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昭云王朝上上下下都在为了筹备今日祈雨大典的事情而忙得不可开交。

    也许是因着请了夜郎国圣女来祈雨的缘故,将作少府这次特地选了夜郎国时兴的样式来筑圣女主持祈雨大典时要用的高台。

    监理选了名贵的蓝田水苍玉遣匠人们精心雕刻了古老的吉祥图腾,又以鸦青、祖母绿、红雅姑等贵重又极富神秘色彩的宝石,和南疆旖旎重礼的银饰一起,砌成一座巍峨的通天高台。

    夜郎国派来的使团里,除了圣女殿下要亲登高台之外,其余人都只能在台下看着。

    这会儿圣女已经被太后喊走了,驿馆里只剩巫阿狸和巫衣父子。

    巫阿狸姿势慵懒地靠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她解下脸上的青铜面具,笑着问巫衣,“巫相,听说这两日太后一直召蚩颜去长寿宫久坐,又是品茗、又是听曲儿的,好不热络?”

    巫衣端立在一旁,稳重道:“是,苏太后近日来待蚩颜格外殷切,似乎是想拉拢她,好给皇帝吹些枕边风。”

    “苏太后说体谅她一个人远嫁来昭云与暴君和亲,往后定会对她多加照拂她。”

    这话倒是听着耳熟,像极了当年还是皇后的苏氏拉琼音入局。

    十年之前,琼音被先帝所救后二人同乘一匹马返程,涉世未深的女儿家便渐渐坠入了爱河。夜郎的女子素来痴情,只身一人来到昭云的琼音,又尚且年幼,心思单纯,轻易就被知道了她身世的苏氏诓骗,成了她手下的傀儡。

    苏太后向来对情爱不屑一顾,她这辈子就只爱她手中的权力。

    先帝本就不爱理朝政,而她又一一掌控了陛下的枕边人,将整个后宫牢牢把握在手里,便掌控了整个天下。

    如今,苏氏应是又在如法炮制了。

    褚景珩与先帝不同,从来不沉沦于美色。但好在,上苍终于还是给她送来了一位贵人。

    蚩颜与琼音那个小小的候选不一样,蚩颜在位多年,身负文明传承之责,通晓南疆巫蛊文明之盛。只要蚩颜肯识时务,那她现在想要什么,那不都是手到擒来?

    巫阿狸眼底的精光透亮,她微勾了勾唇,“最近可是辛苦姐姐周旋太后了。”

    巫阿狸这个名字只是她来昭云的化名,她并非巫衣的女儿,但与蚩颜却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所以蚩颜根本不可能被苏太后策反,这些日子只不过是假意顺从以此来降低她的警惕心罢了。

    忽地,巫阿狸瞧着外面宫人们忙碌的身影,不由心生疑惑,“怎么感觉这两日宫里这么紧张祈雨大典的事宜。”

    昨日在褚景珩还没等她说完话就跑了,之后也一直与朝臣们商量大典的事情到深夜,以致于巫阿狸至今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假琼妃的事情。

    巫衣倒是了然道:“昭云皇帝这些年四处征战,嗜血残暴,为了供给前线军马,百姓身上的赋税越来越重,民不聊生。”

    “虽然有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嫌疑,但昭云境内对暴君孽障太深,上苍震怒,再不降甘霖于世的舆论多年来愈演愈烈。今年雨季若是在不来,怕是要止不住民愤了。”

    巫阿狸这才蹙眉,“怪不得昭云都找上我们了,褚景珩这是彻底无能为力啊。”

    但其实百姓们想的也没错,大祭司看过昭云皇帝的命盘,他此生杀孽太重,确实有妨碍国运之嫌。

    “大祭司说昭云现在是大国崛起之势,但也有早衰之相。昭云真是,成也于他,败也于他啊......”

    -

    日仄,昭云皇帝与太后二人一起携国之重臣与朝中的几位诰命夫人们一同,站在台下观礼。

    台下一派静谧无声的肃穆之气,而高台之上的典礼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夜郎圣女蚩颜今日依旧是一袭仙气飘飘的装扮,月白色的长裙轻盈飘逸,腰间系一银色的蝴蝶花鸟链饰点缀,宛若雪山上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美得不可方物。

    在行了祭天之礼后,蚩颜便缓缓朝前走来,立于高台中央。

    随着下面鼓鸣与月琴的乐色渐渐响起,月白色的长裙随风而动,蚩颜站在最靠近天穹的高台之上翩跹起舞……

    古老而又神秘的舞蹈,美得引人入胜,台下的人们都不自觉地渐渐陷入其中。

    而太后却忽然发现身旁少了个玄色的身影,她蹙眉低声问婢女,“皇帝又跑哪去了?”

    这样重要的场合,他竟然就这样说走就走。

    太后脸上的愠怒难掩,眸色深暗,心底更是怒道:自从他登基之后,真是变得愈发无法无天了!

    侍候在一旁的婢女上前一步,抬手在她耳畔悄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便见太后脸色一变,直接抛下众人,脚下匆匆地往外走去。

    -

    褚景珩其实也没有走远,他孤身一人去了高台后头的听雨阁。

    听雨阁的地势很高,能很清楚地瞧见前面高台之上的景象,也能将大半个皇城尽收眼底。

    他独自走在最高层的回廊上,一张巧夺天工的俊脸上,却尽显落寞之色。

    听雨阁里尚且寂寥萧条,还未闻及雨声。

    褚景珩落寞地走在廊中,却怕极了高台上的圣女祈雨会失败。

    他正因为不敢面对祈雨失败后朝臣视他如煞星的目光,所以才跑到了这里来避难。

    就让他逃避一会儿吧,他真的已经累了……

    褚景珩出生时克死了母妃,后,先帝早亡,皇姐身体欠安也有了早衰之相。

    自他降生起,便受尽了世人恐惧厌弃的目光。可褚景珩却从不甘心,他就像一株野蛮生长的杂草,用尽全力与命运对抗!

    他被先帝抛弃在军营里,他便拼命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身为太子,却遭先帝处处厌弃,无能为力之下,他便远离皇宫一路征战天下!

    起初,褚景珩只是一个被父皇放逐的无权稚童,从没有吞并什么要吞并天下、逐鹿中原的想法。

    可是后来慢慢的,他在多年昼夜不断的杀戮中终于麻痹了自我,也变得愈发嗜血暴戾。

    后来苦尽甘来,他虽登上了九五之位,皇姐的身体却在日渐衰退,实现了天下大一统的昭云也开始了连年干旱。

    褚景珩寻遍了天下名医,也找遍所有的能人异士,他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仍旧于事无补。

    哦,也不是一点都束手无策。

    至少褚锦婳的身体,应该是有救了。那个鬼丫头虽然令人头疼,却也是个有本事的。

    褚景珩想着想着,抬头看向了外面的天空,听说锦婳倒是很喜欢那丫头。

    突然间,一滴雨落在回廊中的声音唤回了褚景珩的思绪!

    他猛然回头,却瞧见了一道无比熟悉的红色身影。

    回廊中央,一袭烟罗红裙的少女,竟在跳着与那高台上的圣女一样的祈舞!

    这次巫阿狸没有戴着青铜鬼面,褚景珩第一次见到了她面具下的容颜,五官精致,肤白胜雪,一双美眸熠熠生辉。

    螓首蛾眉的少女容颜绝美,宛若九天之上的神女。

    细濛濛的春雨渐渐从天而下,激起的雨雾笼罩在阁内,便瞬间成了仙境一般。

    而少女腰身上挂着的那枚繁纹银铃,随着红裙翩跹作响,狠狠勾动了皇帝的心弦。

    一舞罢,回廊上的褚景珩才幽幽开口,“莫非,你才是真正的圣女?”

    巫阿狸轻喘着气,听见声音,便瞬间震惊地回头望去,“陛下?!”

    褚景珩常年习武,为了隐匿行踪,走路根本不带半点动静,着实是吓了巫阿狸一跳。

    怔愣半瞬,巫阿狸才回过神,勾唇笑道:“不,我当然不是圣女。”

    “蚩颜在位多年,一直是位温柔善良、尽职尽责的圣女殿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褚景珩挑眉,“温柔吗?朕倒是没怎么瞧出来。”

    蚩颜当然温柔善良,否则也不会被选为圣女。但被迫和亲的命运,使得她对昭云皇帝没什么好脾气罢了。

    巫阿狸笑了笑倒也没解释,只是忽地轻声问道,“陛下,阿狸好看吗?”

    她的音色俏丽勾人,让他又想起了宫宴那晚她说面具下的容貌只能让夫君看……

    褚景珩不知怎的忽然耳尖通红一片,“咳,好……”

    -

    只是他的话未说完,回廊的另一侧却响起了苏太后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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