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的除夕夜，上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本朝除夕夜历来是没有宵禁的。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走了所有雪夜的寒气。
一辆金顶马车缓缓向前。
街上百姓看到云母窗纱就知道这是含章公主的仪仗。于是摩肩接踵的人群自觉分出了一条能容马车通过的小路，行过之处再像湖水一样重新漫上来，只是一点涟漪随马车而去。
云母通彻，街上的灯火几乎将车内四周都照亮了。
燕云棠呆呆坐在马车上，车外是喧闹熙攘的真切尘世，而车内的她恍恍惚惚如同做梦。
腊月本是一年中最鲜活热闹的一个月。从腊八开始民间早早就筹备着欢度新年，祭灶神、扫尘、宰公鸡割猪肉、打糕馍贴窗花，年关下各地官员都会进京复命，朝堂内外多有走动。
只有公主府这一个月拒绝一切来访，迎接客人的只有门口的一对白灯笼。自从太子薨逝，公主命任何人都不能碰那对白灯，数十日来已经积了不少灰尘。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还困在哥哥离世的余波里。
哥哥在时，她大可以荒唐些，泛舟游湖，看书听戏，卸下所有皇族的责任做大齐第一富贵闲人。毕竟未来哥哥会继承江山，在哥哥的羽翼下她满可以潇洒自在过完这一生。
如今，她连沉浸在悲伤里的权力都没有了。
三个时辰以前，御前总管李公公来传旨要她入宫参加除夕宴，还带来了一对大红的琉璃八角宫灯。
“明日既是新年，这灯笼是圣上特意赏给公主的。”李公公伴驾多年，宣旨时声音里自有一种威仪，“奴才已命人在门口请上，还望公主恕罪。”
燕云棠木然地跪在地上俯身听旨，直到李公公讲到灯笼换了，她猛然抬头。
李公公逆光站着，垂手肃立，并没有看她。
她明白，这就是皇帝父亲的意思。
明明哥哥是父亲最钟爱的儿子，是母亲最大的骄傲，是大齐众望所归的继承人，是仁厚恭谨的太子殿下。
为何只有她一个人如此不忿？
为何只有她一个人的悲伤如此漫长？
得知消息那天，她在众人面前直直呕出了鲜血。后来为哥哥守灵，七天七夜粒米未进，几度哭至昏厥。
太子壮年薨逝，没有阴谋没有陷害，任何奇异之事都没有发生。
她的怨恨只能陷入虚无，悬在空中久久落不下来。
她人生第一次察觉到原来表达喜怒哀乐是需要权力的。她的父亲，当今圣上，已经将她沉湎哀伤视为一种骄纵忤逆。
现实就是如此，所有的权势和宠爱，一朝之间都随哥哥离她而去了。
她俯身领旨，有一小片雪花飘下落在她的后颈上。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通体生寒。
越往禁宫走，肃杀的氛围就越重。
下马车时燕云棠还是习惯性地向西侧望了望，风挟着雪花猛吹过来，让她有些看不真切那边的建筑。
那里是太子燕云桢的府邸。
今天已是哥哥去世的第七个七天。民间有烧七的习俗，七七是逝者在人间的最后一天。按照这个说法，过了今夜，哥哥就可以转生了。
侍女如风见她下马车，适时为她披上一件白狐皮斗篷。缓了好一会儿，她氤氲的眸子才终于慢慢看清楚，地上雪花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燕云棠伸手想接住一片雪花，却什么都没抓住。最后只得怏怏收回手，轻轻地对着虚无的夜色说：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了。”
瑞雪兆丰年，本朝除夕夜历来是没有宵禁的。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走了所有雪夜的寒气。
一辆金顶马车缓缓向前。
街上百姓看到云母窗纱就知道这是含章公主的仪仗。于是摩肩接踵的人群自觉分出了一条能容马车通过的小路，行过之处再像湖水一样重新漫上来，只是一点涟漪随马车而去。
云母通彻，街上的灯火几乎将车内四周都照亮了。
燕云棠呆呆坐在马车上，车外是喧闹熙攘的真切尘世，而车内的她恍恍惚惚如同做梦。
腊月本是一年中最鲜活热闹的一个月。从腊八开始民间早早就筹备着欢度新年，祭灶神、扫尘、宰公鸡割猪肉、打糕馍贴窗花，年关下各地官员都会进京复命，朝堂内外多有走动。
只有公主府这一个月拒绝一切来访，迎接客人的只有门口的一对白灯笼。自从太子薨逝，公主命任何人都不能碰那对白灯，数十日来已经积了不少灰尘。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还困在哥哥离世的余波里。
哥哥在时，她大可以荒唐些，泛舟游湖，看书听戏，卸下所有皇族的责任做大齐第一富贵闲人。毕竟未来哥哥会继承江山，在哥哥的羽翼下她满可以潇洒自在过完这一生。
如今，她连沉浸在悲伤里的权力都没有了。
三个时辰以前，御前总管李公公来传旨要她入宫参加除夕宴，还带来了一对大红的琉璃八角宫灯。
“明日既是新年，这灯笼是圣上特意赏给公主的。”李公公伴驾多年，宣旨时声音里自有一种威仪，“奴才已命人在门口请上，还望公主恕罪。”
燕云棠木然地跪在地上俯身听旨，直到李公公讲到灯笼换了，她猛然抬头。
李公公逆光站着，垂手肃立，并没有看她。
她明白，这就是皇帝父亲的意思。
明明哥哥是父亲最钟爱的儿子，是母亲最大的骄傲，是大齐众望所归的继承人，是仁厚恭谨的太子殿下。
为何只有她一个人如此不忿？
为何只有她一个人的悲伤如此漫长？
得知消息那天，她在众人面前直直呕出了鲜血。后来为哥哥守灵，七天七夜粒米未进，几度哭至昏厥。
太子壮年薨逝，没有阴谋没有陷害，任何奇异之事都没有发生。
她的怨恨只能陷入虚无，悬在空中久久落不下来。
她人生第一次察觉到原来表达喜怒哀乐是需要权力的。她的父亲，当今圣上，已经将她沉湎哀伤视为一种骄纵忤逆。
现实就是如此，所有的权势和宠爱，一朝之间都随哥哥离她而去了。
她俯身领旨，有一小片雪花飘下落在她的后颈上。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通体生寒。
越往禁宫走，肃杀的氛围就越重。
下马车时燕云棠还是习惯性地向西侧望了望，风挟着雪花猛吹过来，让她有些看不真切那边的建筑。
那里是太子燕云桢的府邸。
今天已是哥哥去世的第七个七天。民间有烧七的习俗，七七是逝者在人间的最后一天。按照这个说法，过了今夜，哥哥就可以转生了。
侍女如风见她下马车，适时为她披上一件白狐皮斗篷。缓了好一会儿，她氤氲的眸子才终于慢慢看清楚，地上雪花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燕云棠伸手想接住一片雪花，却什么都没抓住。最后只得怏怏收回手，轻轻地对着虚无的夜色说：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了。”