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国使臣觐见——”

    “高丽国使臣觐见——”

    ......

    夜晚的宫宴上灯火通明,绚烂如白昼一般。

    殿外司礼监的通传声不断,多是昭云国的邻邦,和其他一些偏远的边陲小国。

    只是这些番邦来的使臣们,好像从前都没怎么见过大国威仪。

    龙椅上的皇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始终沉着一张脸,完全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凉薄模样。

    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刀削一般,轮廓立体又冷硬,眉眼冷峭,鼻梁高挺。

    褚景珩分明今年才过弱冠,却已然养成了一身难掩的帝王威仪。

    各国的使团一进殿,不是变得开始两股战战,就是脸上写满了看得见的忐忑。

    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殿里都一直维持着这样诡异的低气压。

    直到夜郎国使团的到来......

    -

    “夜郎国使臣与圣女觐见——”

    番邦来贺的那些使臣,有一个人来的,也有携妻女一同赴宴的,却没有一个像夜郎国这样声势浩荡的。

    夜郎国的使臣一进殿内,便礼数周到地向皇帝俯身行礼,“臣巫衣,携圣女蚩颜和一双儿女见过昭云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女一袭璀璨的银饰衣裙,随着巫衣的动作一同朝着上座的帝王微微倾身,轻施一礼,姿态娉婷又袅娜。

    只可惜圣女冰清玉洁,始终以一方坠着银饰流苏的薄纱掩面,说话时的嗓音也冷冷清清,没有半分能引人遐想的旖旎。

    倒是与宫里近日来盛起的传闻大不相同。

    圣女的这番作派显然清冷又疏离,怎么也不像是冲着昭云皇帝来的……

    这让殿里那些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世家女们各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摸不清现状了。

    在中原的历史上,夜郎古国自蚩尤战败后便带着九黎族人一直避世于南疆。

    数年来,夜郎国向来只往大洋彼岸的异邦通商,却从不踏足中原,与昭云国之间的关系更是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此番夜郎使臣来朝的目的不明,皇帝自然没打算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自从夜郎国的使团踏入殿中以来,褚景珩就一直侧身倚在龙椅上。

    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金玉酒杯,仿若对殿下的一行人完全视若无睹。

    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却忽然在殿中没有任何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铃……”

    听到熟悉的声响,褚景珩手上轻晃着酒杯的动作一顿,好似已经知晓了来人。

    他微抬起头,一双漆黑如潭的凤眸直直扫向了殿下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少女,沉声道:“好吵。”

    一向寡言的九五至尊骤然开口,殿内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们甚至都没有听清皇帝到底说了什么?

    但很快,褚景珩又发话了。

    只是他的语气依旧很是不虞,“夜郎女使怎么戴了张如此丑陋的鬼面来面圣,可是压根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夜郎国盛行驱邪祭神的风俗,青铜鬼面在昭云国看来是邪祟异类,但在夜郎人眼里却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

    皇帝这话毫不客气,无疑是直冲着挑起两国争端而去!

    这也使得此刻本就缄默的宫殿里竟又更添了几分死寂。

    一时之间,殿里的所有人连都大气不敢出。

    唯有方才那位被点到名的夜郎女使顶着圣怒,不卑不亢地拱手回道:“昭云陛下有所不知。”

    “在我夜郎大国,女子的容貌向来只有未来夫君可看。”

    顿了顿,那道俏丽的声音却又莞尔继续道:“但,若是陛下诚心想看,倒也并非不可。”

    清脆娇俏的女声显然话里有话。

    她讲话时的语气里甚至都透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笑意,说出口的话语更是那样引人浮想联翩。

    什么叫只有未来夫君可看的容貌,陛下想看也能看?!

    京城的贵女们一向是端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她们心中的目标是直指中宫之位,哪里见过像她这种野路子出来的狐媚子?!

    言罢,那些世家小姐们个个绞着手中的帕子,恶狠狠地瞪着那位站在殿中央的夜郎女使,嘴里的一口银牙都要给咬碎了!

    与清冷出尘的圣女不同,那个女使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龙椅上,褚景珩的眉眼沉了沉,薄唇微动,“你叫什么名字,倒是生了张牙尖嘴利的巧嘴。”

    戴着青铜鬼面的红裙少女,依然眸色从容地望着龙椅上的男人。

    她的脊背笔直,身姿亭亭玉立地站在殿中央,嗓音平稳镇定,“多谢陛下夸赞臣的口齿伶俐。”

    “臣,名唤巫阿狸。”

    这时,几个小国的使臣们暗自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小声交谈道:

    “嘶,夜郎国不愧是大国啊,就连来的女使都这样有底气……

    这要是换了我们被昭云皇帝这样刁难,那还不得直接腿一软,跪地上啊?”

    “谁说不是呢?”

    “我刚刚就偷瞄了昭云皇帝一眼,双腿到现在了却还在不争气地发颤啊!”

    几人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也跟着叹气道:“还不是因为当年昭云皇帝带兵逐鹿中原时势如破竹,给我们这些弱势的藩国心里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

    “巫阿狸。”拗口的异域名字在皇帝的嘴里绕了一圈,低哑温沉的声音念出来却有种没由来的好听。

    可下一刻,褚景珩却忽然语气恶劣地冷哼了一声。

    他没由来地突然发难,直接张口讥讽道:“这俗气的名字倒是与你脸上戴着的那张鬼面绝配,朕看你还是将这青铜鬼面焊在脸上的好。”

    说完,他便没好气地挥了挥了衣袖,示意他们一行人退下。

    但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

    即便昭云皇帝在大殿之上、万邦眼前,这样毫无底限地羞辱他们……夜郎国使团的这些人竟然也都没有丝毫怨言,直接就这么大度地退下了?!

    按理说来,夜郎国和他们这些小邦小国不一样,完全有和昭云王朝当面叫板的资本。

    可他们的使团受辱之后竟然就这样水灵灵地退下了,实在是叫人费解。

    就连堂上的皇帝见到夜郎使团这么识趣地退下后,也是俊眉一蹙,眼底划过一抹为不可察的诧异。

    褚景珩缓缓地晃着手里的酒盏,低垂着黑眸,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在经历了夜郎使团闹出的这场风波之后,宫殿里一直焦灼着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各国的使臣陆续就座,歌舞升平的皇宫夜宴也终于缓缓打开了帷幕。

    夜郎使团巫衣的儿子巫之岐落座后,却忍不住骂道:“这昭云皇帝什么意思,他出言羞辱阿狸,不就是摆明了在羞辱我夜郎吗?!”

    巫衣抖了抖衣袖上看不见的尘埃,低声道:“之岐,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来昭云是有要事在身,切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两国和气。”

    巫之岐听了父亲的话,却更是忿忿道:“我看那狗皇帝可没打算和我们讲什么情分。”

    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帮着阿狸打抱不平道:“阿狸在我们夜郎的身份何等尊贵,又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那狗皇帝真是不知好歹!”

    巫衣沉默片刻,看了眼邻座的蚩颜,又叹道:“……我们这次来本就有求于人,还是先忍一忍,静观其变吧。”

    他带着抱歉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巫阿狸,“抱歉啊,阿狸。那昭云皇帝实在猖狂,此番真是委屈你了。”

    巫阿狸却是戴着青铜鬼面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瞧着巫衣,语气含笑道:“巫相你也别太过担心,我们虽有求于人,但也不一定就是弱势一方。”

    “我们夜郎历史悠久、国力强盛,昭云皇帝就算有能力一统中原,也休要妄想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攻下夜郎。”

    她随即又拍了拍巫之岐的肩膀,“我们夜郎好男儿当然要挺起腰杆来。”

    巫阿狸明明是在跟巫之岐说话,可清澈的双眸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巫衣。

    她红唇轻勾,“放心吧,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有我给你们顶着。”

    忽然间,巫之岐扭头看向了昭云太后的位置,对阿狸和父亲悄声道:

    “说起来,我们刚到昭云边境的时候,不是还收到过那位太后派人暗中送来的请帖?也不知道昭云国内部如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格局?”

    闻言,巫阿狸眼底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吗?”

    “师兄,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其中的风云,为我们到时候的谈判多添些筹码啊。”

    巫之岐闻言也多了几分精神,他郑重点头,“我一定会抓到昭云的把柄,组织这场荒诞的联姻!”

    巫阿狸拿起桌上的酒盏敬他,“好,那就拜托之岐师兄了。”

    阿狸和巫之岐师承于药王谷,只不过一人学医,一人则是学了些旁的东西。但二人的关系很好,好到阿狸甚至可以扮作巫家的女儿混进使团。

    巫之岐见此也端起杯盏,轻轻碰在了阿狸的酒盏之下,“是!”

    其实除了昭云国的司天监会观天象外,夜郎国也有擅占卜预言之术的大祭司。

    数月前,大祭司发现了夜郎国的星盘不稳,繁星的光芒黯然,国运减弱。

    而那强势崛起的昭云国则是运中带煞,来势汹汹!

    一想近日中原征战四方、企图吞并天下的昭云暴君,夜郎国的大臣们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几番商量之下才想出了个圣女联姻的主意。

    在夜郎国,圣女不过是个期满离任的职位罢了。

    但这一任的圣女身上流着王室的血脉,乃是与外国联姻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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