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沉默着不说话。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根本不需要金元宜参与其中。但是他这两天想了很多,他得承认,他被金元宜吸引,他喜爱她。

    他又想起了曹谭说的“侍妾”。是,她一介商贾如何能与他相配,他当然是不在意的,但连曹谭第一反应都只是“侍妾”。朝中那些老古板保不齐会起一些风波。

    可如果她平叛有功呢?这是不是可以为她加一层筹码了。

    何寻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已不自觉地在为金元宜筹谋以后。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何寻不容置喙地下了决定。

    石淮是知晓他的这位表兄的,他决定的事便很难更改,他们虽是血亲,却也是君臣:“你既然已决定,我也多说无益。但是,你确定等金氏知道真相,她会跟你走吗?你所做的这一切也许都是徒劳。”石淮还是忍不住提醒。

    何寻垂下言,声音极小,仿佛在自言自语:“总要试一试。”

    此时在工坊中的金元宜,还不知道何寻对自己的筹谋。

    金元宜一边手上不停,一边想着早上何寻说的话。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她不想放弃何寻,但又不想和他成亲,自私就自私吧。

    世上自私的男子何其多,为何女子不可以。只是,如何和何寻说呢,又如何能让他同意呢。

    金元宜脑中想着如何将何寻哄骗手。首先,肯定要说明自己的想法的,虽然自己自私,但给人不会实现的承诺这种骗人事不能做,得有底线。然后就是要真诚,分析两人这样相处的好处,让他也同意自己的想法,最后最重要的是要对他好,让他离不开自己。当然了,自然也要说清楚,待二人没有感情时,定是要好聚好散的。

    想着,金元宜推开门,将印儿叫了过来,吩咐:“印儿,你在我私库里取五百两银子,去一趟墨韵轩打点一番。”

    “墨韵轩?那不是我们源城最有名的书画社吗,您对它感兴趣?”印儿奇怪道。

    金元宜面色有些不自然:“不是我,是小寻在墨韵轩里学书画,他工钱有限,本就拮据,我想给他打点一番。”

    印儿听完了满脸狐疑:“小姐,您不会改变主意,又想和何寻成亲了吧?”

    金元宝将自己的打算和印儿说了一遍。

    印儿一脸的难以置信:“这这这......这可行吗?”她知道她家小姐想法另类,和这世间的女子不一样。她想过她家小姐会招婿,也想过她家小姐不嫁人,可她唯独没想过,她家小姐会想着只享受男欢女爱不成婚,这......这不就是相当于养面首男宠嘛。

    大荀民风开放,但是女子养男宠也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般都是有权有财的女子才会养,但这些女子虽养男宠,也都是嫁了人了,或是寡居或是和离的。待字闺中养男宠的,除了赵家的赵鸣玉......印儿还真没见过别人。

    印儿在金元宜面前一直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金元宜一看印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了不让印儿再瞎脑补些什么奇怪的东西,金元宜只好解释道:“不是男宠。我们正经平等的关系,只是不成亲罢了。”

    印儿听到金元宜的解释,瞪大双眼,憋了半天憋出句:“占着人又不成亲,您这不是耍流氓吗。”

    金元宜好笑地敲了印儿的头:“瞎说什么呢,小寻这不是还没答应吗?”

    印儿捂着被敲疼的额头,斜眼盯着金元宜:“那您意思是,他同意了您这就这么干?”

    金元宜觉得印儿真是多此一问,你情我愿的事:“自然。”

    印儿不做声了。她突然有些同情何寻了,她家小姐可真是,开了情窦,但又没全开。这和何寻成亲,表少爷和侯爷都不会允许了,这要是让他们知道,小姐不仅不想嫁人,还要养个男宠,不得气晕了过去。

    金元宜见印儿不说话,催促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就赶紧去墨韵轩办事儿。”

    印儿也是拿自家这个小姐无甚办法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去了。

    金元宜看着印儿出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回了工坊。

    印儿这一去,直到傍晚饭点才回来。

    金元宜用膳一向是不去勤善堂的,都在自己的房间用。

    今日也不例外,金元宜看着刚回来,脸色却不太好的印儿,问道:“怎的这么迟才回来?晚膳可用了?事情可办妥了?”

    印儿气鼓鼓的道:“我的好小姐,您这么多问题,我到底先回答哪一个?”

    金元宜笑:“自是一个一个回答。”

    印儿道:“晚膳在勤善堂随便吃了两口。事情办了却没妥,小姐,您确定何寻是在墨韵轩学的书画?”

    金元宜听得印儿此问,眉心微皱:“是,小寻亲口说的。怎么了?”

    印儿冷笑:“您怕不是被何寻这小子骗了吧。我去了墨韵轩,先问了守门的,人家就不认识什么何寻,又去问了里面的学生都说没听过,我想着也许何寻不善交际,所以这些人都不认识,于是想着问一问墨韵轩的轩主。

    谁知轩主外出了,好容易等他回来了,结果轩主也未曾听过何寻的名字,您说,这不是何寻在诳您是什么?

    真真是糟蹋了您的一番心意,还累得我白跑一趟。”

    金元宜越听越觉得奇怪:“你是说,墨韵轩没人认识小寻?”

    印儿点头:“对呀,您说这一人不认识何寻便罢了,这么多人都不认识,总不会是大家合起伙来骗我吧。据我所知,能加入墨韵轩要求还挺高,照我说,怕不是何寻打肿脸充胖子,实际根本没加入,结果您还真信了。”

    金元宜心下思索,不对,按她之前看到的何寻的水平,进墨韵轩是绝对够了的。

    且如果何寻没有加入墨韵轩,那他这一手字又是如何习得地?

    他那一手字,一看便不是自学的,是需有大家好好教导方能写出来。若说是他十三四岁时,家中教习先生所教,这样的理由并不足够,毕竟后来北荀南平大战,何寻举家逃难,这四五年间,他根本没有时间来练习。

    而且何寻自己明确说了,他虽有天赋,但确实也受了墨韵轩前辈的指导,他为何要骗自己?目的是什么?

    金元宜又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难道何寻真的和摄政王有关?

    如若何寻真的骗了自己,那他这一手的字,绝不简单。

    印儿见金元宜未说话,以为她是发现被骗了,心中难过,又出言安慰:“小姐您也别难过。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何寻骗您也是为了在您面前充面子,不想丢脸,说明他很在意您的,从这方面来说,是不是也算是一件好事。”

    金元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越想越觉得可怕,没有听清楚印儿说了什么。如果何寻真的和摄政王有关,那么可以确定的是,源城绝对已经卷入了一场风波中,现在的源城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印儿发现金元宜神游了天外,以手在金元宜面前晃了晃,喊道:“小姐?小姐!”

    金元宜回神,对印儿道:“今天辛苦你了,让你白跑了一趟。”

    印儿摆摆手:“也不算白跑,至少知道了何寻是骗您的。”这个虚荣的小白脸!印儿在心中把何寻狠狠骂了一通,浑然不记得之前还因自家小姐惊世骇俗的想法而同情过他。

    金元宜不知印儿的想法,只是她心中刚刚压下的对何寻的怀疑又升了起来,她此时只想一人待一会,好好思考一下这些事情,便对印儿道:“此事我明白了,你奔波了一下午,早点歇息去吧。”

    印儿有些不放心:“小姐您没事吧?我陪您吧?”

    “没事,你快去吧。”

    印儿见金元宜不似作假的样子,只好担忧的起身,离开了房间。

    金元宜有些烦躁,她只想安安心心的和一个小郎君谈一谈风花雪月,并不想牵扯进这些事端。

    金元宜本身是一个不愿沾染是非,也不愿花那些心思与人为难的人。

    藏珍阁这些事,她是没有办法,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只能让别人不好过,断没有欺负到头上了,她还一笑了之的。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给自己找事。她看上何寻,一为皮相,二为他能给藏珍阁赚钱,更重要的是,他独身一人,何寻的任何事情都由他自己做主。而她金元宜,她最珍视的母亲已不再了,也没有什么能圈得住她。

    他们二人在一起,不必被他人掣肘,自己快乐便好。

    但......如果何寻的身世身份没有那么简单的话,即使何寻愿意和她胡来,她也不会选择他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掌柜姐姐,你在吗 ?”

    金元宜只好压下杂乱的思绪,面上和往常无异,起身开了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何寻,他一身月色长袍,衬得他肤色更加的白,乌发梳起,将他脸部的轮廓很好地展现出来,在这太阳西下,日光昏沉之下,何寻周边仿佛镀上了一层光,就这么撞进了刚打开门的金元宜的眼中。

    “砰砰砰”金元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前的纠结反复,在此时,全部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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