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皇帝右手边的座位上坐的便是当今太后，即便年过四十，容颜却依旧风韵犹存。
当年皇帝的生母早亡，便与长姐褚锦婳一起过继到了苏太后的名下。
母子三人之间虽常有嫌隙，但多年来，却也始终相敬如宾，维持着相对和睦的表面功夫。
苏太后出身名门望族，苏氏一族在京中的威望可谓名声鼎赫，族中的祖祖辈辈在朝为官时都曾是国之重臣，历代皇后也大多出自苏家。
此时，陪苏太后在宫宴上坐着的就是相国公之女苏芮彤——
京中最有望摘得凤冠的女子。
苏芮彤从小便得太后青睐，家里更是比着皇后的气度与礼节将她教养长大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她伏在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太后摆摆手，笑着让她下去准备，而后正了正声色，对皇帝笑道：
“今日夜宴，彤儿为贺皇帝荣登大宝，特意精心准备一支舞，想要献给陛下。”
闻言，褚景珩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太后。
他看出了她们的意图，却是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声，配合问道：“这样啊，那苏家嫡女呢？”
“朕方才还见着苏家女陪在母后身侧，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苏太后扬唇笑了笑，“彤儿下去换衣服了……”
太后话音未落，宫廷乐官们却不知何时突然换了殿内的曲调，瞬间奏起了一段轻扬婉转的琴声。
一袭珊瑚红舞裙的少女，忽而踩着乐声从侧殿翩跹而来。
苏芮彤用水红色的缎带束起一头长发，水袖随着筝弦轻抛，将殿内众人的思绪与目光全都带进了她的惊鸿舞里。
少女一双如水的美眸里透着绵绵的情丝。
她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上首的皇帝，旋身在殿中翩翩起舞，衣袂飘飖，轻裾飞扬。
苏芮彤的舞步灵动而曼妙，摇曳生姿，珊瑚红的水袖泛起阵阵涟漪。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待笛声尽，水袖落，一曲终了。苏家嫡女方才的惊鸿一舞却依旧摄人心魂。
太后弯了弯眉眼，满意地勾唇一笑，而后问道：“皇帝觉得彤儿所作的惊鸿舞如何，哀家这侄女儿可没辜负苏家门楣吧？”
苏芮彤刚舞完一曲，她站在殿中稍微缓了缓气息后才朝着皇帝伏了伏身子，嗓音温软道：
“恭贺陛下一统昭云，愿山河锦绣，天下安宁欣欣向荣，立下一段传世的盛世华章。”
苏芮彤的这一席话在昭云初立的大朝宴上张弛有度、尽展大国风范，已经隐隐有了几分作为皇后母仪天下的气派。
以苏相国为首的一派官员们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无一不甚感欣慰，如今的苏芮彤比起苏太后当年，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而无不及啊。
苏家这代的凤鸟恐怕不久后，又将一飞冲天了！
但身为坚定皇帝派的沈子烨，却对太后姑侄二人的行径嗤之以鼻。
呵，后位的安排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俩就搁这端着一派皇后的作风了？？
苏家行事如此僭越，竟还好意思惦记着皇后之位，当真是脸皮厚得很！
要沈子烨说，这苏芮彤就算把凤仪学得再好，教养都还不如夜郎使团那个没规矩的丫头呢。
连沈子烨都看透的事情，褚景珩心里更是如明镜一般。
苏芮彤一支惊鸿舞跳得再好，却也没能在褚景珩的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他垂眼，瞧着下面一袭红衣舞裙的苏芮彤，恍然觉得，同是身着红裙，可眼下的苏芮彤却好似逊色那夜郎女使几分。
苏芮彤虽说是比照着皇后的凤仪教养着长大的，但终究是位会在大朝宴这种重要场合上跳惊鸿舞邀宠的小女儿家。
苏家女表面上的功夫学得好，也终究是浮于表面，实则内里根本经不起推敲。
相较之下，那个叫巫阿狸的女使看似轻浮随性，言谈之中却都是大国之臣才有的铮铮风骨。
毕竟，
夜郎国历史悠久，不知道要比他初立的昭云王朝底蕴深厚多少呢……
褚景珩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他的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淡淡的冰冷神情。
皇帝抿了口杯中的琼浆，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赞道：“苏家女的舞，甚美。”
可褚景珩除了这一句不痛不痒的夸赞外，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苏芮彤只好悻悻地下去褪了舞裙，重新回到了席位之上。
她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翻涌的思绪，轻声开口问身边的太后，神色忐忑道：“姑母，您说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苏太后瞥了眼皇帝的位置，眸光微动，“皇帝怕是在忌惮苏家了。”
昭云的江山是当今圣上还是储君的时候，亲自带着镇国老将军的孙子沈子烨一起在沙场上一刀一枪厮杀下来的。
所以如今的天下是被褚景珩一个人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天下。
但……
“辉煌了几百年的苏氏一族绝对不能在哀家的手里没落！”
太后握了握苏芮彤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彤儿你放心，哀家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会把你送上皇后的位置。”
苏芮彤愣了愣，却道：“那姑母之前为何还要说那夜郎圣女有凤命？”
太后看了苏芮彤一眼，思索片刻，还是将局势说给了她听，“我们苏家其实与夜郎皇室有几分渊源，虽然现在的关系到哀家这一脉早就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就是了。”
“如今夜郎国有意将圣女送来与昭云和亲、欲结盟国之好。哀家若再不插手干涉，只怕皇帝势大，我们苏家在朝中的分量便要更轻了。”
苏芮彤以前只知父亲与姑母交代自己一定要登上后位，可如今太后的一番话却让她顿时窥探到了几分苏家的野心。
她冷不丁地抖了下身子，颤着声音问道：“姑母，难道前朝琼妃施蛊毒害先帝和长公主的事情是真的吗？！”
苏太后斜睨了她一眼，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苦酒，“怎么了，彤儿？觉着你皇姑母心狠手辣了？”
苏芮彤连忙摇头，“彤儿没有！”
太后伸手轻轻抚过苏芮彤的脸庞，眸色幽深道，“相国公总说你像哀家，有苏家皇后的影子……可哀家倒觉得，你与哀家真是一点也不像。”
苏太后当年还未出阁时就已经早早名动荆京，除却琴棋书画之外，她的骑射之术更是惊才绝艳。
世人都道：
可惜了这样好的才华，却是个女儿家……
苏芮彤瞳孔微颤，细声道：“父亲愚钝，看不懂局势才会一通胡言乱语，姑母睿智贤明，彤儿自是半点也比不上姑母的！”
“哼。”苏太后冷哼一声，终是松开了掐着苏芮彤的手，“相国公愚昧无妨，你看得透彻就好了。”
苏芮彤：“是！彤儿定当谨遵姑母懿旨。”
先帝在位时，曾有过一则关于夜郎古国的秘闻——
相传，夜郎人极擅行巫蛊之术。
-
另一边，南诏国的使臣将昭云皇帝的态度看在眼里，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竟也突然想效仿一二。
他会携女儿来赴宴便是动了几分和亲的心思。
但他先前听说昭云皇帝不近女色，加之方才又亲眼目睹了皇帝对夜郎女使真的态度之后，便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受委屈，直接歇了这份心思。
可苏芮彤开了献舞的先例后，他心神一怔，忽而又有几分蠢蠢欲动了。
只不过，在南诏使臣起身之前，刚换完华服回来的苏芮彤却忽然起身朝夜郎国继续发难。
她的嗓音柔和温婉，很有辨识度。
“小女素来听闻夜郎国流传千年，底蕴深厚。”
苏芮彤莞尔浅浅一笑，“但夜郎国避世多年，在世人眼中一直覆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不知小女今日可否有幸一睹女使的风采？”
今日的夜宴由太后一手策划，苏芮彤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其中她最忌惮的便是南诏国的飞天舞。
南诏国民风开放，服饰大胆，那位南诏使臣女儿的飞天舞更是精妙绝伦。
是以，她既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穿着一袭漏腰露腿的轻纱舞裙，当着自己的面勾引皇帝，更不能让她在这一众邦国面前夺了自己的风头！
而相比之下，那个一身诡异装扮的夜郎女使，苏芮彤眼瞧着就能估摸出她对自己没有多大危害。
这次的大朝会是万国朝贺向昭云王朝投诚的契机，亦是夜郎与昭云两个大国之间互相试探的好机会。
苏芮彤女儿家的一番挑衅，倒在阴差阳错之下刚好正中褚景珩下怀。
褚景珩抿了口杯中的美酒，他未言片语，却抬眸望着巫阿狸的方向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俨然是想要看热闹的意思了。
夜郎国避世只是懒得理会中原的诸国纷争，却不意味着就怕事。
苏芮彤愿意在大朝宴跳舞供人取乐，他们管不着，但夜郎泱泱大国，怎么可能会让女使在诸国面前献舞？
巫衣脸上挂着薄怒，靠在椅背上直言道：“荒唐！”
“我们夜郎国的女使，可不是供你们这种靠蛮力打下中原的国家能够随意消遣的玩物。”
苏芮彤又不傻，巫衣这番指桑骂槐的话气得她顿时红了两颊，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诚心想瞧瞧女使的风采，交流学习，使臣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巫阿狸按住身旁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巫衣，起身笑着回应道：“臣一介粗人，并不精通舞艺，倒是能弹得几曲月琴给小姐解闷。”
龙椅上，穿着深绛色金丝龙袍的男人挑眉瞥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等着看戏一样。
巫阿狸从侍女手中取来了自己带来的乐器。苍龙首的月琴，外形饱满如满月，紫檀木上的暗纹密布，古老而又神秘。
少女的手上戴着繁杂的银饰手链，芊芊玉指轻轻拨动了月弦，神秘悠扬的琴声徐徐而来。
巫阿狸不知何时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鬼面换成了洁白的银链面纱。
少女白皙的手指轻摇乐弦，盈盈一握的柳腰随着轻快灵动的乐色轻轻晃动，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目光。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于这份美妙悦耳的琴音中时，一律清脆灵动的铃声忽然加入了乐声。
恍惚间，孔雀绿和银白色的两条小蛇突然从少女红色的衣袖里钻了出来，攀着少女的手臂蜿蜒而上……
“啊！！”
宴席间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惨叫。
一个世家贵女正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指着眼前的景象尖叫道：“蛇！蛇！那个女人身上的腰链爬下来了！！”
大殿中央，红裙少女衣间腰链上的流苏根本不是银饰！
一条接着一条的银色小蛇随着铃声仰首，它们沿着少女的腰身扭动着灵巧的身子滑落在地上，而后渐渐爬向四周的席位......
苏芮彤见状，也是头皮发麻，惊出了一身凉汗！
即使大家闺秀的教养再好，她也抵不过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苏芮彤攥紧了身旁苏太后的衣袖，不断往姑母的怀里缩去。她面色苍白地小声喊道：“姑...姑母......”
宴席间的惨叫此起彼伏，而殿中央的女子却依旧手腕轻摇，神态从容地拨动着手中的琴弦。
她抬眸，直直对上了上方皇帝的视线。
两个人的视线遥遥相望，双方都从对方的眼底里看到了玩味的狠意！
二人不禁勾了勾唇角，相视冷笑。
当年皇帝的生母早亡，便与长姐褚锦婳一起过继到了苏太后的名下。
母子三人之间虽常有嫌隙，但多年来，却也始终相敬如宾，维持着相对和睦的表面功夫。
苏太后出身名门望族，苏氏一族在京中的威望可谓名声鼎赫，族中的祖祖辈辈在朝为官时都曾是国之重臣，历代皇后也大多出自苏家。
此时，陪苏太后在宫宴上坐着的就是相国公之女苏芮彤——
京中最有望摘得凤冠的女子。
苏芮彤从小便得太后青睐，家里更是比着皇后的气度与礼节将她教养长大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她伏在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太后摆摆手，笑着让她下去准备，而后正了正声色，对皇帝笑道：
“今日夜宴，彤儿为贺皇帝荣登大宝，特意精心准备一支舞，想要献给陛下。”
闻言，褚景珩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太后。
他看出了她们的意图，却是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声，配合问道：“这样啊，那苏家嫡女呢？”
“朕方才还见着苏家女陪在母后身侧，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苏太后扬唇笑了笑，“彤儿下去换衣服了……”
太后话音未落，宫廷乐官们却不知何时突然换了殿内的曲调，瞬间奏起了一段轻扬婉转的琴声。
一袭珊瑚红舞裙的少女，忽而踩着乐声从侧殿翩跹而来。
苏芮彤用水红色的缎带束起一头长发，水袖随着筝弦轻抛，将殿内众人的思绪与目光全都带进了她的惊鸿舞里。
少女一双如水的美眸里透着绵绵的情丝。
她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上首的皇帝，旋身在殿中翩翩起舞，衣袂飘飖，轻裾飞扬。
苏芮彤的舞步灵动而曼妙，摇曳生姿，珊瑚红的水袖泛起阵阵涟漪。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待笛声尽，水袖落，一曲终了。苏家嫡女方才的惊鸿一舞却依旧摄人心魂。
太后弯了弯眉眼，满意地勾唇一笑，而后问道：“皇帝觉得彤儿所作的惊鸿舞如何，哀家这侄女儿可没辜负苏家门楣吧？”
苏芮彤刚舞完一曲，她站在殿中稍微缓了缓气息后才朝着皇帝伏了伏身子，嗓音温软道：
“恭贺陛下一统昭云，愿山河锦绣，天下安宁欣欣向荣，立下一段传世的盛世华章。”
苏芮彤的这一席话在昭云初立的大朝宴上张弛有度、尽展大国风范，已经隐隐有了几分作为皇后母仪天下的气派。
以苏相国为首的一派官员们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无一不甚感欣慰，如今的苏芮彤比起苏太后当年，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而无不及啊。
苏家这代的凤鸟恐怕不久后，又将一飞冲天了！
但身为坚定皇帝派的沈子烨，却对太后姑侄二人的行径嗤之以鼻。
呵，后位的安排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俩就搁这端着一派皇后的作风了？？
苏家行事如此僭越，竟还好意思惦记着皇后之位，当真是脸皮厚得很！
要沈子烨说，这苏芮彤就算把凤仪学得再好，教养都还不如夜郎使团那个没规矩的丫头呢。
连沈子烨都看透的事情，褚景珩心里更是如明镜一般。
苏芮彤一支惊鸿舞跳得再好，却也没能在褚景珩的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他垂眼，瞧着下面一袭红衣舞裙的苏芮彤，恍然觉得，同是身着红裙，可眼下的苏芮彤却好似逊色那夜郎女使几分。
苏芮彤虽说是比照着皇后的凤仪教养着长大的，但终究是位会在大朝宴这种重要场合上跳惊鸿舞邀宠的小女儿家。
苏家女表面上的功夫学得好，也终究是浮于表面，实则内里根本经不起推敲。
相较之下，那个叫巫阿狸的女使看似轻浮随性，言谈之中却都是大国之臣才有的铮铮风骨。
毕竟，
夜郎国历史悠久，不知道要比他初立的昭云王朝底蕴深厚多少呢……
褚景珩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他的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淡淡的冰冷神情。
皇帝抿了口杯中的琼浆，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赞道：“苏家女的舞，甚美。”
可褚景珩除了这一句不痛不痒的夸赞外，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苏芮彤只好悻悻地下去褪了舞裙，重新回到了席位之上。
她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翻涌的思绪，轻声开口问身边的太后，神色忐忑道：“姑母，您说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苏太后瞥了眼皇帝的位置，眸光微动，“皇帝怕是在忌惮苏家了。”
昭云的江山是当今圣上还是储君的时候，亲自带着镇国老将军的孙子沈子烨一起在沙场上一刀一枪厮杀下来的。
所以如今的天下是被褚景珩一个人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天下。
但……
“辉煌了几百年的苏氏一族绝对不能在哀家的手里没落！”
太后握了握苏芮彤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彤儿你放心，哀家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会把你送上皇后的位置。”
苏芮彤愣了愣，却道：“那姑母之前为何还要说那夜郎圣女有凤命？”
太后看了苏芮彤一眼，思索片刻，还是将局势说给了她听，“我们苏家其实与夜郎皇室有几分渊源，虽然现在的关系到哀家这一脉早就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就是了。”
“如今夜郎国有意将圣女送来与昭云和亲、欲结盟国之好。哀家若再不插手干涉，只怕皇帝势大，我们苏家在朝中的分量便要更轻了。”
苏芮彤以前只知父亲与姑母交代自己一定要登上后位，可如今太后的一番话却让她顿时窥探到了几分苏家的野心。
她冷不丁地抖了下身子，颤着声音问道：“姑母，难道前朝琼妃施蛊毒害先帝和长公主的事情是真的吗？！”
苏太后斜睨了她一眼，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苦酒，“怎么了，彤儿？觉着你皇姑母心狠手辣了？”
苏芮彤连忙摇头，“彤儿没有！”
太后伸手轻轻抚过苏芮彤的脸庞，眸色幽深道，“相国公总说你像哀家，有苏家皇后的影子……可哀家倒觉得，你与哀家真是一点也不像。”
苏太后当年还未出阁时就已经早早名动荆京，除却琴棋书画之外，她的骑射之术更是惊才绝艳。
世人都道：
可惜了这样好的才华，却是个女儿家……
苏芮彤瞳孔微颤，细声道：“父亲愚钝，看不懂局势才会一通胡言乱语，姑母睿智贤明，彤儿自是半点也比不上姑母的！”
“哼。”苏太后冷哼一声，终是松开了掐着苏芮彤的手，“相国公愚昧无妨，你看得透彻就好了。”
苏芮彤：“是！彤儿定当谨遵姑母懿旨。”
先帝在位时，曾有过一则关于夜郎古国的秘闻——
相传，夜郎人极擅行巫蛊之术。
-
另一边，南诏国的使臣将昭云皇帝的态度看在眼里，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竟也突然想效仿一二。
他会携女儿来赴宴便是动了几分和亲的心思。
但他先前听说昭云皇帝不近女色，加之方才又亲眼目睹了皇帝对夜郎女使真的态度之后，便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受委屈，直接歇了这份心思。
可苏芮彤开了献舞的先例后，他心神一怔，忽而又有几分蠢蠢欲动了。
只不过，在南诏使臣起身之前，刚换完华服回来的苏芮彤却忽然起身朝夜郎国继续发难。
她的嗓音柔和温婉，很有辨识度。
“小女素来听闻夜郎国流传千年，底蕴深厚。”
苏芮彤莞尔浅浅一笑，“但夜郎国避世多年，在世人眼中一直覆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不知小女今日可否有幸一睹女使的风采？”
今日的夜宴由太后一手策划，苏芮彤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其中她最忌惮的便是南诏国的飞天舞。
南诏国民风开放，服饰大胆，那位南诏使臣女儿的飞天舞更是精妙绝伦。
是以，她既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穿着一袭漏腰露腿的轻纱舞裙，当着自己的面勾引皇帝，更不能让她在这一众邦国面前夺了自己的风头！
而相比之下，那个一身诡异装扮的夜郎女使，苏芮彤眼瞧着就能估摸出她对自己没有多大危害。
这次的大朝会是万国朝贺向昭云王朝投诚的契机，亦是夜郎与昭云两个大国之间互相试探的好机会。
苏芮彤女儿家的一番挑衅，倒在阴差阳错之下刚好正中褚景珩下怀。
褚景珩抿了口杯中的美酒，他未言片语，却抬眸望着巫阿狸的方向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俨然是想要看热闹的意思了。
夜郎国避世只是懒得理会中原的诸国纷争，却不意味着就怕事。
苏芮彤愿意在大朝宴跳舞供人取乐，他们管不着，但夜郎泱泱大国，怎么可能会让女使在诸国面前献舞？
巫衣脸上挂着薄怒，靠在椅背上直言道：“荒唐！”
“我们夜郎国的女使，可不是供你们这种靠蛮力打下中原的国家能够随意消遣的玩物。”
苏芮彤又不傻，巫衣这番指桑骂槐的话气得她顿时红了两颊，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诚心想瞧瞧女使的风采，交流学习，使臣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巫阿狸按住身旁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巫衣，起身笑着回应道：“臣一介粗人，并不精通舞艺，倒是能弹得几曲月琴给小姐解闷。”
龙椅上，穿着深绛色金丝龙袍的男人挑眉瞥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等着看戏一样。
巫阿狸从侍女手中取来了自己带来的乐器。苍龙首的月琴，外形饱满如满月，紫檀木上的暗纹密布，古老而又神秘。
少女的手上戴着繁杂的银饰手链，芊芊玉指轻轻拨动了月弦，神秘悠扬的琴声徐徐而来。
巫阿狸不知何时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鬼面换成了洁白的银链面纱。
少女白皙的手指轻摇乐弦，盈盈一握的柳腰随着轻快灵动的乐色轻轻晃动，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目光。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于这份美妙悦耳的琴音中时，一律清脆灵动的铃声忽然加入了乐声。
恍惚间，孔雀绿和银白色的两条小蛇突然从少女红色的衣袖里钻了出来，攀着少女的手臂蜿蜒而上……
“啊！！”
宴席间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惨叫。
一个世家贵女正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指着眼前的景象尖叫道：“蛇！蛇！那个女人身上的腰链爬下来了！！”
大殿中央，红裙少女衣间腰链上的流苏根本不是银饰！
一条接着一条的银色小蛇随着铃声仰首，它们沿着少女的腰身扭动着灵巧的身子滑落在地上，而后渐渐爬向四周的席位......
苏芮彤见状，也是头皮发麻，惊出了一身凉汗！
即使大家闺秀的教养再好，她也抵不过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苏芮彤攥紧了身旁苏太后的衣袖，不断往姑母的怀里缩去。她面色苍白地小声喊道：“姑...姑母......”
宴席间的惨叫此起彼伏，而殿中央的女子却依旧手腕轻摇，神态从容地拨动着手中的琴弦。
她抬眸，直直对上了上方皇帝的视线。
两个人的视线遥遥相望，双方都从对方的眼底里看到了玩味的狠意！
二人不禁勾了勾唇角，相视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