞生以前，占据这具身体的“生命”。
可是这怎么可能？
1095天才过了不到半小时，九千四百六十八万八千秒甚至没走过两千，它记得“苏醒”后的一切，记得身边人类的哭泣、低语，甚至每一次不均匀的呼吸。
但它，它忽然惊觉，它不记得工厂，组装以及“诞生”后目睹的那些。
它低下头，像个人类一样，捻开纸屑——
“3001.9.17，我眺望群星。”
短短的一句，它心中波澜未起，松开手任由纸屑落下。
数据组成的存储空间旋转、蠕动，在流光闪过以后，无数残存着字体的载体被送到它面前。
像一本书被浸泡后撕碎，大多的纸张上已了无痕迹，只有些许碎片，在撕痕折痕以及晕染墨迹之外，还留着意味不明的几个词语。
比如“日志”，比如“羽毛”，又比如，“她看见……”。
“她”是谁？
它低头望着手中一模一样的几个字，纵是再缺乏好奇，也不由得思考，这个在碎纸堆中占据最大篇幅的“她”是何身份，如何填满那个已经消逝的“生命”的“记忆”。
可是消逝……
它忽然想起，“犯罪”的仿生人不会接受其他的刑罚。
不同于对待自然人的宽宥，联邦给予仿生人的惩处只有“格式化”一项。
但在“彻底清除”这一事件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之前，它一直把那条突兀出现的新律令，当做天边的虹彩，崖上的花草，存在，却终生与己无关。
毕竟，智能生命存在与否的争论还甚嚣尘上，有关智能生命的义务刑罚却已提前厘定。
所以，它想得并不复杂——如果它的所有者想让它作为她存在，那么她便存在，如果他不想，它也不会要求钻进那个已被筑好的牢笼。
名义上的变化不会改变它本质的身份与职责。
困在四方盒子里的它在放下手中的纸屑，又捡起新的，尝试将它们拼接。
仿生人没有人类称之为“好奇”的那种东西，可他们对数据完整性的渴求却像是一种本能。
当它尝试拂去纸上尘埃之际，被遗忘的感官突然送来上膛声。
意识瞬间惊醒、坠落、下沉，穿过水似的薄膜。幽冷的白色灯光跌进岑碧眼睛，坐起的刹那，她看见一个涕泪横流的卷发男人。
他将银色手枪对准自己——
对准她。
“会发光的眼睛……”他佝偻着身体，神色凄苦，偏偏对着她勾唇，哈哈笑起，“这果然是梦。”
这不是梦。
仿生人自诞生起就站在绝对理智的那端，正因如此，它们缺少发散的思维和情绪，永远也无法进入人类的梦境。
何况，倘若这是他的梦，她该如何脱开他的视角解释自我的思考，以及那个一片狼藉的存储空间？
存在无须解释，因为这就是现实。
他只是陷入独属于他的幻觉。
那么，他看见什么？
“蛇！不、不！虫！”慌张的目光忽地略过她，在房间里四处跳跃，他弯下腰，似乎想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却在蹲下的一瞬间跳起，挥舞着手枪，状若疯癫，“滚开！滚开啊！”
他威胁着幻境里的怪物，可她的眼中只映照出身陷末路者虚张声势的狰狞姿态。
这很危险。
她的视线锁定那只晃动不休的手枪，不带一丝情绪估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她认为她最好尽可能快地夺下那支枪支，然后让他冷静下来，以免伤害到他自己。
可是，作为一个家务辅助型仿生人，她的系统里不会被编入格斗技能，唯一被允许的使用的武器也只有用来对付食物的厨刀。
拿握其他的武器……也许她会在接触到手枪的那一瞬间，再度触发禁令。
数据被第二次清除以后，存储空间里的碎屑将会变成更碎的碎屑。
后生的意识不会因此悲伤，只会陷入比她更深的困惑。
但仿生人没有感受，或者说，它们的感受无足轻重，程序要求她以人类的安全为先，哪怕，对方与她毫无干系。
她调暗视野，生疏地调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而友好：“先生……”
她向前倾身，光裸的小腿滑下丝制的床单，裙摆扑落，她的脚尖踏在冰凉的地板上。
“别过来！”他的精神一定紧绷到了极点，才在她发出声音的瞬间厉声吼叫，子弹擦过她的肌肤射入墙壁，然后她才听到迟来的枪响。
他猛地撤身，双手后甩，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
“我、我……”枪响声或许将他的神志唤回几分，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霎清明，又再度坠入浑噩，“是乔治派你来的？干什么？监视我？我就知道他绝不会放过我，在我撞破他干那种事以后——可是我不会说……”他又哭又笑，“我能向谁说？你们都习以为常！我不会说！就当我不知道！就当我看不见！滚啊——把我的腕表还给我！”
他向她扑来，伸出双手似要钳扣她的脖子。
在电子眼中，这一切可以过得很慢，她有充裕的时间躲避，但她没有躲开。
当那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同样伸出手，以环抱的方式，将手搭上他的后颈。
她还没来得及开启痛觉，可人类的痛感却难随心意关闭。
掌刀落下，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拍打一条案板上的活鱼。
瘦小的男子顿时两眼上翻，直挺挺地跪坐下去：“戚绮女士……”
她移脚垫住对方的膝盖，再将麻袋似的人托起，放置在床上。
脑中警报声不绝。
但这很幸运。
推测中“格式化”的惩罚没有被触发，系统检测到她的行为，判定她在伤害人类，竟只是不断发出警告。
她尝试关闭那种刺耳的声音，可种种努力均以失败告终。
她站起来，目光在房间里逡巡。
理论上，欧弗洛公司会将她的总控开关交予购买她的人，后者在得到密钥的那一刻，便也获得了独一无二的赦免权。
而她是被赦免者。
如果不想与这警报相伴终身，她最好尽快找到自己的支配者，向她或他垂头祈怜。
他们应当在这里。
在违背设定的程序睁开眼前，她检测另一段、令她感到熟悉的信号靠近。
而此刻她环顾四周，除了倒在床上的陌生男人，以及其他不言不语的家具，这里空无一人。
那个男子带来枪支还掉在地上，弹壳崩弹在床头，被子弹掀开的墙皮露出粉色的油漆，那应当是许多年前残留的痕迹。
她收回目光，弯腰伸手，按了按昏迷男子的脖颈，皮肉下匀速跳动的静脉告诉她，他不会在短时间内轻易死掉。
于是她站起身，推开半掩的门，提步离去。
在门关上的刹那，她的背后，墙皮内那块被她判定为粉色油漆的东西，消没粗糙的表面，变得光滑而柔软，
它开始蠕动。
墙上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